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牧沐在床上, 躲在被子，縮成了一個球。
嘴唇上似乎還殘留那點些微的溼潤與酒精的氣味。
牧沐整個人都裂開。
秦煜城的吻一觸即離——噢，應當這麼說。
是阿宅反應迅速, 把秦煜城連人帶椅子給掀了！
牧沐抿唇，扯被子，把每一道縫隙都掖緊了。
床上的小鼓包邊, 除了穿過薄薄的空調被透進來的光亮外, 每一絲縫隙都堵得死死的。
牧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蠶蛹，密透風。
他額頭貼柔滑的被褥，想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秦煜城親了他。
秦煜城親了他！！
天呢！
這啥啊！
秦煜城竟然親他？！
牧沐摸了摸自己的臉。
秦煜城這張臉竟然也親得下去！
這他媽是什麼品種的代餐文學啊？
大兄弟今天怕是真的喝了少吧？
牧沐腦殼嗡嗡響。
他忍住將被褥扯得更緊, 悶出汗了也半點鬆懈。
悶死算球！
阿宅兩眼一閉, 在被窩拱了拱, 唇珠輕輕擦過真絲被單，唇上柔滑的觸感讓牧沐頭皮一麻, “噌”掀開了被子。
草。
你媽的，ptsd了。
狗日的秦煜城！
牧沐坐在床上，罵罵咧咧。
秦煜城坐在上發了好一會呆。
他腦子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牧沐唇上的柔軟、幾天後領離婚證的事、親生父母的真還有……
還有牧沐後該做出的回應。
秦煜城垂眼看自己的雙手, 捻了捻指尖。
那還有先前的接觸餘下的殘溫。
秦先生慢吞吞從上爬起來, 扶起了椅子, 看了一眼被牧沐扔下的筆記本和電腦，疾徐伸手將合上, 從衣櫃拿了睡衣，轉進了衛生。
水流從頭頂順流暢的肌理汩汩而行。
牧沐隱隱約約聽到了衛生的動靜，臉上的痛苦面具愈發深刻了。
淦！
這狗東西好像還很悠閒！
阿宅從未想過自己竟有變成別人代餐的一天！
還慘被取走人生中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啵啵！
狗日的秦煜城！
來個奧……算了，這個世界根本就有奧曼！
那來個神仙救救孩子吧！
“啊！！！”
阿宅抱頭。
他根本想到明天應該怎麼面秦煜城！
光是想想還要跟秦煜城面面這件事，阿宅的腳趾就又蠢蠢欲動的要化身建築大師了！
同時牧沐還很清楚, 會這麼糾結的只有他一個人罷了！
秦煜城是個心態多穩健的人啊！
這人深諳“自己尷尬，尷尬的就會是別人”這一鐵律，幹什麼都自帶一股理直氣壯理當然的氣質。
牧沐甚至覺得，秦煜城就算走在路上滑一跤摔得劈了個叉，他也能慢條斯理站起來，收拾好後繼續按照自己正常的節奏，急緩離開。
“慌了手腳”這四個字彷彿根本就會出現在秦煜城身上一樣。
但牧沐捫心自問，他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過的普通阿宅罷了。
他僅自己會感到尷尬，甚至還會替別人尷尬！根本就有像秦煜城那樣從容穩健胸有成竹心態。
就像秦煜城現在能夠按照他本來的步調去洗澡，然後睡覺。
阿宅卻只能在這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牧沐摸出手機，翻來翻去，發現他認識的能聊天的也就這麼幾個人。
都是能聊這種事的。
萬能的陳莉莉也行。
牧沐苦臉，又點開了前求助過的情感壇。
他點開發帖按鈕，“噠噠”敲了幾個字，最終又刪掉了。
他跟秦煜城的複雜關係，根本無法用簡單的文字來形容！
可惡！
牧沐往床上一倒。
怎會如此！
這跟阿宅寫的劇本根本一樣！
牧沐在床上滾來滾去，最終面朝下呈大字型趴，動了。
這怎麼想都是秦煜城單面的錯。
憑什麼阿宅在這打滾焦慮，他秦煜城卻能在那邊悠悠閒閒的洗澡睡覺？！
你覺得這他媽合理嗎？！
這合理！
牧沐當即被子一卷，兩眼一閉，放棄了思考。
