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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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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有個廠子, 早些年是t城數一數二的大廠子, 但凡是誰家有人在裡頭做事,甭管是做的什麼,逢人都能說上一說,感慨一番人比人,氣死人的心酸。

有一年廠裡發生了一起惡性打鬥,死了兩個人, 這事過去幾個月,開始出現了鬧鬼的傳聞。

起初傳聞就只是傳聞, 沒人當回事,直到有人說真的見了鬼,一病不起之後,廠裡就人心惶惶, 各種流言蜚語就接連不斷。

工人們怕歸怕,每天還是照常上工, 不敢馬虎。

聶文遠跟邱濤是前後進的廠子, 邱濤進去後,就很快和他好上, 稱兄道弟,同進退, 那場打鬥他們也有參與,受了不輕的傷, 但仗著年輕, 生命力旺盛, 很快就活蹦亂跳。

當時他們年少,也不懂權衡利弊,大家都上,他們也上,一窩蜂的湧上去揮動拳腳,總有一身使不完的勁兒。

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只會覺得好笑,打鬥的起因其實不是什麼國仇家恨,僅僅是一個女人,沒那個命,情情愛愛的最好別碰,輕則萎靡不振,傷筋動骨一百天,重則半死不活,留下抹不去的傷疤。

然而誰也不知道,那場打鬥中死去的兩個人,是邱濤失手殺的,也是在那一刻開始,他的少年心性就發生了變化。

一開始的時候,邱濤的人生變成一場賭局,有一天賺一天,後來他的貪戀跟欲||望在心裡作祟,他不滿足現狀,不顧一切的踩著別人往上爬,別說是拜把子的兄弟,連親兄弟的頭都可以踩,事實上他也那麼做了。

爬上去了,邱濤還沒來得及俯視腳下的一群弱小貧民,欣賞他們在苦難裡掙扎,大發慈悲的施捨三瓜兩棗,就發現拜把子的兄弟也爬上來了,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和他並肩。

邱濤以為那感覺是最糟糕的,沒兩三年就發現不是,最糟糕的是拜把子的兄弟已經超過他了,依舊是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發生的。

等到他意識到這一點,一切都來不及,只能撤開嘴角,笑著舉起酒杯,和兄弟碰一杯,真誠又開心的說上一句“兄弟好樣的”,假的他胃裡都犯噁心。

沒辦法,人活一世,誰還能不會點虛情假意,心口不一?

為己也好,為他人也罷,沒什麼區別,不過就是找的藉口不同而已。

真真假假的本就模糊,假的可以不知不覺被人篡改成真,真的也能在時間的啃噬下變成假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就是真的,但也許到死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所以真假不重要,活著,活好了,活在別人仰望的目光裡,那才是最重要的。

人就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時光能快的恍然如夢,也能讓你度日如年,不論什麼時候,還是要學會變通,不要把自己腳下的路定死了,不然會沒路可走,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後面的人踩過自己,飛黃騰達。

邱濤太明白這道理了,他本來以為聶文遠也明白,前幾年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對方跟自己壓根就不是一路人。

他們都吃過虧,小的是一碗面,幾毛錢,大的是身上多道口子,被人打了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當然,他們也讓別人吃過虧,明著來過,也暗著來過,折磨人的法子不會沒事,看一看聽一聽就會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邱濤跟聶文遠在沒有打招呼的前提下,一聲不響的為自己挑好了適合的面||具戴在臉上,一個儒雅,八面玲瓏,一個肅穆,不近人情。

這些年他們雖然在明面上各走各的,但偶爾也會覺得累了,在路邊碰個頭敘敘舊,或者是利益掛鉤,拍拍肩膀來個擁抱,說“兄弟還好有你”,一直相安無事。

邱濤以為可以繼續這麼走下去的,他都想好了,等到他哪天在官||場||混膩了,不想再去審時度勢,玩那套虛的,也不想再被人奉承,就去找聶文遠,倆人選一個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度過晚年。

