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城。
望月樓。
一個高雅的名字。
而事實上,這座看上去建築氣勢宏偉,聽上去高大上的樓宇,裡面聚集的,卻是幹著普通百姓眼裡最為低賤勾當的一群人。
望月樓,是一座青樓。
望月樓,望的,不是明月,是美女。
對於美女,夢中游同學好像一向不怎麼懂得拒絕。
說的也是哦,夢同學在人民群眾的眼裡,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你叫一個擁有很高知名度的流氓去排斥美女,那,好像不太合乎情理了吧?至少,有些強人所難了。
人民群眾的心胸都是非常寬廣的深具包容的,他們既然給夢同學烙上了“流氓”的標籤,便不再忍心強人所難地要求夢同學去學習柳下惠那等坐懷不亂的聖人情懷。
夢同學嗤之以鼻。
一個風月老油子,就像他此刻美女在抱的情景,也可以做到“不亂”的。
什麼叫做“亂”?
難道美女在懷的時候,便羊角風突發了,大腦神經中樞癱瘓了半邊,導致了手掌失去了控制,沒有按順序解開人家的衣釦,便粗暴的撕爛了人家的衣服,直截了當的幹那啥了?
又或是,脆弱的心靈不敵來得太突然的幸福所震潰,然後把美女扔出窗去?
為什麼會亂呢?
哪怕,這個美女眉目含情紅唇蘊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讓人食指大動恨不得一口將她吞進去的誘惑。然而,作為一名資深的風月高手,依然是可以做到眉不動心不跳的。
就如此際,夢同學的眼睛還是停留在舉在空氣中的兩杯酒上面,他的眼神似乎已經深深注入了杯裡的酒液裡面,那全神貫注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懷疑,他今夜轉轉數千裡路上望月樓來的主題不是為了欣賞這裡的美女,而是為了研究這杯酒。而事實上,他的另外一隻手,卻終是不負眾望的攀爬上姑娘的小蠻腰。
姑娘的腰很細,擱在數百年之後,估計讓A4紙的美女都要汗顏無地,身材也很是均稱,雖然胸前比較突兀的非常豐滿,卻絕不讓人有違和之感,反而,更凸出一種澎湃的張力,油然而生一種讓人去征服的神聖使命感。
夢同學的手掌已經完全張開覆蓋在姑娘心房處的柔軟,在這一刻,夢同學的手掌客串了西醫的聽診器,很負責任地傾聽著姑娘心臟的脈動,而他的眼睛卻依然很仔細的盯著杯裡的酒,酒液很平靜,半絲波紋都沒有。
他的眼睛忍不住路出一絲訝異的神色,因為,姑娘的心臟脈動正如他杯裡的酒一樣的平靜,波瀾不驚。
畢竟,即使是夢同學當真是一名拿了牌照的醫生,也是一位男性醫生好吧,一個普通的姑娘家,要害處被異性如斯貼身距離的觸碰,即使不心頭鹿撞,總也該表示一下她的異樣感受從而引起心率的起伏吧?
但是,姑娘沒有,甚至,從杯子之中酒液的倒影都可以看出,她非常的淡定而從容。
顯然,夢同學也沒有“亂”,他終於做到了柳下惠的“坐懷不亂”了。
或許,終於完成了一項跨越歷史時空的重要驗證,他忍不住如釋重負的輕輕嘆了一口氣。
姑娘一襲薄如蟬翼的紅裙,浪漫的燭光下,紅色的鮮豔也把本是晶瑩剔透的白酒染上了淺淺的淡淡的紅暈。
許是,姑娘家的體力究竟不比男人,又或人家從事這項工作的目的只是為了簡簡單單的生存需要,而沒有想過更高尚的理想,也更沒有對酒業文化的研究打算,故此,姑娘的酒杯舉了好一會之後,還不見這位奇怪的客人把這杯酒喝下去,雖然心生微微不滿,卻偏偏極是無奈。
最後,她再也忍之不住,手腕慢慢一伸,兩隻酒杯輕輕一觸,輕輕“叮”的一聲。
隨著碰杯,夢同學手上的酒杯微微一晃,平靜的酒液當即蕩起了層層波紋。
夢同學的眼睛在酒液最後的平靜和起波紋最初的那一瞬間,卻精確無誤地捕捉到了姑娘臉上極快閃掠而過的一絲憤恨,他彷彿明白了什麼,眼裡極快的掠過了一絲光亮,寒光。
然後,他終於杯子一舉,把酒喝了。
姑娘自也把酒喝掉了,放下杯子,然後輕輕抿去嘴角的液漬,吐氣如蘭,輕輕的溫柔似水道:“爺,夜已深了,不如,休息罷。”
夢同學蓋在柔軟的手掌輕輕揉動了一下,姑娘的嬌軀的似乎突然一僵,這點變化極之輕微,在幾乎不到一息的時間就消失不見,換作他人,恐怕即便資深情場浪子、花叢老司機,亦是未必能夠精準地捕捉到那麼一絲稍顯即滅的痕跡。
夢同學好像充滿依戀的又是狠抓了一把,姑娘彷彿吃勁的深深吸了絲冷氣,咬了咬唇,輕輕道:“爺,妾身身子骨比較脆弱,您憐惜著點兒。”
夢同學一副深被迷醉了彷彿此時此刻問他老爸姓啥都記不起的痴迷表情,依依不捨的鬆開他的魔掌。
姑娘緩緩站起來,走向鋪置還算雅緻的帷帳前面,背對著夢同學,緩緩的解除女人的最後武裝。
據說,最讓男人喜歡的不是直奔主題的距離變化,而是觀賞美女脫衣服的過程。
美人如茶。
懂得欣賞美人的男人,恰如懂茶道的雅士。
精品茶葉當如美人當前,怎麼樣才算品嚐美人,便如同擇上等清泉,精細掌握火候煮出適度的水,然後是燙洗茶具,然後才是灌水泡茶,然後,捱得茶香四溢,芬香漂流,分與杯中,慢慢品嚐,仔細品味時間的享受。
若是隨便的滾水泡茶,粗魯的大口吃用,那當是如同牛嚼牡丹,不僅味同嚼蠟,更是無趣之極。
