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煜城說不上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滋味。
他覺得自己心裡啥滋味都不是。
牧沐發覺秦煜城情緒上不太對勁, 感到幾分疑惑。
為什麼會不開心呢?
擺脫了傷害過、甚至讓自己含恨而死的人,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嗎?
——雖然秦煜城好像更加傾向於自己慢慢弄死敵人這樣的方法。
但阿宅不想死啊!
牧沐小聲道:“下周一……我們得去民政局。”
秦煜城垂下眼,盯著車鑰匙看了一會兒, 伸手發動了車子。
“好。”他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牧沐心中一喜,見秦煜城皺著眉頭的樣子,又默默把臉上的笑意憋了回去。
嗨呀, 算了。
秦煜城不高興, 我替他高興!
牧沐抱著手機,了個週一早上七點的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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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肯定在七點之前就起來了,但為了以防萬一, 還是得一個提醒。
秦煜城這段時間真的非常的不開心。
他剋制著不能對牧沐發脾氣, 於是滿腔不爽全都發洩在了折騰易安寧這件事上。
這短短兩個周不到的時間裡, 他就趁著易安寧因為家裡的事情自顧不暇,搶走了易安寧的一筆合作, 又順著這個合作物件,搭上了另外一個專案。
這個專案也是易安寧正在爭取的。
易安寧一時間焦頭爛額。
但這並沒有讓秦先生開心起來。
他載著牧沐,驅車到了他們常去的大排檔, 段瑜去接了陳黎, 柳高明的車也緊隨而至。
濱海路的夜市排擋緊挨著海鮮市場, 還沒入夜就已經熱鬧非凡。
秦煜城坐在凳子上, 看著夜幕之下漆黑一片的海洋,只覺得這些熱鬧好像跟他毫無關系。
倒是遠處海平面上孤獨亮著的那一盞漁火, 與他頗像。
今夜裡海風中的腥氣似乎都格外的重。
秦煜城看著遠處出神,聽到牧沐喊了他一聲。
他偏過頭,看到牧沐給他遞了杯啤酒:“男明星跟你划拳。”
秦煜城的目光放到那杯啤酒上。
金色的麥酒冒著氣泡,杯壁上沁著水跡,秦煜城想了想, 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將心頭瀰漫的陰翳用酒精短暫的揮開。
牧沐看著那三個酒鬼,觀察了一番秦煜城,轉頭扯了扯正挑蛤蜊吃的陳黎。
“秦煜城不高興。”牧沐小聲說。
陳老師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驚。
他伸手推了推眼鏡,打量了牧沐一番,向他確認:“你今天沒喝酒吧?”
“?”牧沐拿過他那杯凍檸樂,“我喝這個。”
“哦。”陳黎點點頭,放下了心。
上一次牧沐說秦煜城不高興,下一句就是秦煜城不行。
現在可是大庭廣眾呢,牧沐是再扔個炸.彈,可就不像他們私底下小聚那樣能夠輕鬆自在的過去了。
雖然瓜很好吃,但還是得給秦煜城和牧沐兩個人留面子。
我可真是善解人意。
陳老師放下扶眼睛的手:“秦煜城不高興,然後呢?”
“然後……”牧沐卡住。
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然後。
交際廢物哪怕擁有了個朋友,也仍舊沒有修煉出如何準確表達自己想法的能力。
“就是……他不高興。”牧沐茫然地握緊了杯子,眉頭皺起來思考了許久,不清不楚地含混道,“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陳黎搞不清牧沐在糾結什麼,但他以前在夜店和酒吧裡工作的時候,沒少見這種前言不搭後語的客人。
陳老師想起男明星今天來接他的時候,提了一嘴“牧沐和秦煜城好像鬧了矛盾”的事。
陳黎當然不可能像段瑜一樣傻了吧唧直接問。
“你送他驚喜了?”陳黎問。
“?”牧沐略一思考,“也算是?”