要是沒妻兒老小,就他們兩個老頭子,喝喝茶下下棋釣釣魚,也還成。

對邱濤來說,聶文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認可的兄弟,也是對手,虛情假意了幾十年,吃苦的時候一起扛,富貴的時候也有份兒,哪天要是真翻臉了,把刀尖對著彼此,非要鬧的你死我活,還會不習慣。

可聶文遠偏偏要拆他的臺。

邱濤的計劃是在去年上半年開始的,聶文遠不仁,就不要怪他不義。

結果邱濤還是對這個相交多年的兄弟不夠瞭解,看的淺了,以為就是全部,怎麼也沒想到對方藏的太深了。

精心布的局被識破,還反被利用,要置他於死地,邱濤是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弄到今天這個局面,勢必要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等外面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偷著樂的肯定會有很多,即便是兩敗俱傷,也能值得慶祝一番。

但邱濤管不了那麼多了,聶文遠緊咬著他不放,他不止要反擊,還要一擊斃命。

邱濤的思緒驟然回籠,指間的雪茄已經燒著燃盡,不知道是廠裡瀰漫的腐蝕味兒太重,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的肺葉就像是被人用兩隻手給拽住了,呼吸不怎麼順暢。

“小於,你在走神?”

黃單正在問陸先生有關任務的事,冷不丁的聽到聲音,他的眼皮一跳,“沒有。”

邱濤像一個慈祥的長輩,語氣裡帶著縱容跟教導,“你還是個小孩子,撒點慌沒事的,但不能經常撒,明白嗎?”

黃單不刺激邱濤,“嗯。”

邱濤長的不錯,常年擺出斯文儒雅的樣子,也就真的成了他自己,摳不下來了,這會兒他臉上的笑容更甚,“真是個乖孩子,難怪你舅舅喜歡你,喜歡的要命。”

他笑著糾正,“叔叔說錯了,你在你舅舅心裡,比他的命還重要。”

黃單沒出聲,心裡盤算著接下來怎麼辦。

半個小時前,他被抓來這裡,手腳被綁在了椅子上,掙脫不開,裡外都是邱濤的人,個個身上都帶了槍,他插翅難飛。

黃單整理了陳飛陳小柔兄妹倆透露的資訊,心裡就生出一個猜想,現在已經驗證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驗不驗證無所謂了。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的任務怕是要出變故。

邱濤問道,“餓不餓?”

黃單搖頭。

邱濤拍拍他的肩膀,溫和的說,“別擔心,你舅舅會來接你的。”

黃單一愣,眼睛也睜大了,繃著臉問道,“你什麼時候通知了我舅舅?”

邱濤露出抱歉的笑意,“小於啊,叔叔年長你十幾歲,記性跟你自然是沒法比的,這不,才一根雪茄的功夫,就忘了不少事。”

他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面,姿態隨意,對外展示著自己的從容跟鎮定,有一些欲蓋彌彰的意味,“十幾分鍾前,叔叔給你舅舅打過電話了,說你在叔叔這兒,他掛完電話就會動身過來的。”

黃單的嘴唇立刻就抿了起來,他不說話,眼皮也垂了下去,“陸先生,聶文遠到哪兒了?”

系統,“還有五分鐘的路程。”

黃單的心往上提,“邱濤一定要求聶文遠一個人來,陸先生,他不能來,很危險。”

系統提醒道,“黃宿主,你的任務是查詢出真相,填交目標人物,任務以外的人和事,還是不要太過上心的好。”

黃單心說晚了,我早就上心了,很早以前,“陸先生,聶文遠不是任務以外的人吧。”

他的口吻篤定,不是在疑惑,詢問。

系統不回應,只是答覆,“你不如靜觀其變。”言下之意,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黃單的心又往下沉,他這副身體的皮膚本來就很白,此時更是白的嚇人,左邊額角淌下來的血汙有些觸目驚心。

那處傷口上突然一陣刺痛,黃單的整個身子哆嗦了一下,這才發覺邱濤的手按上去了。

邱濤把青年額角黏在血汙裡的幾縷髮絲撥開,他兩根手指的指腹往傷口裡面按,看著結痂的地方滲出血水,口中嘆息著說,“待會兒你舅舅來了,看到你這傷,肯定要怨叔叔我照顧不周,小於,你說怎麼辦才好?”

