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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他們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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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時前一天從家裡過來的, 房子找好了, 是親戚的,那家人早到外地了,最近幾年都不會回來,他把零零碎碎都擺在該擺的位置,還買了幾盆植物擱在桌上,工作也找好了, 就等黃單過來。

早前陳時跟黃單出來壓馬路的時候,他就開始留意路邊的商鋪了, 知道有家餐廳招暑假工,也進去問過情況,工作不繁瑣,就是記一下客人點的餐飲, 幫著去送到桌上。

陳時的外表非常出色,人也不浮躁, 當時就給餐廳裡的副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他留了自己的聯繫方式,也要了對方的, 說到時候會帶一個同學,打過招呼就過來了。

這會兒把人接到手, 陳時還沒摸呢,聽到他說的話, 手心就溼了, “你再說一遍。”

黃單拉著很大的黑色皮箱往出口走。

陳時拽住少年的手, 把行李箱提過來自己,“張舒然,你別告訴我,剛才是你坐車坐暈了,腦子不清醒,記不得自己說過什麼了。”

黃單看他一眼,“我只是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暈不了。”

陳時的眼睛又黑又亮,“所以?”

黃單說,“你聽見了。”

陳時拿空著的那只手在少年的頭髮上揉揉,“哥哥我這不是不敢相信麼,你再說一遍,讓哥哥確定一下。”

黃單的身上淌汗了,粘膩膩的,很不舒服,他邊走邊說,“你總是說等我到十八歲,晚上過了十二點就是了,你怎麼對我都可以。”

陳時一個跨步繞到前面,單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讓他停下來,“怎麼都可以?”

黃單想了想,“別讓我疼死就好。”

陳時的拇指在少年額頭刮刮,他在笑,那笑意沒達眼底,磨著後槽牙說,“厲害了啊張舒然,你他媽的一說那個字,哥哥我立馬就硬不起來了。”

黃單拍拍陳時的手。

第五個穿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在該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會有一段放鬆的時間,希望那段時間能長一些,久一些,最好是像上上次那樣,可以慢慢老去。

最好不要跟上個世界似的,離別太突然,沒有說一聲再見的機會,連家都來不及搬進去。

明天是個好日子,對陳時個人而言,重大又很有紀念意義,為了能愉快度過,他急切的需要買點東西。

陳時叫黃單在外面等,他一個人進了店裡。

黃單一手放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面,一手拿著手機給家裡打電話,“我到了,嗯,已經跟陳時見面了,他來車站接的我,知道的,我會聽陳時的,不會惹事,好,拜拜。”

掛了電話,黃單見有個差不多年紀的男生從店裡出來,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那神情好像很慌張,也很丟人,他生怕被人認出來,緊張地捏著口袋裡的小盒子跑了。

黃單動動眉頭,很丟臉嗎?說起來,在前面幾個世界,他好像一次都沒去買過,不是自己用,不操那份心。

過了好一會兒,陳時才從店裡出來,走路懶洋洋的,沒一丁點尷尬和不自然。

黃單看他手裡提著一個黑色小袋子,“買到了?”

陳時拉開少年的揹包,把小袋子塞進去,“不買到,我能出來嗎?媽的,頭一次進那種店裡,新世界的大門就這麼開啟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可真會享受。”

他把拉鍊一拉,“走了寶貝,帶你去我們的新家。”

黃單問陳時是什麼牌子,他說是杜蕾斯,一盒三十多,據店裡的老闆說很不錯,味道也好聞。

“上面寫著一個盒子裡有十八個,我掐指算算,估計一週不到就用完了,所以我買了三盒,老闆看我那麼有誠意,他也很有誠意,給我抹掉了零頭。”

陳時壓低聲音,在少年耳邊笑,“距離晚上十二點,還有五小時二十二分鐘三十六秒,我都快等不及了。”

黃單拉拉他的手臂,“光這個不行。”

陳時一愣,“還要什麼?”

他停下腳步,側過身子看少年,他壞笑起來,“張舒然,你這思想也太前衛了,你早跟我說啊,店裡的小玩意兒多著呢,你等著,我進去挑幾個適合你用的,包你滿意。”

黃單無語幾秒,“我是男的。”

陳時的眉頭皺起來,兩片薄唇也抿著,似乎遇到了困惑不解的事兒。

黃單揉太陽穴,帶陳時去了前面不遠的網咖,上網搜了一部比較出名,情節也相對精彩的國產動作電影給他看。

雖然不是高畫質的,但清晰度還可以,耳機掛在陳時的耳朵上,黃單不聽音效,只是撐著頭看畫面。

陳時看了幾分鐘,熱氣就往臉上湧,眼睛都紅了,他拿滑鼠關掉頁面,拽起少年的手就走,“不看了!”

媽的,再看下去,他就要尿褲子了。

出了網咖,陳時還拽著少年的手,他呼哧呼哧喘氣,白t恤下的硬實胸膛不斷地起伏著,一滴汗珠從他的眉毛上滑落,滾到嘴邊時他伸舌頭掃了一下,“在這兒等我。”

說完就奔去了剛才的那家店。

黃單估摸著陳時一時半會不會買好東西,他拉著行李箱在附近走動,買了兩個老婆餅,一袋子零食,水,順便記下了感興趣的徽菜館。

炎夏時節,夜幕降落的很遲緩,上班族斷斷續續的下班了,天還是亮著的,在拽動著人們疲憊的神經末梢。

黃單回到原地,無所事事的等著陳時。

陳時這次出來時,手裡還是黑袋子,大了兩號,他的臉也快接近猴屁||股了。

黃單不禁懷疑他到底買了什麼。

少年看過來時的目光帶著探究,陳時咳一聲,下意識的像之前那次一樣,把手裡的袋子塞他揹包裡,“放心吧,該買的都買了,老闆很熱情,送了我一小盒,還有好幾個碟片,叫我回去拉上你一起看。”

