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潛龍基地進入封鎖狀態的第三天。
是年輕的研究員們接受訓練和導的第三天。
司空翊面前的實驗灶中, 模擬出的線路再一次成功，用熒色特意進行的特殊標記按照預想的路徑延伸發展，幾乎和模擬線路同步成功，省去了再一次驗證的時間。
他面無表情地將筆蓋按下, 隨身攜帶的本子上飛速翻過一頁, 又於雪紙面上留下了深藍色墨跡。
那是異常端正的字型，像是機器印刷出的那樣標準漂亮。
上面記錄著：第三次pc–101實驗成功。
完成了今天莫授下達的任務, 司空翊將實驗灶的能源切斷, 很迅速地整理完被他打亂用的儀器。筆記本被他隨手夾了腋下, 水筆揣進了寬大衣兜中。因他動作幅度稍大，又雷厲風行，起身時，衣襬都被穿行的流吹的微微鼓動起來, 很是有一股凌厲的颯。
離得近的研究員注意司空翊要離開, 對他微微點示禮。
司空翊那高昂的下巴微不可見地點了點。
司空翊，出身名門, 從小便展現出驚人的晶片學天賦, 只是因為父母的關係一貫低調, 不曾公開場合嶄露角。知曉他天賦的人或許極, 但所有知情者都不會否認司空翊的出色優異, 皆對他的未來，做出了相當高的評價和期許。
這是這一批被選拔入潛龍基地，進行“屠神計劃”的研究員們的共性。
低調卻絕對出類拔萃、萬萬中無一的天才。
而司空翊又是其中佼佼，再加上出身緣故，隱隱有成為眾多研究員之首、“屠神計劃”的領導者的趨勢。
但這所有的“理所應當”中，卻唯獨有一個例外。
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薛慈。
與其他人的低調成名不同，薛慈擁有世俗意義上絕對的“名”和成功。父親是洲城首富, 本身是薛家的爺，世家薛氏一族的合法繼承人，從誕生起便繼承了難以想象的鉅額資產。
科研能力方面，他是第一次參加pdl賽便奪冠的勝利者，年成名，改進晶片線路減能耗的這項研究，奪得不授青，哪怕是司空翊那位一嚴厲的老師，都對他贊不絕。
但他居然、居然……
非但潛心投入進科學研究當中，卻跑去做了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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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司空翊的打擊非常之大。
司空翊想不見為淨，但他那個任性的妹妹偏偏喜歡上了薛慈，每天單曲迴圈那幾首歌，房裡為薛慈“打call”，而司空翊卻只偶爾瞥見一妹妹電腦中播放的一些片段剪輯的時候，都鬱悶得只想吐血。
這樣一個天才般的人物，卻居然這種領域消耗自己的時間精力，簡直、簡直是有辱斯文！
喪盡天良！
那一瞬間，司空翊對薛慈因為某種單方面的、天才間的共情而產生的一些微妙好感，一下子消失殆盡。
甚至還轉變成了一點憤怒和厭惡情緒。
用很簡單易懂的話來講，就是“粉轉黑”了。
司空翊詬病薛慈目光短淺，諷刺他貪慕虛榮，爭名奪利。
他們原本將背道而馳，司空翊咬著牙想，晶片學界一個薛慈關係，他會讓所有人都看見，不需要這種好逸惡勞之輩，華國的晶片研究能突破前沿的封鎖。但就司空翊給予自己多壓力，鼓舞自己加努力的時候——
莫授說，他們的研究隊伍還會加入一名新成員。
由華授引薦的。
薛慈。
那一瞬間，司空翊大概是很傻地怔了許久。
他心中浮現出一種非常微妙、複雜的心緒，然後就對薛慈的加入產生了非同一般的排斥和敵意。
這種情緒絕不是源於嫉妒，但可能比嫉妒加糟糕，因為它讓司空翊的惡意不加掩飾，甚至被賦予了某種“正義性”。
司空翊很懷疑，薛慈參與“屠神計劃”，並非是為了某種偉大追求。而只是被神明偏愛的天才肆意地展現著自己的優勢，用來爭奪多的名利罷了。
但潛龍基地，卻絕不能淪為他成名的踏腳石，荒蕪可笑的秀場。
司空翊打算用自己的方式，來“勸退”薛慈。
司空翊本就是這個研究團隊當中隱隱的中心人物，他不加掩飾的敵意，自然影響了其他人對待薛慈的態度。
何況其他人不需要多的理由，僅僅是薛慈身上格格不入的特質，連來這裡的方式都與其他人不同，就足夠他們有所動搖了。自然很輕易地就做出了選擇。
薛慈被孤立了。
“屠神計劃”是一項團隊研究專案，需要的是團隊合作，現其實還正式的研究階段，但哪怕前期被孤立，是一件很難熬的事。
因為前期，幾位授會輪流給他們布置任務，是每個人的“作業”。來測量他們的知識面深淺，查缺補漏。
任務的難度哪怕對他們這些晶片天才來說，相當艱鉅，其中龐大資料庫的組建是要分工合作——
比如a組去跑需要耗時八小時的晶片核心測量資料，b組去跑需要耗時四小時的鑲合阻斷反應，c組和d組去觀測一共七小時的反應堆折線表……以龐大的、繁瑣的一項項數據資料的支撐下，才能組建出用來完成任務的基礎資料庫，從裡面提取相關的任務方。
再簡單一點說，就是前面是群策群力的共同找資料，後面才是各自研究任務解法的個人秀。
但他們分工安排任務的時候，有帶上薛慈。
組建好資料庫的時候，自然不會透露給薛慈。
這種手段不算太光明正大，但不算太低劣。
至他們有用錯誤的資料誤導薛慈，只是不願意告訴他而已。
如果薛慈過來詢問，要求共享資料庫，他們每個人都會冷淡而禮貌地拒絕。
——“關係老師的評分，我想不方便透露。”
這樣下來，薛慈就只能一個人補全所有的資料庫了。
其他研究員們分工合作，每個人負責一部分，最後共同分享，尚且需要耗時近兩天。薛慈想要一個人補全資料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獨立完成的、匪夷所思的艱鉅任務。
司空翊已經能想時候薛慈失魂落魄、備受打擊和羞辱而憤怒的神色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敵意表現的太明顯，薛慈已經料他們不會透露，居然有一次來詢問過資料庫的組建狀況。
一次都有。
司空翊挾著筆記本匆匆走過，正好經過了薛慈正操作用的那個實驗臺。
黑髮膚的小爺背對著他，微垂下，手腕很快速地記錄著。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他的腰不盈一握，身形清癯得像能被風颳走。
看著很單薄虛弱的樣子。
司空翊微微皺了下眉，似乎想說些——比如讓薛慈不要費功夫。
但最後唇瓣微微翕動，卻發出聲。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依舊昂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