黃單控制不住的哭出聲,太疼了,他的臉白裡泛青,冷汗不停打溼眉眼,牙關打顫,“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邱濤從口袋裡拿出帕子,輕輕擦掉青年臉上的血,笑著說,“叔叔就知道,小於最懂事了,跟傳聞的大不一樣,說真的,叔叔活了這把年紀,還是頭一回見你這樣的,就像是換了個人,皮還是原來的皮,裡面的東西換了。”

黃單聽著邱濤的話,那裡面夾雜的好奇很明顯,也令人驚悚,似乎隨時都會把他的一身皮給剝了,仔仔細細的翻攪一通,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邱濤拿下帕子,搖搖頭說,“小於,你好歹是個男孩子,怎麼這麼愛哭?”

黃單哭的停不下來,他要被繃緊的疼痛神經給逼的昏過去,卻不得不強撐著,嘴唇都發烏了。

邱濤揚手,“給小朋友洗洗臉。”

他的話落,就有人去提了捅水,直接從黃單的頭頂倒了下去。

不知道那水是從哪兒弄來的,渾濁不堪,泛著一股子土腥味,裡面還有不少腐葉跟不知名的小蟲子,死的活的都有。

黃單難受的咳嗽,額角的傷口被水沖洗過了,針刺的疼持續了好一會兒,他閉著眼睛一下一下喘氣,溼透的胸口起伏不定。

邱濤滿意的說,“這不就好看多了嗎?”

黃單聞言,他的眼睛頓時就睜開了,扭過頭看著邱濤,瘋子。

邱濤看出青年眼神裡的意思,他哈哈大笑,把剛才擦過血汙的帕子抹在青年臉上,“這還得感謝你舅舅啊,等他來了,我讓你看看你的舅舅是什麼人,搞不好你還會感謝叔叔。”

黃單的口鼻被帕子捂住,他的呼吸受阻,缺氧的感覺讓他暈眩,被綁在椅子後面的雙手緊握成拳,手指的關節泛白。

邱濤還在說著什麼,黃單的耳朵裡嗡嗡響,什麼也聽不清了,他的氣息微弱,掙扎的力度也小了下去。

捂住口鼻的帕子拿開,空氣大股大股的撲進鼻腔,黃單後仰頭,大張著嘴呼吸,喉嚨裡發出破碎的聲音,瀕臨死亡的感覺在腦中盤旋,消散不去。

邱濤把帕子丟地上,“怎麼樣?怕吧?叔叔也怕死。”

黃單渙散的視線漸漸有了焦距,額前的髮絲溼漉漉的貼在上面,他身上的襯衫是白的,沾了許多血汙,顯得狼狽不堪。

邱濤擰開一瓶水,“來,喝兩口。”

黃單看一眼遞到嘴邊的礦泉水瓶,他沒張嘴。

邱濤說,“小於,你不喝,就是看不起叔叔,那叔叔可是要不高興的。”

額角的傷口隱隱作痛,黃單把嘴張開,嘴巴剛碰到瓶口,邱濤拿著瓶子的手就使力,水往他的喉嚨裡衝,他被嗆的大聲咳嗽,鼻涕眼淚全往下掉。

邱濤把剩下的半瓶水倒在地上,腳將瓶子踩扁,踩爛,“叔叔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同齡人沒有的東西,挺喜歡你的。”

黃單聽到邱濤輕聲說,“可是叔叔不待見同性戀。”

“你才多大啊,男歡女愛那方面的事兒肯定還不熟悉,叔叔跟你說,這男人跟女人的身子是完全不同的,女人要更柔軟,也香,男人天生不是躺在男人身下的,是躺在女人身上的。”

邱濤關心的問,“你跟叔叔說一說,你是不是被你舅舅給騙了?”