黃單說,“沒有dvd。”

陳時說有,他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插兜,眼裡帶著笑,“我來的時候是我舅開車送我來的,帶了很多東西,我媽說我把家都搬過去了,我心說可不是麼,我老婆在這兒呢。”

黃單,“……”

倆人去站臺那裡坐公交,沒位置,上去就被前後夾擊。

冬天還好,一到夏天,不管車廂裡有沒有空調,都像是個大一些的氣味收集箱,飄散著各種各樣的味兒,不暈車也會讓人胃裡不舒服。

黃單旁邊站了個男的,易出汗的體質,上來就大汗淋漓,對方汗膩膩的胳膊時不時蹭過來,他的眉心蹙蹙,尚未做出別的反應,就被一隻手撈到了前面。

陳時站在黃單身後,倆人挨的很近,隨著車子的拐彎,顛簸蹭著他,倒黴的是自己。

下車前,陳時把黃單背上的揹包拿下來擋在身前,一張臉繃的緊緊的,面無表情,看起來很兇,搞的有幾個朝他看的小女生都嚇到了。

在這個喧鬧無比的街頭,沒有人知道高大帥氣的青年揹包後面有一把槍。

要是那把槍不小心被誰看到了,街上會出現騷動,場面勢必混亂,難以收場。

黃單一路哭跟著陳時到了住處,也就是他們的新家,比之前在農大西門那邊租的房子要好很多,兩室一廳,沙發桌椅都很齊全,還有個老舊的冰箱,夏天用的多。

門一關,陳時就把揹包丟桌上,他抽出一張凳子,叉著腿一屁||股坐上去,拿槍指著客廳的少年,剋制著想給一槍的衝動。

黃單問盆在哪兒,“我去洗把臉,手也髒。”

陳時摸出煙盒,他的喉結滾了滾,“在衛生間,快點兒啊,我快不行了。”

黃單去洗手洗臉,出來就給陳時親了。

一根煙剛好抽完了,陳時把煙屁||股掐滅了丟垃圾簍裡,撈起蹲在地上的少年,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淚水,“晚上想吃什麼菜?我去給你燒。”

黃單說,“想吃肉。”

陳時在他臉上親幾下,“去房間睡會兒,飯好了叫你。”

黃單去漱漱口,推開房間的門把自己摔進被子裡,他翻了個身,慢慢睡去。

陳時上午買過食材,出門接人前就把米淘好了,他麻利的煮飯,切菜炒菜,嘴角一直翹著,一想到從明天開始,就能把人吃個遍,心情就好到飛起來。

黃單是被親醒的,他推開身上的人,“飯呢?”

陳時又彎腰湊近,單手托起少年的後腦勺,往他唇上壓去,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桌上擺著呢,讓我再親一會兒。”

黃單躺著讓他親,嘴巴裡外都不放過,“肚子餓扁了,吃飽了再親。”

陳時悶聲笑,臉埋在少年的脖子裡,貪戀的呼吸著他的味道,“張舒然,我好喜歡你。”

黃單說,“我也是。”

飯桌上,陳時邊盛西紅柿蛋湯邊說,嘖嘖兩聲道,“你已經很久沒上手了,每次都給我親,對長大以後的我很滿意吧,是不是巴不得一直親下去?”

黃單說,“不是,我只是覺得,親你會快一點。”

陳時的面部抽搐,把手裡的那碗湯放到少年面前,“張舒然,你就不能說句我喜歡聽的?”

黃單說,“如果我說了,飯就吃不了了,你會讓我給你親。”

陳時靠著椅背,一條手臂搭在少年的腰上,向他陳述一個事實,“你不說,還是得給我親。”

黃單懶得搭理,他低頭喝湯,不燙。

陳時啪嗒點根菸抽,一臉的難為情,“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沒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黃單說,“不用的。”

陳時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這樣吧,我把自己給你。”

黃單聞言,就往後仰一些,視線也往後挪。

陳時打了個冷戰,嘴邊的煙都跟著抖了抖,“張舒然,你在想什麼?”

黃單說,“屁||股很翹,我很喜歡。”

陳時挑高了一邊的眉毛,“然後呢?”

黃單扒拉碗裡剩下的飯菜,模糊不清的說沒有然後了。

陳時不信,他想起來網咖通宵那次,這小子就盯著自己的屁||股看了,腦子裡肯定有小想法,“操,你該不會想趁我睡著了,請我吃胡蘿蔔吧?”

黃單,“……”

陳時抽一口煙,正兒八經的思索,“之前畫畫那會兒,你是不是在夜裡偷偷摸過我的屁||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張舒然,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黃單不想跟他說話了。

陳時捏住少年的下巴親一下,“你知不知道,一兩個月沒見你了,我天天都對著你的大頭貼說話,成了個傻逼就算了,還是個可憐的傻逼。”

黃單嚥下嘴裡的食物,“以後可以跟我說。”

陳時把菸灰彈在桌上,他勾勾唇角,是啊,那多好,“找個時間再去拍一組大頭貼,換大點兒的放相框裡。”

黃單說,“好哦。”

陳時桌子底下的腳踢踢他,“去洗碗。”

黃單站起來,把自己的碗放到陳時的碗上面,拿了兩幅筷子一起端去廚房,他回來接著收菜盤子,“剩的瓠子炒肉怎麼辦?”

陳時努努嘴,“放冰箱裡。”

黃單照做,剩下的菜渣都倒一塊兒扔垃圾簍裡了,做的像模像樣。

陳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毛病,見不得這人做事,他看了,心裡頭就不舒坦,煙沒抽幾口就掐了往廚房裡走去,“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到客廳消消食,別躺著。”

黃單站在電視機前看新聞聯播,“陳時,我的包裡有檸檬,你切兩片放杯子裡。”

廚房裡傳出陳時的聲音,“等著!”