能離婚對他們彼此來講都是解脫,這確實算驚喜,沒錯。
陳黎看了一眼秦煜城:“顯然你送錯了,他並不因為這個驚喜開心,你們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沒解開。”
別的不說,誤會倒確實是有。
牧沐喝了口凍檸樂。
但這誤會牧沐根本不敢去解開。
生命一般來說都只有一次,很可貴的,牧沐並不想冒險。
陳黎一看牧沐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說中了。
陳老師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
說誰最不希望牧沐和秦煜城有事,那一就是陳黎了。
他就指望著這倆人和和美美的,最好是一輩子鎖死了,鑰匙扔海里,秦煜城可千萬別放牧沐自由。
現在從良的牧沐可太讓人省心了,省心到陳黎願意不計前嫌把他當朋友的程度。
是這人重歸了自由,變回以前的樣子……
陳黎眼前一黑。
他穩了穩心態,扶著桌子,冷靜勸道:“你……”
他一個“你”字剛出口,牧沐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秦煜城坐在牧沐旁邊,正逢划拳輸了,倒酒的時候掃了一眼牧沐放桌上的手機螢幕。
打來電話的是沒有備註的陌生號碼,但號碼極有特色,尾數是四個八。
號碼來源的字有些小,乍一眼看不清。
牧沐放下手裡的飲料杯子,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愣了一下,下一秒心裡“嘭”的一下炸開,飛速撈起手機衝出了老遠。
秦煜城手上一頓。
牧沐有點慌。
他記憶力不算特別好,但架不住原主哥哥的電話號碼太好記。
尾數四個八,誰記誰知道。
牧沐站在路燈下,拿著手機,腦殼發暈。
他媽的,為什麼大哥會知道他現在這個號碼啊?!
他盯著那一串數字,心跳如擂鼓,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阿宅的心理建設做了足足一分鐘,剛準備接通,電話就到時間自然結束通話了。
牧沐:!!!
這不怪我!
牧沐喜上眉梢。
妙呀!
牧沐心中讚美了一番響鈴一分鐘就自然結束通話的手機設,把手機往兜裡一揣就回去,結果剛邁出一步,手機就又一次震了起來。
牧沐:“……”可惡!
牧沐重新拿出手機,深吸口氣,按下了通話鍵。
他小小聲:“……哥?”
電話那頭冷冰冰的聲音開門見山:“你在z市幹什麼?”
牧沐:Σ?!
牧沐倒吸一口涼氣。
他懵了一會兒,大著膽子反問:“你怎麼知道我這個號碼的?”
“同一身份證下的號碼很好查。”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漠無波,“下次不想被抓記得換身份證。”
牧沐:“……????”
我草。
原主你怎麼回事啊?!
這號碼你竟然是用原來的身份證辦的??
生怕別人抓不到你是吧?!
牧沐乎窒息。
他恍惚想到原主大喇喇擺在公寓書桌上的《集郵錄》和筆記本,似乎也是一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的樣子。
“……”啊。
牧沐突然哽住。
他之前怎麼沒意識到呢,原主是他娘的愉悅犯啊!
這人幹壞事的目的不是攫取金錢和利益,單純的就是惡意報復和圖自己開心。
給原配寄照片、刻意留下一堆馬腳、還把自己的真實證件藏在秦煜城眼皮子底下。
他就是在尋求刺激!
草!
牧沐意識到這一點,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了。
你媽的。
我好怕。
原主到底還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牧沐扶著路燈杆,頭昏眼花。
他舉著手機,語氣有點虛弱,理智岌岌可危。
他問電話對面的人:“那你還查到了什麼呢?”