該來的總歸要來的。
躲掉的事永遠都躲掉。
貸款焦慮可取，往好了想嘛，萬一明早起來秦煜城就斷片了呢，是吧？
人這種生物，就是要未來充滿希望才能夠好好活下去啊！
牧沐滿臉超脫，雙目緊閉。
然後閉眼躺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
草。
睡，根本睡！
他媽的，狗日……算了，罵膩了。
牧沐黑一張臉爬起來，手機震動了兩下。
老年廣場舞編舞群（5）
[嬌柔無力風吹柳]：[圖片]陳先生，瑜，兄弟們水餃這樣能撈了嗎？
照片是在滾水翻騰的餃子。
[陳先生]：浮起來就可。
[瑜]：？你今天去樓上蹭飯？
[嬌柔無力風吹柳]：去了，樓上昨晚比較激烈！
牧沐：？？？？
我他媽牙給你掰下來釘牆上！
[沐]：造謠，舉報了。
[秦先生]：醒了？起來吃飯。
[沐]：您好，醒/微笑/月亮
牧沐新縮回了被子。
[秦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醒？
[沐]：您去上班後/玫瑰/玫瑰
[秦先生]：……
秦煜城看已經煎好的荷包蛋，擦乾淨手，轉頭走主臥，敲了敲門。
“起床。”
牧沐躺在床上，又聾又瞎。
秦煜城頓了頓，試伸手擰了擰門把。
萬萬想到，這一擰，直接就擰開了。
秦煜城：“……”
牧沐：“……”
兩人面面覷，片刻，秦煜城收回了搭在門把上的手，輕咳一聲：“吃飯。”
“……哦。”
秦煜城端兩碗面出了廚房，就發現牧沐一直在悄咪咪的觀察他。
小笨比大概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際上根本就是把“暗中觀察”四個大字寫在了臉上。
牧沐戳荷包蛋，啃蛋蛋被煎焦的邊緣，時時瞅一眼秦煜城，滿臉糾結。
應該怎麼試探秦煜城還記記得昨晚的事啊？
牧沐滿心愁苦。
前秦煜城試探他的時候是怎麼做的來？
牧沐仔細回想。
然後回想了個寂寞。
哈哈哈。
牧沐面無表情啃蛋。
他的記憶，攤牌前，秦煜城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試探！
即使是阿宅自己，也得慘痛承認：就他這腦子，基本告別偵查與反偵查這一業務範圍了。
可惡。
因為阿宅真的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啊！
正經人誰搞這些花胡哨的玩意啊？！
牧沐憤怒咬了一口蛋黃，又糾結看了一眼秦煜城。
秦先生欣賞夠了笨蛋的表演，夾了一筷子面，眼皮一掀：“別看了，我記得昨晚上的事。”
牧沐啃蛋的動作一滯。
秦煜城一如既往的穩健：“我在等你的答覆。”
“？”牧沐愣住，“答覆？什麼答覆？”
秦先生微頓，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瞅了瞅眼前的兩碗面。
“現在有鮮花也有驚喜，我很抱歉。”
秦煜城放下筷子，輕輕吐出口氣，緩解了一下突然有些乾澀的喉嚨。
“我喜歡你。”他說。
？？？
what？？？？
牧沐瞪大了眼。
秦煜城申道：“我喜歡你，這一點我很肯定。”
牧沐：“……”
牧沐：“？！”
兄弟們！姐妹們！！
ladies and gentlemen！
看吶！是代餐文學！是真發生的代餐文學！！
牧沐瞳孔震。
他顫顫巍巍小聲道：“我……我是牧沐，是，我是那個牧沐，秦煜城，你清醒一點，我是你老婆。”
“我知道。”秦煜城有絲毫動搖。
牧沐驚愕張了張嘴。
秦煜城神情平靜而堅定，他們在餐桌上面面坐，明明隔一桌面，卻讓牧沐恍惚覺得窺見了眼底映照的身影。
全都是他。
這在讓人感到有些沉。
牧沐慌張撇開視線，心跳的節奏彷彿有了些微的錯漏。
阿宅張開嘴，又閉上，沉默許久，才新與秦煜城上視線。
秦煜城仍舊專注而安寧注視他。
平和而堅定的、有任負面的訊息從中洩露出來。
他似乎只是單純的在等待答案。
牧沐是點頭還是搖頭，都會欣然接受。