新聞聯播沒結束,陳時就把廚房收拾了,端了杯檸檬水遞給黃單,“我看你包裡的檸檬還不少,有七八個,哪兒來的?”

黃單說,“我媽放我包裡的,說是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你要喝不?”

陳時嘗了,酸的滴尿,“難喝死了。”

黃單不覺得,他慢悠悠的抿一口,由著那股淡淡的酸味刺激著味蕾,再傳遞到大腦皮層裡面,精神好了不少。

陳時眯了眯眼睛,深坐在沙發裡的少年慵懶隨意,身上有一種叫做貴氣的東西,像是個生活富裕的小少爺,他揉揉額頭,覺得自己八成是吃飽了撐的,就在客廳裡做起了俯臥撐。

新聞聯播之後是一段廣告,百花齊放,那叫一個讓人倒胃口,等到耐心快消磨殆盡的時候,肥皂劇開播了。

黃單跟陳時把兩集電視連續劇看完,回房間洗漱了準備睡覺。

陳時盤腿坐在床上看傍晚買的東西,他抬頭衝衛生間方向喊,“張舒然,你掉馬桶裡面了?”

裡面傳出嘩啦水聲,黃單洗了手出來,“看到床上的幾樣東西,嘴角抽了抽。

陳時叫少年過來,把說明書上的內容念給他聽,發現對方沒一點反應,至少應該紅個臉吧?“張舒然,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表現出來,哥哥不笑話你。”

黃單奇怪的看他,“有什麼意思的,睡覺跟吃飯一樣,都是很普通的事。”

陳時佩服,他收著東西,腳趾夾||住少年腿上的一塊肉,力道很輕,“說真的,攤上你,我這輩子是不用擔心會無聊了,你的可愛程度一直在重新整理,了不起。”

黃單無視陳時的叨嘮,他把小毯子抖開了蓋在他們的身上,“睡吧。”

陳時的眼睛睜的大大的,那裡面一點睡意都沒有,他沒好氣的扒拉幾下頭髮,“你覺得我能睡著?”

黃單說,“養精蓄銳。”

陳時一琢磨,有幾分道理,他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醒了,沒辦法,完全沒辦法。

身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陳時撐起身子,捏捏少年的鼻子,摸摸他的臉,捏起來親,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張舒然,我喜歡你。”

黃單,“嗯。”

陳時又喊了幾聲,都得到了回應,這感覺多好啊,不像大頭貼,喊上一百遍一千遍,都不會搭理一聲。

零點剛到,黃單就醒了,疼醒的,嘴巴被咬||破了,他吸口氣,耳邊是陳時興奮的聲音,“十八歲的張舒然,晚上好。”

黃單說,“晚上好。”

陳時故意用力咬||他,讓他記著,十八歲的第一分鍾發生著什麼,誰陪在自己身邊。

黃單哭著被親,“疼。”

陳時沒鬆開,繼續親他,倆人嘴裡都是腥甜的味道。

黃單哭慘了。

陳時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頭髮,哭笑不得的說,“只是咬了一下你的嘴巴,你就哭這麼久,張舒然,待會兒還能跟哥哥我愉快的玩耍不?”

黃單捂住嘴巴,眼淚流了一臉。

他哭多長時間,陳時就抱了多長時間,哄的嘴皮子都幹了。

“好了,可以了。”

黃單的疼痛感模糊許多,他丟掉溼透的紙巾,趴在床上,臉埋在涼枕裡面,那是一個絕對信任的姿勢。

陳時跳下床,又跳上來,覺沒睡,照樣有一身的勁兒,正是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骨子裡的血都燥熱的厲害,“你想要幾次?”

黃單伸出手,“兩次。”

陳時說行,然後就給了他一個倍數。

到後來黃單真不行了,哭著說自己快死了,陳時一聽那個字,身上的熱度就在霎那間褪的一乾二淨。

要不是黃單還在喘氣,陳時能抱著他嚎一嗓子。

真不怪陳時,對著喜歡的人,又是二十年來的第一次,沒經驗,又極度渴望,他會激動,也會控制不住的粗魯,瘋狂,拼了命的想著多佔有一點,再多佔有一點,免不了會把人弄傷。

天快亮了,陳時的半邊身子痠麻,也沒把懷裡的人給推開,他微微側一下身子,在少年破了的嘴角親了親,滿足的合上了眼皮。

黃單睡到中午醒的,眼睛腫的沒法見人,也沒下床,就在毯子裡趴著,他聽到陳時在客廳打電話,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陳時結束通話進房間,看著床上的少年,他笑的有點兒傻,剛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就硬了。

“媽的!”

陳時丟了手機去衝涼水澡。

黃單被水聲吵醒,他的腰很疼,能不動就不動,“陳時。”

衛生間裡的陳時急急忙忙跑出來,身上都是水,沒顧得上擦,“醒了?餓不餓?廚房裡有吃的,我去給你熱,操,你等會兒啊,我去拿個毛巾。”

等到黃單吃下一碗粥,腰被揉||捏一番,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陳時人站在衣櫥那裡,不知道在幹什麼,半天才轉過來,把手裡被天藍色包裝紙裹著的東西遞過去,“拿著,給你的生日禮物。”

黃單說,“不是沒準備嗎?”

陳時坐在床邊,把少年額前微亂的髮絲順順,“騙你的。”

“……”

黃單摸了摸手裡的東西,懷疑是什麼以後,眼皮就顫了一下,他把包裝紙拆開,看到了許願瓶,裡面塞滿了五顏六色的星星。

陳時揉揉少年的耳垂,提醒道,“傻愣著幹什麼,電影裡的女主角這會兒已經激動的抱住男主角熱||吻了。”

他說著就把嘴湊過去,“來吧。”

黃單只是親一下就離開了,他問道,“多少個?”