黃單的氣息還是喘的,眼裡通紅,他一抽一抽的疼,眼皮疲憊的半搭著,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邱濤說笑,“你舅舅能用三兩句話把人給忽悠的團團轉,本事大著呢,我就學不會。”

黃單的頭被摸,頭髮被抓住了,向後扯的力道很大,他被迫抬起一張青白的臉,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跟死人沒多大區別了。

“是我,我先喜歡上的他。”

黃單剛說完,扯他頭髮的力道就更大了些,他的頭皮都快被扯下來了,疼痛讓他手腳抽搐,幾近虛脫。

邱濤哦了聲,笑了笑說,“真看不出來,你還挺護著你舅舅,可惜他現在不在,沒聽見,不然一準能被感動到。”

他掃一眼周圍的手下,“見過同性戀嗎?”

那些人不明所以,他們齊齊搖頭,“沒見過。”

黃單的臉被拍,耳邊是邱濤的聲音,“我們的陳於小朋友就是。”

剛才邱濤跟黃單說話時的音量很低,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這會兒有意拔高,其他人也才一字不漏的聽清楚了。

氣氛猝然一變。

同性戀是犯||罪,流氓罪,國||家這才廢除沒兩年,人們心裡卻還沒廢除,不但覺得噁心,變態,腦子有病,還想報||警,把人關進精神病院,不要放出來嚇人。

那夥人後退一步,看怪物一樣看著被綁在椅子上,沒什麼攻擊性的黑髮青年,看著和普通人一樣。

邱濤說,“從外表上看,當然跟我們正常人是一樣的,不過,某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你們想不想看看哪些地方不同?”

在場的都面露遲疑之色,他們說不好奇是假的,可是,他們也怕,會不會看到什麼噁心的吃不下飯的場面?

畢竟男人那裡是用來排洩的,想想都頭皮發麻。

黃單的頭皮更麻,他撐開眼皮看邱濤,將話題轉開,“邱叔叔,我表姐被害,是你指使的。”

邱濤轉過脖子,意味不明的喃喃,“你這小子真是……”

真是什麼,他卻沒往下說。

下巴被大力捏住,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的下巴給卸下來,黃單疼的不停吸氣。

邱濤把手鬆開,給青年整理整理溼答答的衣服褲子,還為他順了順額前的髮絲,“好了,安靜點,你舅舅馬上就要到了。”

黃單聽到邱濤的這句話,不安一下子就淹沒了他身上的疼痛,他扣在一起的手指神經質的捏了好幾下。

一分鐘不到,有人跑進來,在邱濤的耳邊匯報情況。

邱濤站起來理了理衣褲上的褶||皺,又坐回椅子上,接走手下遞過來的雪茄塞嘴邊,想了想就把雪茄給丟了,換成一杯茶,身上多了幾分平和,好像真的只是喝杯茶聊個天。

門從外面推開,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逆著光進來,皮鞋踩過地面的聲響沉穩有力。

黃單動了動乾裂的嘴皮子,他張嘴,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聶文遠的目光鎖定椅子上的青年,臉上有血跡,眼睛很紅,哭了很久,額角有擊打留下的傷口,嘴角破皮,下巴兩側有淤青,其他地方肉眼看不出來。

黃單像是猜到聶文遠的心思,他竭力去動胳膊腿,告訴對方,他沒有受傷。

聶文遠的眼底一深,視線移到邱濤身上,“小於被你嚇到了。”

邱濤說,“沒有吧,我看小於的精氣神不錯啊,你沒來之前,我給他喂了水,還問他餓不餓,跟他聊了好一會兒,是吧小於。”

