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合情合理，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是不能休庭的。
“被告人辯護律師，請你列出相關證據，再發表你的觀點。”
“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無稽之談。”法官冷言駁斥道。
閃光文庫的律師當然知道，剛才那些話不可能讓法官准許休庭，他之所以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說給在場的那些媒體記者聽的。
媒體記者有自己的判斷，多數人也都能明辨是非。
但判斷是非對錯，並不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的工作是把這場官司裡面最精華，最能吸引眼球的部分，添油加醋，報道出去。
他們撰寫的稿子閱讀量高，被更多人知道，才是他們想要的。
而剛才閃光文庫律師的那一番話，無疑就是給他們提供了很多可以添油加醋的素材。
不需要在乎真假，反正大眾也就是看個表面，能夠引起他們的興趣，再讓他們自主參與討論當中，幫忙炒起熱度就可以了。
閃光文庫的律師看向坐在一旁，神色緊張的千代司，千代司那渾濁的眼珠子也微微轉動。
事情到如此地步的話，那就只能苦肉計了。
這也是最開始，閃光文庫這邊就和千代司協商好的，準備的最終手段。
千代司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甚至是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愣，但大家心裡也都清楚。
哪怕這是拙劣的不能再拙劣的方式，他們也還是要配合演下去。
休庭，就此決定。
黑羽和萬里憐坐在旁聽席，看著這全程，都發自內心地覺得。
噁心。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
而那些在場的媒體毫無疑問，也肯定會就著這件事情大肆報道的。
以輿論對千代茜施加壓力，肯定也會有數不勝數的鍵盤俠，對千代茜的這種“孝子”行為進行譴責。
想想就頭疼。
太複雜了。
這麼下去絕對是沒完沒了的。
而真摯蒼藍這邊的律師也都傻了，他們作為真摯蒼藍的法務部，雖然也見識過不少為了騙稿費而做戲的作者，但是想這種，演技如此拙劣，且噁心的，還是第一次見。
更重要的是。
千代茜可是你的女兒啊？
父女之間，至於這樣嗎？
而千代原野也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這裡完成贖罪，結果到最後還是要拖延，而現在她作為被告人，也還是不能跟千代茜接觸。
只能跟著閃光文庫的人回去。
千代茜看到自己媽媽那悔恨，還有無奈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身處海浪洶湧之所，就像是被冰冷的海水擊打臉龐一樣，刺痛無比。
……
眾人退場。
黑羽一個人站在長廊裡等待著。
憐因為去洗手間了，所以暫時還沒有出來。
他側頭看向門口處。
那裡的千代茜被一堆媒體記者堵住，麥克風，攝像機鏡頭都對著她，想必肯定很難受吧。
此次官司爆出來的最大新聞自然當屬，千代茜是《終焉的白晝》的作者這件事。
美少女高中生，跟父母的官司，鉅額版稅，天才作家。
諸多個標籤都是吸引人的，堆疊在一起自然能夠引起廣泛的關注。
這樣的關注，對於千代茜來說，只會帶來沉重的心理負擔。
但這也是她必須要面對的。
畢竟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黑羽閉目思考著。
大人骯髒的手段，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願意做，低劣且噁心。
而這些似乎自己早就心裡清楚的很了，但卻還是低估了他們。
果然只能以最壞的思考方式去面對這些人，才能夠守護得了自己珍視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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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法庭上，看到千代茜的母親，千代原野的懺悔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就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黑羽純子。
如果黑羽純子跟他道歉，他會選擇原諒麼？
人生來不完美，所以需要在錯誤中尋找正確，在醜惡中尋求美好。
那麼，自己就要原諒她麼？
極端的思考方式讓黑羽的眼中進不了一粒沙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如此偏愛他的憐。
憐身上的純淨，是他最羨慕的，是他所渴求的。
自己這個內心跟那些成年人一般冷漠骯髒的傢伙，在看到憐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原來也是一個人，也是有溫度有感情的人。
也是因為習慣了憐的純淨，而讓黑羽更加厭惡雜質。
就好比剛才在法庭上那般表現的千代原野。
如果換做是他，他是絕對不可能在那個環節裡心軟，並且為千代原野說話的。
犯過錯可以原諒，但那是針對別人而言，對於受到傷害的本人來說，你犯錯想要懺悔了，並不代表我就應該理所當然地原諒你。
黑羽一直都是這般想法。
但在走出法庭的時候，他聽到了萬里憐在一旁的低聲自語。
“茜學姐，到現在也沒有辦法和自己的媽媽重聚……肯定心裡很難過吧……”
聽到憐的話語之後，他又重新展開了思考。
收起極端的思考方式，他在想，所謂圓滿，到底是什麼呢。
零也並非是真的零，而是無限接近於零。
圓也不是真的絕對的圓，只是無限接近圓。
那麼，是不是自己誤解了圓滿這個詞語的意思？
事事都完美無暇，事事都是順心意，沒有背叛，沒有謊言，這才是圓滿嗎？
顯然不是。
所謂圓滿也只是相對的。
要學會接受人的缺陷，去包容他們的不好，要自己讓步，才能夠達到“圓滿”。
雖然這跟之前黑羽的認識是一樣的，但同樣的一句話，在不同的心境，卻是能體會出不同的意思。
而很多黑羽不能接受的事情，也在此刻，逐漸能夠接受了一些。
“所以千代茜才能那麼輕易地原諒她的母親麼……？”
“所以……一直以來，也是我太執著了，太渴求了…才會無法接受那些本可以接受的事情麼…”
以前的溫暖家庭戲碼。
其實在自己認識到那是虛假的那一刻，他也可以嘗試去把黑羽澤也和黑羽純子連接起來的。
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
他只是旁觀，只是把自己置身於外。
他從一開始就抗拒了跟自己的父母接觸，所有的事情也都止於表面。
他本可以用自己孩子純真的形象，去讓這個家庭變成真的家庭…
雖然會有很多的缺陷。
但那也是圓滿啊……
至少不像現在這般支離破碎，什麼都不是…
黑羽第一次。
有想要穿梭時空，跳躍回去的想法。
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是不是一切也都會變得不一樣呢？
他依靠在牆壁上，緩緩睜開清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