陳時很不滿意,他把少年拽到眼皮底下,來了個比電影裡還要激烈的熱||吻,意猶未盡的咂咂嘴,“三千三百四十四個,媽的,折的老子手指頭上的皮都快破了。”

黃單愣住了,不知道是為那一串數字,還是因為這些星星都是陳時親手折的,他的記憶在快速翻轉。

陳時撞撞他的肩膀,“幹嘛呢?”

黃單說,“你在折星星的時候,有沒有許願?”

陳時的眼神飄忽,挪一邊去了,又挪回來,“我許什麼願啊,要許也是你許。”

黃單沒有戳破他,“蛋糕呢,沒有嗎?”

陳時把包裝紙收了丟垃圾簍裡,“在冰箱裡放著呢,晚上吃。”

黃單不說話了,只是看著許願瓶發愣。

陳時不喜歡現在藏著心事的少年,他調侃,“沒哭啊,我還以為你感動的不行,要抱著我哭一場呢,我連紙巾都給你準備了一包。”

黃單半響說,“明年我還要這個。”

陳時笑起來,滿眼的寵溺,“行啊,以後年年給你折一大瓶。”

那許願瓶放在了床頭櫃上。

黃單開始跟陳時在餐廳打工,他的外形要差一點,但他看著很乖順,人也安靜,不吵不鬧的,跟同事們相處的很不錯。

期間黃單回過學校,成績出來,填志願,該做的都做了,通知書是原主爸去拿的,打電話叫他回來,說是家裡要請親戚吃飯。

陳時家也要弄那一出,“我媽說這飯必須請,要收以前給出去的禮錢。”

黃單說,“一個意思。”

他倆各回各家,給家裡人長面兒去了。

餐廳打工的錢不夠學費,黃單還是都拿出來了,沒留一毛錢,原主爸媽已經從不敢置信到接受了現實,兒子懂事了,考上大學,成為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給家裡爭光,還知道打工賺錢。

外面的人羨慕嫉妒他們的兒子有出息,見了面就要說上一說,嘴巴皮子都快說破了。

九月份的天氣還很炎熱,大一新生報道的時間幾乎都集中在1號到10號之間。

陳時早早就到了x大,他也沒進去,就頂著大太陽站在校門口。

學姐走過來,“學弟,你是哪個學院的,需要幫忙嗎?”

陳時說不需要,“我等人。”

學姐識趣的走開了,跟其他小夥伴說新生裡面的男神出現了,比預期的要高許多。

陳時口乾舌燥,他身體好,不然換個人在太陽底下待這麼長時間,會吃不消,早跑了。

黃單從車裡下來,跟著其他學生往校門口走,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人,對方看到自己,就立刻飛奔了過來。

陳時一把將人抱住,“怎麼才來?”

黃單說火車晚點了,他看看陳時滾著汗水的眉眼,“怎麼不去裡面?”

陳時瞥他一眼,“我這不是想進大學的第一步跟你一起走麼?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浪漫?”

黃單點頭,“嗯。”

陳時咧嘴笑,周圍的女生紅了臉。

黃單跟陳時走流程報名,拿了生活用品去宿舍。

他倆是最早到的,在上下鋪,還是頭對頭之間猶豫不定,最後選了兩個上鋪,熄燈後可以湊一塊兒親親。

大學的時光拉開了帷幕。

宿舍裡的另外兩個男生都是當地人,放個假就回家,陳時心裡偷著樂。

不管是火柴人第幾式,黃單每次都會哭的要死要活,最後哭暈過去,醒來又繼續哭。

陳時經驗是有了,控制力卻非常差勁,永遠都好不了,黃單知道,他一直就是那樣子。

拆枕頭套的時候,陳時哎一聲,滿臉都是饜足的表情,“別人做一次,就只是需要個套,我們做一次,你哭的稀里嘩啦,跟發洪水似的,味兒還鹹,床單枕頭被套擰出來的水都能炒幾天的菜了。”

黃單哭啞了聲音,“別人做一次,就是一次,你做一次,是好幾次。”

陳時斜眼,“畫畫那會兒,你說我還會長大的,現在我可不就是長大了,正合了你的意,樂壞了吧?”

黃單,“……”

長大了的陳時需求量可怕,很多時候黃單都會哭著求饒。

宿舍的另外倆人只知道陳時跟黃單的感情很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就是天冷了,兩個人能擠一個被窩。

那麼窄一張床睡兩個人,能翻身嗎?他們看著都覺得難受。

當事人沒覺得難受,天天睡一塊兒。

有時候黃單在宿舍的衛生間洗澡,陳時人就進來了,熟練的關門,把水開到最大。

隔壁宿舍沒聽到過哭喊聲,否則事就大了。

陳時進學生會以後,忙的像個陀螺,別人問他幹嘛要那麼拼,他說他要養家。

當了會長,陳時還更忙了,因為他找了工作,兩邊都沒放下絲毫。

黃單過的很清閒,他在現實世界的大學生活就是陳時過的這種,所以這次很清閒,不參加學生會,對什麼活動都無動於衷。

有一天,黃單心血來潮,就去了大學生活動中心,他沒上樓找人,就在一樓的其中一個大廳裡看街舞團的團員們在練舞。

陳時跟學生會的幹部在三樓開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他就覺得自家老婆來了。

後面的十幾分鍾,陳時都心不在焉,平時會議結束,他還跟幾個部長聊上幾句,這次一就走人了,還是第一個走的。

“會長怎麼那麼著急?”

“想女朋友了,我發現他看了好多次手機,錯不了的。”

“會長有女朋友?沒聽說啊。”

“秘密著呢,大概是那女的壓力大吧,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再被說的屁都不是。”

“你們想想啊,要是會長帶著那女的在學校裡出現,還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失戀呢。”

學生會的人還在議論的時候,他們的陳會長人已經找到了自家老婆,光明正大的帶著去吃飯了。

大四上學期,黃單跟陳時做完愛,他暈了,醒來時發現陳時躺在自己身邊,沒有心跳。

那一刻,黃單的手指都發涼。

沒過幾秒,陳時睜開眼睛,“怎麼了?”