黃單瞥一眼邱濤,餘光掃過周圍的其他人,最後停在男人那裡,快速上下移動,沒帶槍,一個人,他的瞳孔縮了縮,啞聲開口,“嗯,我跟邱叔叔在聊天,很好。”

邱濤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文遠,小於這孩子不是一般的毛糙,走個路都能磕到頭。”

聶文遠說,“我帶他回去教訓他。”

邱濤喝口茶,“別急啊,你才剛來,我們話都還沒說上呢。”

他的臉上浮現回憶之色,“我想想啊,該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呢?是從你背信棄義說起,還是從你借刀殺人說起?又或者是從你明哲保身說起?”

聶文遠不言語,面上也不見表情。

黃單知道聶文遠在看自己,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點笑意,無聲的安撫。

一想到那次廁所的血腥一幕,黃單的整個後背就會竄起涼意,他不想看到聶文遠殺人,會坐牢,那種行為也是不對的。

況且聶文遠在官||場混,免不了得罪人,他一旦身敗名裂,多的是人撲上來,有的是方法讓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邱濤揮手讓手下退到門外,他拿了把槍在手裡,漫不經心的用帕子擦擦,“怎麼不說話了?大老遠的開車過來,怎麼也要說兩句吧。”

聶文遠不快不慢的說,“邱濤,我的小外甥很怕疼。”

邱濤以為聶文遠會說些什麼,意外的是這句,他愕然幾瞬,之後就笑了起來,要不是不合時宜,他都會送上祝福,來一句百年好合,“之前我就好奇,能不能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你方寸大亂,小於做到了。”

“文遠,這些年你不近女色,挺多人覺得你那方面不行,說實話,我也懷疑過,真沒想到問題出在你的性取向上面。”

邱濤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聶文遠,“你也真是的,喜歡男的就喜歡男的吧,滿大街多的是,你怎麼會跟自己的小外甥……”

黃單出聲打斷,不想再聽邱濤侮辱嘲諷男人,他是穿越過來的,男人不是,出生在這個年代,對有關同性戀的輿論承受能力會差很多,“我不是他的親外甥。”

邱濤挑挑眉毛,“所以呢?”

黃單抿嘴,邱濤是知情者,他從對方的表情變化裡看出來了。

邱濤突然就給了聶文遠一槍,毫無預兆。

黃單眼睜睜看著男人左邊的胳膊被血染紅,他的呼吸停止,又急促的厲害,指甲掐進了手心裡面。

反觀當事人,聶文遠卻只是皺了一下眉頭,“你想怎麼樣?”

邱濤交疊著腿,他沒回答聶文遠,話是對著旁邊的青年說的,“小於,你舅舅玩借刀殺人玩的漂亮,連我都比不上。”

黃單一怔,腦子裡閃過一些片段,都很零碎,他可以拼湊的,但他下意識的沒有那麼做。

“你很聰明,想必也懷疑過吧?”

邱濤拿搶不輕不重的敲著青年的頭,“醫院裡有很多你舅舅的人,你那個姐姐想出院,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訊息,卻沒把人留住,你猜他是怎麼想的?”

見青年沒有回應,邱濤說,“給你三秒時間。”

黃單一眼不眨的看著男人,跟那道漆黑的目光對上,回答著邱濤,“舅舅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姐,所以他放我姐出院,給了你出手的機會。”

“對,這就是所謂的借刀殺人,你舅舅都算計好了,他那樣的人,喜歡把每一步都提前精準的畫出來,不允許一絲一毫的偏差。”

邱濤笑著搖頭,乍一聽,口氣裡全是佩服,“不過這次有點小意外,我安排的人還沒動手,你姐姐就很不幸的出了車禍,是老天爺不讓她多活一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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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了聲,“還有你全武叔叔。”