牧澤知道的其實不多,因為他的計劃表裡並沒有“調查牧沐”這一待辦事項。
牧澤忍著計劃被打亂的煩躁找了銀行和通訊商,也就光知道了牧沐在z市瘋狂花錢,消費內容大都是女性服裝和女性用品。
牧澤就是想破腦殼也想不到他弟弟跑出去當妹妹了。
就算姚池跟他說看到了一個跟牧沐很像的女孩子,牧澤也想不到一塊兒去。
這世上有那麼分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姚池也只是看過一眼牧沐的照片已。
那還是好年前的事了。
按照正常思路,牧澤指尖點著桌面:“你交女友了?”
牧沐:?
牧沐愣住:“嗯?”
牧澤重複道:“你交女友了?”
連話語裡的停頓節奏都完美復刻,非常嚴謹。
“??”
根本參不透大哥的思路。
阿宅沉默片刻,最終硬著頭皮順著應聲:“……嗯,是?”
接著,在牧澤開始說下一句話之前,牧沐迅速挑起了一個新話題:“我下個月回來有很重的事說。”
但牧澤才不管弟弟說了什麼,繼續自顧自地說他的話:“至少談七年戀愛才可以結婚。”
牧沐:???
為什麼?!
哦不對,這不重!
但哥哥認為這很重。
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在打不通弟弟電話的時候,找人查了另外一個號碼的。
牧澤冷冰冰地強調:“七年。”
牧沐茫然:“……啊、嗯?好?”
得到答覆,牧澤把計劃表上“警告牧沐”這一欄勾掉,就不管電話那頭的人還有沒有話說,直接掛掉了電話。
牧沐的事都不是什麼重的正事。
這破弟弟的叛逆期從初中一直延續到現在,動輒離家出走,倦了,愛咋咋地。
反正在外面又餓不死。
不死就不是大事。
牧澤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四八。
跟牧沐打這個電話浪費了他寶貴的三分鐘人生。
牧澤掐著點起身。
現在,去洗個澡吹個頭髮,該睡覺了。
電話那頭的牧沐愣在路燈底下。
???
啊這?就這??
牧沐看著結束通話的電話,緩緩收回了扶著電線杆的手,陷入沉思。
他搞不明白,這位大哥走的到底是什麼路子。
有印象的兩次交流,都讓牧沐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跟大哥透過電話。
連做夢都不帶這麼意識流的。
牧沐拿著手機,沉思到手機熄了屏,就乾脆利落地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細細一想,這根本就不是阿宅需苦惱的事情耶!
牧澤的真弟弟又不是他牧沐,是秦煜城啊!
該互相對電波的是這對親兄弟才是,跟他牧沐有什麼關係呢?
牧沐這麼一尋思,頓時就感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都帶勁兒了。
他一路小跑回了他們那一桌。
牧沐一回來,陳黎就瘋狂推眼鏡。
他現在危機感極重,生怕牧沐和秦煜城矛盾擴大,真出點什麼么蛾子一拍兩散。
他真的不想再面對從前的牧沐了。
陳黎還在斟酌怎麼詢問的時候,男明星這沒眼力見的就大聲問牧沐:“誰的電話啊打這麼久!”
柳高明跟著叫:“就是就是!”
秦煜城順勢看過來。
“久嗎?”牧沐卻直接拎錯了重點,他看看時間,“也就五分鐘不到吧?”
“五分鐘不久嗎!”男明星震聲,“五分鐘都夠我們莉莉噓噓兩次了!”
柳高明:??
這波我跟不上。
牧沐無語,飛快地拿凍檸樂擋住了自己的臉,避開四面八方看過來的視線。
陳黎臉上流露出幾分被生活毒打的苦痛。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段瑜這麼個玩意兒。
只有秦煜城,巍然不動,分穩健地喝了口酒,一派大將風度。
秦大將抬眼掃過周圍,眉頭一跳,敲敲桌面:“有人來了。”
牧沐從杯子後面探出頭:“誰啊?”