黃單的喉結滾動,手放在他的胸口,那裡面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音,“沒什麼。”

陳時沒多想,摟著人繼續睡。

黃單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正常人為什麼能看到鬼魂?還有脖子裡的玉,很多事都在黃單的腦海裡漂浮著,他的思路一點點清晰,猜到了某種可能,手指抖了一下。

黃單記得系統先生在離開前交代過他,120區的存在是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盤,叫他切記不要妄圖去改誰的命盤。

是知道他想改陳時的命?

黃單心說,知道又怎樣,他想改,卻不知道怎麼改。

陸先生是這個區的管轄者,肯定會阻止任何違背規則的事情發生。

即便如此,黃單開始問了,“陸先生,什麼人能看到鬼魂?”

系統,“快死了的人。”

黃單的心往下沉,這答案幾乎把他的猜測變成了事實,他只問了一句,後面哪怕有再多的疑惑,都沒有問出口。

沒有意義。

陳時快死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黃單撐住額頭,從他見到爺爺的那時候開始的。

黃單開始看書,上網查詢。

他找到的資料越多,內心的恐懼就越大,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撕扯著,無力感強烈到讓他寢食難安。

不知道沈良當時離開的兩天是怎麼度過的,會不會也像他這樣,無助,焦慮,又極度不安。

沒過多久,陳時又出現了那種情況。

黃單沒辦法了,他找藉口回家,去醫院看過齊放的父親,對方早兩年醒了,只是說話不利索。

之前黃單來過,齊放的父親記得他。

黃單給中年人削了蘋果,用著聊天的方式說明來意,問起齊放的事情。

幾天後,齊放下班,在大樓外面看到了一個青年,熟悉感讓他皺皺眉頭,不到一分鐘就認出了來人。

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可對待有的人時,那刀下去時,溫柔的不像話。

黃單主動打招呼,“好久不見。”

齊放摸摸臉,“張舒然,都這麼久沒見了,我剃了絡腮鬍,你也能認得出來?”

黃單看著眼前的齊放,英俊挺拔,成熟內斂,跟那時候被仇恨啃||噬了生活,失控到想殺了他的齊放判若兩人,“你沒了絡腮鬍,像你哥。”

齊放的表情沒變,他抬起手臂搭在黃單肩頭,“你最好有事找我,要是沒什麼事,就為了過來跟我提我哥,張舒然,今晚你得醉死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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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黃單跟齊放坐在咖啡廳裡。

黃單喝口咖啡,“我來找你,是想問問,那時候你給你哥招魂的法子是從哪兒知道的。”

齊放的身子後仰,疊著腿說,“陳時出事了?”

黃單的眼皮跳了跳,手裡的咖啡也放回了原處,“你知道什麼?”

齊放說,“知道的比你多。”

黃單等著下文。

齊放的語氣不快不慢,大概是別人的事,跟自己無關,所以很平靜,“我哥跟我說的,他說陳時是將死之人,身上陰氣很重,所以有些鬼魂會去靠近。”

“當年我哥還是靠他,才能以原身出現的,不過也只是維持了一年。”

黃單抬眼,“將死之人?”

齊放點點頭,“是啊,早就該死了,只不過是被什麼東西續了命。”

黃單拽出脖子裡的紅繩子,“是這個?”

齊放看看玉,好一會兒才搖頭說,“我雖然為了我哥的事兒接觸過陰陽兩界的東西,但是我看不出這玉的名堂,只能說,這玉不簡單。”

黃單把玉塞回衣領裡面,“你還沒告訴我,招魂的法子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齊放沒說。

黃單開口,“是不是要以命換命?”

齊放的額角鼓動,他的眼神也有些犀利,試圖打消青年瘋狂又錯誤的念頭,“張舒然,別折騰了,沒有意義,陳時活到現在,都是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黃單說,“他即將大學畢業,人生在剛開始。”

齊放拿勺子在咖啡裡面攪攪,端起來喝兩口,“那又怎樣?我哥出事那會兒,就已經收到了單招學校的通知書,他考了三所學校,都以高分透過了,統招成績是全國第一,他的文化課成績全班前十,大學是穩的,結果呢?人生還不是說斷就斷了。”

“張舒然,人各有命,真的,你試著信吧。”

黃單知道自己不能不信,但他卻不想去面對,他又重複了那句話,如果以命換命能改陳時的命盤,他願意。

齊放將青年的堅決看進眼底,“換不了的。”

黃單的唇角壓了壓,“總有辦法的,你告訴我,我都願意去試試。”

齊放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黃單盯著他,“是你不想說。”

齊放迎上青年的目光,“沒有什麼想不想說的,張舒然,我還是那句話,人各有命,就是那麼回事,不能較真。”

他笑了笑,明明才二十多歲,正是的時候,眼裡已經有了滄桑,“你看我,說服自己不較真了以後,不就活的人模狗樣了嗎?你也可以的。”

黃單搖搖頭,“我不行,一個人太孤獨了。”

他體會過,第一次穿越的時候,就體會過了,雖然後面幾次都沒有再去體會,但那種孤獨已經深刻在靈魂裡,很不喜歡。

齊放說,“想開點吧,陳時就是你生命裡的一個過客,你早晚是要結婚生子的。”

黃單說,“我不會結婚生子。”

齊放就跟聽到多大的笑話似的,“扯吧,你是獨生子,不結婚,你家裡人能放過你?”

黃單說,“我不能接受別人。”

齊放錯愕,他半響笑起來,“真搞不懂,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情感難道跟男女之間的不同?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的?”