“嘖嘖,你全武叔叔跟你舅舅可是一塊兒長大的,比我跟你舅舅認識的時間還要長,你舅舅對他下手時一點都不手軟,當然,用的也是借刀殺人,借我的刀,殺他想殺的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手上還不沾血,多厲害啊。”

黃單還在看著男人。

邱濤拍手鼓掌,“文遠,論算計人心,沒人比你強,你的城府之深,誰也猜不透,我們明明可以並肩作戰,站的更高,你卻反過來對付我。”

聶文遠依舊一言不發,好似是置身事外,他受傷的那條胳膊流了很多血,滴滴答答的,在地上凝聚了一灘血跡。

邱濤又開了一槍,打在聶文遠的腿上面,“官||場裡的人誰也不比誰乾淨,像我們這樣的,誰沒幾個把柄,聶文遠,你想抽身,想從良,想洗心革面了,大可以隨便挑個人,把查出來的東西交給警||方,為什麼要拿我開刀?”

他說到後面,腦門的青筋暴起,儒雅的樣子不再,一張臉變的扭曲。

聶文遠這才去看邱濤。

邱濤幾乎是在看到聶文遠的眼睛時,就猜到了什麼,他拿著槍的手收緊,又恢復如常,“你知道了是嗎?”

聶文遠開口,“對,我知道了。”

邱濤的喉結滾動,他舉著槍的手臂放下來,把槍拿在手裡把玩,“什麼時候的事?”

黃單聽著倆人的對話,心頭一震,這裡面竟然還牽扯到陳年往事,他的腦子裡閃過什麼,會不會跟聶文遠當年家裡遭難有關?

聶文遠接下來的一番話讓黃單的猜想得到核實。

當年聶文遠家是t城的大戶,他父親為人仗義,又容易信任別人,結交了很多朋友,邱濤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天,聶文遠跟平時一樣在外面逛,就看到父親母親被壓著走在街上,那時候他還小,什麼也不懂,稀裡糊塗的就跟著吳奶奶去了聶家。

直到聶文遠無意間聽見聶父聶母的談話,他才知道父母是被人陷害的。

當初聶文遠沒有把無意間得知的那件事告訴吳奶奶,他也沒有做什麼,因為他還小,無能為力,所以他只是等著長大。

長大以後,聶文遠沒有急著調查,他相反設法的讓自己混出名堂,一定要出人頭地,他是那麼告訴自己的。

等到聶文遠有權有勢,他才把當年的人和事全翻了出來,這些年一直在調查,直到去年才查出來,聶父只是背地裡推了一把的幾人之一,而邱濤的父親才是主謀之人,陷害他的父母,讓他家破人亡。

整件事裡面,邱濤也有一份子,小小年紀的他撒了謊,沒有說實話,他讓自己的父親脫身,害了聶文遠的父母親人。

再後來,邱濤一家搬走了,聶文遠再見他時,也沒認出來。

邱濤舉起槍,瞭然的笑道,“怪不得你要拿我開刀,一定很迫不及待吧?恨不得親手為父母報仇,但是你不能,因為你是聶文遠聶主任,正面形象維持的太久了,不捨得丟棄。”

“警||方找到你,想讓你協助調查的時候,等於就是你瞌睡了,他們剛好遞過來一個枕頭,可以洗心革面,又能報仇,一舉兩得。”

黃單回過神來,他看看把槍口對著聶文遠的邱濤,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因為焦急擔憂,他不停的掙扎,手腳都被繩子給磨破了,疼的他渾身發冷。

聶文遠中了兩槍都沒發出一個聲音,這會兒將青年的動作看盡眼底,他垂放的手指抖了一下,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邱濤,我跟你的事,不應該讓小孩子參與進來。”

“說的沒錯。”

邱濤的話鋒一轉,“文遠,是你不厚道,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早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卻想把繩子割斷了,自己跳下來。”

聶文遠的面色冷靜,“你不該讓人那麼對一個小女孩。”