“易安寧。”秦煜城慢條斯理,“大概是來找麻煩的吧。”
“哦?”男明星頓時放下手裡的酒杯,高高豎起了八卦的腦袋。
柳高明叼著蝦一愣,含混道:“易安寧來找麻煩?找誰麻煩啊?那私生子嗎?那這小兄弟挺有閒情逸致的哈,親媽在努力搞錢,他自己跑出來搓宵夜。”
男明星表示贊同。
牧沐卻在片刻的疑惑之後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了秦煜城。
牧沐遲疑道:“易安寧那事……你幹的?”
秦煜城有些意外牧沐會猜到他。
但他並不打算否認。
秦煜城拿了溼紙巾擦乾淨手,不疾不徐:“他想撬我牆角,所以我送了他一點小禮物,這沒什麼問題吧?”
易安寧剛走近就聽到秦煜城這話,頓時氣笑了。
“禮物我收到了,秦老闆好手段。”
柳高明嘴裡的蝦“啪”地掉回了碗裡。
段瑜心裡“草”了一聲。
他看了看秦煜城,又看了看已經走到桌邊上的易安寧,伸手拿了兩個空酒瓶,塞了一個給陳黎,隨時準備打架。
陳黎嫌棄地把空酒瓶放了回去,扭頭開始尋找巡邏警車的位置。
夜市附近一般都有巡邏警車,防止人喝高了出事。
牧沐就沒見過這陣仗,直接愣在原地。
秦煜城半點不慌,甚至謙虛:“易先生過獎,我還有更好的手段。”
柳高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興奮地又剝了個蝦。
他知道易安寧根本就不會動手,因為動手沒點屁用還會給人落下把柄。
尤其是現在他們家亂象頻出,易安寧絕對會忍著。
秦煜城也明白這一點,並為此感到萬分遺憾。
說實話。
有點可惜。
他隨身帶了個甩棍來著,車裡還有電擊趕豬器,真打起來絕不吃虧,不過現在來看,這些小道具大概是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柳高明叼著蝦宛如叼著支菸,指指點點嘰嘰歪歪:“易安寧你怎麼這樣啊,人都結婚了你還挖牆腳,太缺德了。”
“結婚?”易安寧看向牧沐,露出個無害的笑容來,“可是牧沐小姐本身是男的呀,他們怎麼結婚?”
柳高明剛叼進嘴裡的蝦又“啪”地一下掉回了碗裡。
柳高明:???啥?
牧沐:????
wdnmd????
突然被流彈擊中的牧沐瞪圓了眼,心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
我草!我草!我草!
你他媽怎麼知道的?!
你他媽知道就算了!你他媽還說出來?!
你有病吧!!!
大傻逼!我手裡有把刀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牧沐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當場厥過去。
他渾身僵硬,不敢轉頭看身邊坐著的秦煜城。
不不不不!
牧沐,冷靜一點!
不慌!只要你不慌,慌的就會是別人!
牧沐繃著臉上的表情,努力不讓它失控,腦殼裡嗡嗡響成一片。
先穩住,總、總之先找變身器!
易安寧見柳高明滿臉震驚,心中大。
果然知道牧沐性別的只有他一個。
易安寧轉頭看向秦煜城,笑眯眯地挑撥:“你不會不知道吧?”
牧沐:“……”
牧沐逐漸變得安詳。
完了。
阿宅大概活不到回母星的那一刻了。
再見了媽媽,我今晚就要遠航。
誰知秦煜城眼皮都不動一下:“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知道?”
牧沐愣住。
他從僵硬之中脫離出來,一點點扭頭看向秦煜城。
秦煜城臉上沒有一點意外。
牧沐:????
what?????
男明星還在一邊點頭:“就是就是,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們唔唔……”
陳黎拿了塊西瓜塞進了段瑜嘴裡。
吃你的瓜,怎麼就堵不住你這張嘴了!
易安寧臉上的笑容一斂。
怎麼回事?
難道不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牧沐是男的嗎?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柳高明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看看牧沐,又看向秦煜城。
最後發現所有人臉上都是不出意外的瞭然。
柳高明愣住。
怎麼?
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嗎?!
你們他媽的,孤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