“你上網搜搜,別說你們還沒結婚,就是夫妻兩口子,一方出了事不在了,另一方還不是照樣重新開始,日子過的花樣百出。”

黃單說,“那是別人的故事,不是我的。”

齊放看出青年面色不悅,“行吧,你要我說,說了你又不高興,你這人啊,沒有當年有意思。”

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桌上的咖啡都會撒掉。

黃單換了個話題,“沈良當初把你哥對他的怨恨轉移到那個女生身上了,你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嗎?”

齊放面露古怪之色,“誰跟你說的?”

黃單說,“沒有跟我說過,我猜的,跟畫板有關吧?”

“當年你哥救的人是夏唯,林茂,沈良他們三個,周嬌嬌袖手旁觀,跟那個女生沒有關係。”

齊放望著窗外的街市,他笑了笑說,“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自私起來有多可怕。”

停頓幾個瞬息,齊放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還記得我給你們做過一次模特嗎?”

黃單說記得。

“那天晚上我就看出來了,一中的女生喜歡沈良,以沈良自私的性子,一定會傷害她的,我看她跟我哥出事時的年紀一樣大,畫的畫也很像我哥畫的,就做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齊放說,“我用公用電話打給女生,把水庫的事說了,想讓她看清沈良的為人,離他遠一點,結果你猜對方是怎麼說的?”

“她說啊,是那個少年自己跳的水,又沒人逼他,還說關沈良什麼事,那黑白不分的語氣,跟當年的沈良夏唯林茂沒什麼兩樣,聽的我當場就掛了電話乾嘔。”

黃單的呼吸一頓。

他從周嬌嬌那兒瞭解的,水庫四周沒有人家。

如果不是齊放的哥哥,沈良他們三個那時候就死了,其實他們可以繼續活著,齊放的哥哥也是,就因為� ��個錯誤。

以齊放的家境,他哥哥是不會有手機的,不能打電話叫人,唯一能救人的方法就是自己下去,恐怕當時對方也沒猶豫。

因為人有自保的本能,一旦猶豫,就會膽怯,那些沒考慮到的東西會全部擺在眼前,最後做出的選擇就不一樣了。

齊放嘖了聲,他搖搖頭,“瞧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對,那女生還沒進沈良的家門呢,她是我見過最蠢的人了,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黃單往下聽,咖啡也沒再碰一口,因為後面聽到的內容讓他反胃。

齊放說那個女生不但蠢,也聰明,她懷疑夏唯林茂的死是鬼幹的,就為了沈良,費心去找高人作法,還真讓她找到了半吊子的道士,要讓鬼不再害人,就必須讓鬼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結果當然沒成。

女生就用了第二個法子,她去找沈良,可以找人當替死鬼。

沈良問找誰,女生說隨便,畫室裡的人都可以。

她怎麼也沒想到,沈良找的是她。

因為那時候沈良失蹤幾天回來,也找到了同樣的法子,早就把目標鎖定了那個女生。

在那個女生把事情告訴他時,他的主意也沒變過。

黃單聽完以後就陷入了沉默當中。

齊放喝口咖啡,冷了也不介意,“我想了幾年,也沒想出來一個人怎麼會自私到那種程度,只能說人心是這個世上最陰暗的一樣東西,當然,也可以最單純,最真誠。”

黃單也去喝冷咖啡,胃裡很難受,“真的沒有辦法?”

齊放說,“沒有,別異想天開了,我要是你,就趁他人還在,好好的的陪他度過剩下不多的時間。”

黃單一直坐在那裡,他來的目的沒有達到,連齊放什麼時候走的都不清楚。

等到黃單回去時已經很晚了,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釦子都沒扣上,焦急的尋找著什麼,在發現他的時候,立刻就奔跑了過來。

陳時喘著氣,抓住青年的手在抖,力道大的恐怖,“媽的,你跑哪兒去了?”

黃單忍著疼,“出去走了走。”

陳時瞪著他,很突兀的說,“張舒然,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黃單也沒否認,“嗯。”

陳時的氣息混亂,他還在瞪著眼前的人,喉嚨裡發出一聲一聲的喘息,就是說不出來話。

回到家,黃單給陳時倒杯水,“你不該把玉給我。”

陳時聞言就笑出聲,“傻啊你,沒玉,你能陪我走完大學四年?”

黃單想說,他跟死掉的人不一樣,他的靈魂是完整的,不是死亡,是重生,可是不能說。

陳時親著青年手心裡的生命線,“再說了,玉不給你,我也活不了多久,三十歲,我只能活到三十歲。”

黃單蹙眉,“為什麼?”

陳時坐在他的身邊,“我不是跟你說十多年前生過病,醒來就看到爺爺坐在我的床頭嗎?那時候爺爺就跟我說了,他說我的命是從老天爺的眼皮底下搶回來的,老天爺什麼時候發現,就會收回我的命。”

黃單的語氣篤定,“你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才努力賺錢?”

陳時挑眉,“這都被你發現了。”

他扒拉著青年的手指頭,“我總是在想,等我不在了,你一個人要怎麼辦?能不能照顧好自己,我想的多,怕你燒飯時忘了關液化氣,出現危險的事,也怕你在陽臺曬被子,無意識的把身子探出去,沒有我把你拉回來,你要是有個什麼意外……”

黃單抿著嘴唇,不說話。

陳時捧住青年的臉頰,一下一下親他,低啞著聲音笑,“張舒然,沒有我,你怎麼辦?”