邱濤笑了聲,“不記得了嗎?先下手為強的道理還是你教我的,那時候我們被人欺壓,利用,都是我出力,你動腦,永遠都是那樣。”

他沒有開槍,也沒把槍放下來,就那麼指著聶文遠,位置對著眉心,“說實話,我也沒想到那天晚上,你的外甥女會碰巧聽見不該聽的。”

“沒辦法,你這人太會玩陰的了,我玩不過你,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只好叫底下人去做了她,他媽的,誰知道那幾個人就跟沒見過女人似的,真的把她給做了。”

“做就做了,竟然還被路過的劉全武撞見,搞出很大的動靜將人給弄走了!”

倉庫裡只有邱濤一人的聲音,黃單沒說話,聶文遠也沒,他們四目相視,像兩頭身處困境的獸類,互相舔||著傷口,心裡就沒那麼慌了。

黃單之前的假設跟推測都對了,周薇薇出事,是因為聽見了對她的舅舅不利的東西。

“文遠,劉全武那人不但好賭,還好色,你不知道吧,你在外地的這些年,他藉著照顧你外甥女的名義,心思早就齷齪不堪了,不然他也不會把人弄走了,就做出跟我那幾個底下人一樣的事,要不是你的人及時趕過來,他已經把人給掐死了,還會分屍,安全。”

邱濤笑著嘆息,“你外甥女瘋了,被你派人守著,我一時不好下手,沒想到劉全武進了新世紀,還被他認出我的助理就是當晚強||暴的人之一,他以此要挾我,以為我跟王明那蠢貨一樣,,會給錢把他打發掉,他不知道我這人最放心的就是死人。”

“可惜了,劉全武到死都不知道,好兄弟為了顧全自己,就借刀殺人,把他的行蹤透露給我。”

聶文遠無動於衷。

邱濤看慣了他那副德行,“文遠,我挺好奇的,你放棄劉全武,是因為他知道你的一些事,會破壞你洗白自己的計劃,還是單純的為了外甥女?”

黃單吸一口氣,不是因為邱濤的那些話,是因為男人的腿彎了一下,差點單膝跪下來,他一臉的擔憂,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想快點離開。

邱濤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文遠,走好。”

黃單突然開口,“邱叔叔,你為什麼要殺我哥我姐?”

他重重的喘息,“可不可以告訴我?反正我跟舅舅已經不可能活著走出去了,請你讓我們死的明白些。”

邱濤大概是覺得外面都是自己的人,聶文遠又中了兩槍,他沒什麼防備,就多說了兩句,“你舅舅明白的很,他什麼都知道,在一旁看戲看的津津有味。”

“王明跟我合夥搞過一個專案,貪||汙了一大筆錢,他跟我玩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還把手上的賬本給藏了起來,在這件事上面,我跟你舅舅是互幫互助。”

“我讓你姐約王明在窯廠見面的,沒想到你姐命大,只是斷了條腿。”

黃單問,“那關我姐什麼事?”

邱濤笑了笑,“王明對你姐是真愛,只有她能引出王明,既然用了她,那就不能留了,小孩子不懂,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別人手裡,太危險了。”

“至於你哥,我以為就那個周薇薇一人聽見了不該聽的,前不久才知道你哥也有份,是他喝醉了,不小心說出來的,當時我還慶幸,他跟你舅舅不同心,沒有把事情說出去。”

邱濤聳聳肩,話沒有再對著黃單說,而是指向了聶文遠,“我沒想到你早就知道了,搭上戲臺等著我。”

聶文遠的呼吸已經不再平穩,失血讓他的唇色發白,眼神卻異常凌厲。

黃單繼續拖延時間,問出他想知道的事情,“那晚對我表姐做那種事的人都有誰?”

邱濤輕描淡寫,“多了去了,五六個吧,怎麼?”