秦煜城情緒的穩定讓牧沐惴惴安的心也跟慢慢平緩下來。
牧沐定了定神，遲疑：“你真的分清我跟他了嗎？”
“比你想象的要更清楚。”秦煜城回答得毫猶豫。
阿宅指尖摳碗壁，心跳激烈得彷彿扯到了鼓膜，清晰無比聽到了那一下一下的、“咚咚”、“咚咚”的響動。
牧沐緊抿唇，茫然知措。
他從未直面過這樣的場面，甚至，他從來有設想過這樣的場面。
他早已做好了獨自一人的準備，也欣然的享受獨自一人的生活。
人這一輩子大都孤身而來，離去時也大都孤身而去，煢煢孑立踽踽獨行。
有朋友自然好，但有也並會讓他感到非常的缺乏什麼。
甚至舊的世界與新的世界牧沐而言，也什麼太大的區別。
有了獨身一人活下去的心理準備後，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哪怕此時再讓他換一個世界，也同樣如此。
過又是從頭開始想辦法找工作，找住處，然後活下去這麼一個流程。
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生活的，這在平常。
與人成為伴侶共同生活這件事，壓根就有在牧沐的人生規劃出現過。
人是會變的。
爸爸和媽媽也是自由戀愛結婚，但他拋下了媽媽消失到知道哪去了，一個原因一句話都留下。
人還會生病，還會老去。
就像媽媽，前兩天還生龍活虎的說要去西藏看看最漂亮的藍天，然後還出發就病倒了，病倒了人就了。
爸爸是獨自離開的。
媽媽也是獨自離開的。
留下了他，最終也是會獨自離開。
牧沐茫然看秦煜城，半晌，小聲問：“你會變嗎？”
秦煜城微怔：“什麼？”
他會變。
牧沐心中替秦煜城做了答。
秦煜城當然會變，誰都會變，有人是一成變的。
包括他自己。
牧沐緊抿唇，心生了幾分莫名的驚懼，他指尖收攏成拳，又緩緩放鬆。
媽媽說過，人的愛意雖然是當下的、短暫的，但在他愛你的時候，愛意也是非常美麗、非常珍貴、非常純粹的東西，它值得視，值得被好好的珍惜，認真待。
媽媽說的總是的。
牧沐深吸口氣：“抱歉，我從來往那面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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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城垂下眼，莫名感覺指尖傳遞而來的餐桌桌面的溫度，低得有些可怕了。
冷得像冰。
秦煜城並意外會得到這樣的答覆。
牧沐是個男性，性也很正常。
這一點，看他一被戳破女裝就飛速換回男裝打扮就知道了。
還留長髮是因為牧沐體貼的想，領離婚證的時候還得再走一趟民政局的，需要為他的聲譽想。
可哪怕有這樣的準備，在被拒絕的時候還是非常的、非常的……
秦煜城闔上眼，無聲嘆了口氣。
牧沐有察覺到秦煜城逐漸下滑的情緒。
他還沉浸在自己的緊張中，他摳麵碗的碗壁，聲音有些乾澀：“、過我並討厭你。”
秦煜城霍然抬頭。
“我有談過戀愛，也太清楚喜歡是怎麼樣的表現。”牧沐認真說，“如果等那個‘牧沐’遺留下來的問題都解決了，你仍舊還懷抱這樣的感情的話……”
牧沐渾身繃得緊緊的，大聲說道：“如果、如果那樣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感情的！”
——當下的、短暫的愛意，也是值得視、值得被好好的珍惜、認真待的寶貴事物。
如果秦煜城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有變化了……
牧沐垂下眼，看碗已經有些坨的麵條，拿起了筷子。
人應因為畏懼未知的未來而選擇止步前。
就算到時候秦煜城有變化了，他也過是迴歸了獨自一人的生活而已。
什麼大了的。
牧沐想。
我可比秦煜城堅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