黃單抱住了他。

兩人都再也沒有提起過一個字。

日子還是那麼過的,黃單跟陳時白天上班,晚上回來一起燒飯,做||愛,說晚安,日復一日。

不上班的時候,他們跟普通情侶一樣,不是出去看電影,逛超市,就是待在家裡,怎麼膩||歪怎麼來。

畢業後黃單跟陳時沒進一家公司,在一個科技園裡面,可以一起吃午飯,想見了就出來見一見,很方便。

倆人都是公司裡的搶手貨,同事會把單身狗往他們那兒推,可惜兩方人馬都以失敗告終。

一年一年的過去,黃單在心裡數著,眼看就到了他們認識的第十年,家裡也有了十個許願瓶。

有些事不是你擔心,就不會發生。

黃單在很稀鬆平常的夜裡起來喝水,他摸到床頭櫃的燈開啟,發現身邊的男人沒有反應,眼皮就跳了跳。

換做平時,燈還沒開,男人放在黃單腰上的手就收緊了力道。

黃單轉頭,把耳朵貼上男人的胸口,他渾身僵硬,就那麼趴著到了天亮。

陳時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沒有了,這次再也沒能恢復過來。

天亮以後,黃單從男人的胸前離開,他去刷牙洗臉,突然蹲下來揪住心臟的地方,疼的喘不過來氣。

上午黃單先給陳時的父母打電話,然後打給公司請假,做完這兩件事,他去衣櫥裡拿衣服給陳時穿上,“我以為能過完今年的。”

這是陳時出事後,黃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啞的不成樣子,眼睛赤紅,“再過幾個月就過年了,今年我不回家,就在這裡,你陪我。”

陳時是火化的,他自己的意思。

黃單在他的葬禮上一直在哭,眼淚就沒停過。

不說原主的父母,就連陳時的父母都不忍心看下去,“舒然,他已經走了,你別太難過。”

白髮人送黑髮人,還反過來安撫別人,這恐怕也是極少見的一種情況。

黃單不難過,只是心疼。

剛工作那年,黃單跟著幾個同事一起出差,三天沒回來,他一進家門,就看到了鬍子拉碴,眼睛裡佈滿紅血絲的陳時。

那時候陳時就用快哭了的聲音說,張舒然,以後你出差我要跟著,你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太他媽的難熬了。

於是黃單的脖子上多了個小瓶子,裡面是陳時,走哪兒都帶著他。

身邊的人不在了,變化很大。

黃單下班回來,沒有散發著熱氣的飯菜,沒有熱切的吻,溫暖的擁抱,也沒有炙熱的目光。

不過他的話多了。

黃單只要在家,就會說話,燒飯炒菜,洗衣服拖地,收拾書房,鋪被子,處理工作,他無論做著什麼,都會自言自語,儘管沒有一句回應,也沒有停止過。

因為陳時就在這裡,他能感覺到。

黃單雖然不能看到陳時,但他能看到自己,也挺好的。

天越來越冷了,黃單把衣櫥裡的大衣給找出來穿上,他有預感,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走了,不是去地府,是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一次巨大的改變,畢竟之前幾次離開都毫無預兆。

黃單一顆顆的扣上大衣釦子,他整理著衣領,“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去?”

不會有回應的,黃單清楚。

在一天早上醒來,黃單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不知不覺的淚流滿臉。

陳時走了。

從那天以後,黃單就不再對著空氣說話,說了也沒人聽,他的生活依舊忙碌,在走之前多上一天班,就多掙一天的錢,都給兩家的父母攢著。

一場大雪悄無聲息的在h市降臨。

黃單趁著週末就在家裡大掃除,他自己累的渾身是汗,洗了澡就躺進被窩裡睡覺。

空調沒開,被窩裡是冷的,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有人早早的進去暖被窩。

黃單這副身體的體質偏寒,熱水澡帶來皮膚的熱度褪下去時,被窩裡還是冷的,他躺了會兒,發現疲憊感淡了,就穿上厚厚的睡衣去上網。

說來也是湊巧,黃單想找以前的照片看,結果就在無意間發現了一段視頻錄像。

他坐在桌前看影片,影片裡的男人也在看他。

陳時穿著第一次見黃單時的白襯衫和牛仔褲,一如當年的帥氣,他的嘴邊叼根菸,眼底帶著笑,臉上卻是難言的悲傷與不捨。

“張舒然,你看到這段錄影的時候,我肯定已經不在了。”

黃單一動不動的看著影片。

陳時吐出一團煙霧,“現在是什麼季節啊?先別回答,讓我猜猜,是冬天吧?下雪沒有?我猜下了大雪,你穿著那套我去年給你買的睡衣坐在電腦前上網,猜對了親我一下。”

影片裡的人湊上來,黃單隔著冰冷的螢幕碰了碰,他很難過。

陳時靠著沙發椅背,煙霧很快就把臉給籠罩了起來,“傻子,空調要開,沒我在,被窩裡很冷的。”

黃單說,“空調開著,不舒服。”

“是,空調哪兒比得上我啊,你就將就著吧,要是實在想我想的厲害,就抱著我給你買的大狗熊睡覺,那裡面有我錄的歌,你拽一下熊的左耳就有了,都是你喜歡聽的。”

黃單一愣,他起身去拿床邊的狗熊。

“哈哈哈哈哈張舒然,你不會才發現狗熊能錄歌吧?”

陳時笑的很不厚道,“說你傻你還不聽,我不在了,真擔心你被人拐跑了。”

黃單抱著狗熊,耳邊是男人低柔的歌聲,哼唱著你就是我的唯一,他抿抿嘴,“我是挺傻的。”

“沒事兒,你再傻,也是我的寶寶,我不會嫌棄你的。”

陳時連續抽了好幾口煙,聲音低沉下去,“張舒然,我那段時間發現自己要走的時候,心裡很矛盾,想把你掐死,帶你一起走,可我又想你好好活著,遇到合適的人,就在一塊兒搭夥過日子,我怕你一個人會受不了。”

黃單回想起來,是有半個月,陳時很不對勁,做||的時候會把他往死里弄,他越喊疼,對方就越使勁,角度更是刁鑽。

有好幾次黃單睡醒了發現脖子有點疼,看來陳時是真的存了要帶他走的念頭,很強烈,卻又在最後一刻放棄。

“我有時候就在想啊,雖然我沒機會三十而立,但是我遇見了你,每一天都過的很幸福,還是很賺的,你說是吧?”