黃單聽邱濤那隨意的口氣,就想罵髒話,那種事對他來說,似乎根本不算什麼。

再說了,五六個,到底是五個,還是六個?差一個他的任務就會失敗,“能不能把那幾個人的名字告訴我?”

邱濤看神經病似的看著青年。

黃單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挺不合理,他去看聶文遠。

聶文遠輕搖頭。

黃單的眼皮一跳,聶文遠也不知道,那當晚參與的那幾個人他要怎麼找出來?

還有陳飛陳小柔,劉全武他們三個,到底算不算目標?

沒人能給黃單一個答案,他這次的任務太難了,變數最大,根本沒辦法填交。

邱濤覺得青年很好笑,“想不到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那幾個都去見地底下會合了,你別急,待會兒就能見到他們了。”

黃單想到了某種可能,心裡就跟著咯噔一下,難怪覺得不對勁,原來這個任務註定會失敗。

他被騙了。

這根本就是設計好的圈套,他也不出意料的跳了進去。

早些時候,系統先生還沒有去備考,黃單就問過他,如果任務失敗,自己會怎麼樣,對方說沒有許可權,無法回答。

黃單問陸先生,“這次的任務我完成不了。”

系統,“那真遺憾。”

黃單問道,“我會受到什麼懲罰?”

系統,“依照任務完成度來決定。”

黃單說,“你們騙我。”

系統,“黃宿主,這是規則。”

黃單,“……”

他深呼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完成不了這個任務?”

系統,“陸某也是打工的。”

言下之意是他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長。

黃單問系統要了任務螢幕,他要填陳飛陳小柔劉全武三人的時候,又頓了一下,決定先出去,之後再讓聶文遠給他查一查,能填對一個算一個。

這樣懲罰能輕一些。

黃單甚至打算把邱濤聶文遠也填進去,萬一蒙對了呢?他現在只能靠蒙。

就在這時,黃單的神經末梢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給扯了一下,他看到邱濤接了個電話,臉上得意的笑容凝固,下一秒就把手機給砸了出去。

邱濤一把揪住聶文遠的衣服,他怒吼著,眼神像是要吃人,“聶文遠,你連兩三歲的孩子都能傷害!”

聶文遠終於露出鬆口氣的表情,“你動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自然也要去碰你最重要的東西,邱濤,你把你的一對雙胞胎兒子藏的很嚴,再晚一點,我跟我的小外甥死在你的手上,你的雙胞胎兒子會去陪我們。”

“你應該慶幸我的小外甥在拖延時間,你沒有提前動手。”

他淡淡的說,“現在看你怎麼選擇,如果你選擇錯了,你的雙胞胎兒子一個都活不了。”

邱濤瞪著聶文遠,瞪到眼睛發酸發脹,他松了手,肩膀垮下來,前一刻勝利者的姿態全然不見,“放了你,我明兒就會被押走,文遠,你把我逼上了思路。”

他吼著,把槍用力砸出去,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你贏了,聶文遠,你把你的人帶走,放過我的兩個兒子。”

“放心。”

聶文遠拖著受傷的腿走過去,低頭把唇貼在青年的髮絲上面,“回家了。”

黃單突然一個激靈,直覺來的猛烈,那是危險來臨時的本能,他朝男人大喊了聲,“快跑!”

聶文遠也有所察覺,他沒跑,繼續解著青年手上的繩子。

繩子陷進皮||肉裡面,黃單疼的不停哆嗦,“快……快跑……舅舅……你快跑……”

聶文遠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的指甲往上翻,額角抽了抽,下一刻就連人帶椅子一起提了起來。

倉庫靠左的一個角落裡埋著炸||彈,倒計時的聲音就像是死神在唱歌,歌聲還有兩秒結束。

邱濤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借刀殺人是官||場最複雜,也最簡單的一招,文遠,你常用,還不是中招了。”

他猛地站起來追上聶文遠,“你打電話給你的手下,放過我的兒子,文遠,你快……”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倉庫就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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