陳時把菸灰彈在地上,“等會兒我再掃啊,現在我懶的動,就想跟你說說話,再多說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你說。”

黃單聽著,可是影片的進度條在拉近,畫面裡的人卻沒張口。

“哎,想說的太多了,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陳時的眼簾半闔,“從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說起吧,那時候啊,你穿著件灰色的t恤,胸前有個機器貓的圖案,褲子是牛仔的,跟我的褲子顏色差不多,你過來跟我打招呼,說你好,還對我伸出手,握著我的手不放,我把手抽開了,你就呆呆的站著,我覺得你挺可愛的……”

黃單聽著影片裡的人說起當年,他的思緒跟對方同步,那時候髒亂的畫室,潮溼的巷子,鵝毛大雪,堆成小山的煤球,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面前浮現著。

“我是個自私的人,明知道自己是個短命鬼,還是勾上了你,張舒然,你討厭我嗎?不準討厭我,因為我太喜歡你了,你要是討厭我,我做了鬼,都會很不開心。”

黃單剛要說“不討厭你”,就聽到陳時得意的笑聲,“你不會討厭我的,你喜歡我,喜歡的要命,每次你喊疼,卻還是緊緊抓著我的背不放,這要不是喜歡,我就把陳字倒過來寫。”

“其實我對大學沒有什麼期待,要是沒你,我上不上都無所謂的。”

陳時說,“不是有你在,我不會那麼努力賺錢,努力工作,努力熱氣生活,努力讓自己變的強大,張舒然,你十九歲遇見你,二十九歲離開你,整整十年,謝謝你。”

黃單認真聽著,眼眶溼了,他仰起頭,沒哭。

“《十年》那首歌說的不是我們的故事,不過我還是很喜歡的,你要是有空的時候就聽聽啊,好吧我承認,我是在費盡心思的想讓你記著我,張舒然,我不想要你忘記我。”

陳時的聲音哽咽,“我不但自私,還虛偽,我不能忍受別人佔有你,想了就難受的要死,我也怕你把我忘了,哪一天別人提起,你要想半天才想起來,還記不清我的樣子。”

黃單說,“忘不了的,別怕。”

“哎,知道我為什麼害怕你說死字了吧,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自己就是這命,你不一樣,那塊玉真是祖傳的,它會保護你的,有它在,你不會生病,不會受傷,會好好的。”

陳時嚴肅起來,面部剛毅的線條繃緊,“聽著,以後不管是誰要看玉,你都別讓對方碰,也不要拿下來,聽見沒有?張舒然,我知道你聽見了,要記在心裡!”

黃單捏了捏小手指,“陳時,你是不是想要我長命百歲?”

他說完,影片裡的人就讓他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我希望你長命百歲,你別怕啊,等我不在了,我還是會陪著你的,只不過換了個身份,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陳時在影片裡笑,“張舒然,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會永遠陪著你。”

黃單說,“騙子。”

他大力掐太陽穴,知道這不是陳時的錯,陳時比誰都想陪著他,是命運在作怪。

“老婆啊,我不是答應了你,每年都給你生日禮物嗎?有一天我趁你不在家,偷偷折星星的時候,小管子從我手上掉下去了,那會兒我就知道我得走了,我還沒折夠呢,他媽的,你知道我在衛生間嚎了多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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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裡的陳時黑著臉,“現在想想都氣,我還打算給你折滿一百個呢,時間不夠了,剩下的先欠著,下輩子再給你折。”

黃單無意識的問,“你放哪兒了?”

“是不是想問我,許願瓶放什麼地方了?想起這事,我就很煩躁。”

陳時扒拉頭髮,人往前傾,“我本來想學電影裡的,找個郵局把許願瓶擱那兒,讓他們每年都寄給你,可你也知道,電影跟現實不是一碼事,我想了想,還是放家裡了。”

“你不準一次全拿出來,每年生日的時候拿一個,雖然跟我親手送你不一樣,不過裡面的每個星星也都是我折的。”

黃單去翻箱倒櫃,終於被他找到一個大袋子,裡面裝著十幾個許願瓶,他用力揉額頭,自己折一個星星都很費勁,這麼多個三千三百四十四,那個男人要折多久?

陳時的笑聲從影片裡傳出來,目光溫柔,“找到袋子了吧,你一直很聰明,我知道的,你要是勤快點,搞不好是你養我。”

黃單沒拿袋子裡的許願瓶,他寫了個小紙條進去,希望不管是原主爸媽,還是陳時的爸媽,都別把許願瓶丟了。

即便是離開了這個世界,黃單也希望這些瓶子都好好放起來,一個不少。

“張舒然。”

黃單的思緒驟然回籠,他看過去。

影片裡的陳時喊了一聲,又不說話了,他從畫面裡消失,又回來,眼睛發紅,“你一定不知道吧,我這人特貪心,想跟你有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死也不分開。”

黃單說,“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陳時用你雙手蓋住臉,狠狠搓了搓,開口時的嗓音比剛才更加沙啞,“喂,張舒然。”

他又喊了聲,“我愛你。”

這是錄影的結尾,也是陳時生命裡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的執念,也是他的全部。

黃單無奈,“你藏的這麼隱秘,不怕我在走之前都發現不了嗎?”

錄影從頭開始播放,陳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黃單嘆口氣,他取下胸前的小瓶子,把裡面的骨灰倒在手裡,一點點舔乾淨,“好了,我們在一起了。”

那天黃單一直坐在桌前看影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滴眼淚都沒流,只是在陳時每次說“我愛你”的時候,會說上一句“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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