美人如茶。
假設一合意願,就拉開把式,直搗黃龍,那基本跟馬路上的牲畜沒有多大的區別。
主題是目的,而過程,才是真正的享受。
夢同學安安靜靜的看著姑娘緩緩除去她的束縛,那認真的勁兒,不知道的人,還將誤會他是來考察人體觀感的。
姑娘展現在空氣中的肌膚很是細緻白嫩,光滑的後背沒有bra落下的印痕,彷彿一匹精緻的綢緞,在燭光之下隱隱散發著一陣陣淡淡的讓人陶醉的幽香。
夢同學看了一眼被取之下來的軟絲抹胸,忍不住心裡暗忖:還是這種東西好啊,雖然穿戴它的時候比較手續繁瑣浪費時間,雖然它很大程度掩蓋了女人的事業線,然而,對比之下,後現代的bra即使穿戴簡單節約時間,即使更可以彰顯女人的事業線,但是,bra之中所含的有害化學物質,對女人造成的傷害,卻是無法估量的;或許,這便是美麗的代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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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雙手十指在褲頭那個精緻的蝴蝶結交集,吹響了最為原始戰鬥的衝鋒號角。
夢同學嘆息道:“姑娘真美,明明已作人婦,卻依然保養了如此驚心動魄的美態,不僅皮膚緊緻沒有一絲鬆垮和贅肉,甚至妊娠斑痕都沒有。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引導男人犯罪和征服的強烈****我夢中游自負萬綠叢中過不留一絲痕,但是,面對你,我承認,我輸了。”
姑娘綢緞般美的身子在空氣中微微一僵,她的手指也似忽然凝固在空中。沉默了一會兒,她才輕輕一嘆,道:“三少究竟非等閒之輩,輸的人是我。”
她慢慢的探手拿過脫落的衣物,慢慢的將抹胸圍上,慢慢地披上了紅豔的裙子。
她的動作很慢很慢,猶如後現代的影碟機慢放,卻又偏偏沒有機械化的僵硬違和感,反而,她的動作極是高雅極有節奏感,彷彿,最美好的畫面最吸人眼球的時候,它的主人毫無道德觀毫無情義化地以一張布幔逐漸往下掩蓋,無情地逐漸剝奪了人們心靈的祈求和渴望。
彎腰,舉手,輕擺腰肢,美人的一舉一動,無不讓人血脈噴張,荷爾蒙怒奔。
姑娘是沉默的,但是,她的肢體語言,卻無一不是充滿著強烈的挑釁。
一個正常的男人,被女人赤果果的挑釁,原本就已經是一件非常憤慨的事情,而當這個男人卻依然能夠保持沉默的話,如果發到朋友圈裡面,即便不為鄙夷的口水淹死,勢必也要被板磚砸的可以建築新的迪拜高樓了。
那是一種悲哀嗎?
夢同學卻真的沉默著,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面前這個充滿唆使和引導男人犯罪美人兒。
美人終於穿戴整齊,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夢同學,咯咯一笑道:“三少,你會不會後悔,如果你的話等會再說,你就有機會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夢同學很認真道:“或許我會後悔,但是,我怕。”
姑娘微微一愣,朱唇微微一彎,嗤之以鼻,冷笑一聲,道:“據我所知,夢家三少可是不怕天不懼地,怕是瞧不起我這蒲柳之姿,骯髒了你高貴的夢家三少罷。哼——”
姑娘臉上出現一絲薄怒之色,輕輕一咬香唇,幽幽道:“莫非,我方如詩就那麼不堪,連南宮玄的小妾馬婉兒都不及麼?”
夢同學神色一變,淡淡道:“她即便是世界最低地位的女人,卻也是因為我愛她而美好。”
姑娘,嗯,是南宮玄的兒媳婦、南宮柏林的妻子,方如詩。她秀眉一掀,道:“你也可以嘗試愛我的。”
夢同學輕輕搖了搖頭。?方如詩容顏一變,眼裡掠過一絲憤慨,冷冷道:“為什麼,你連嘗試都不給我?”
夢同學嘆了口氣,移開視線,給自己倒了杯酒,仰起脖子一口喝乾——在此時此刻,方如詩忍不住盯著他的脖子,那裡至少有九處致命點,只需她取下頭上的髮簪任意一擊,就可以終結他的生命。
然而,方如詩沒有動。
夢同學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他低垂著頭,邊倒酒邊輕輕道:“明明在被窩裡面藏著隱露殺氣的匕首,那當然是為我度身設計的——那也是我之所以不敢為之的原因,剛才也明明有機會對我下手,卻何故沒有行動呢?”
方如詩沒有說話,默默的轉過身,慢慢走到床前,然後,在床前那張圓凳子坐下,然後,忽然把頭臉埋在席子上,貌似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只是香肩一聳一聳的抽搐,顯然,居然,竟然,哭泣了。
哭了?
哭了?
哭了?
驚才豔絕,秉性堅韌,傲嬌天下的方如詩哭了?!
說將出去,會有人相信嗎?
夢同學也忍不住呆住了。
此刻,夢同學很想登臨高處,振臂吶喊:“哪個狗血的編劇在胡編亂造呢,好好一段復仇大戲,你搞什麼飛機,篡改的如此一塌糊塗,掐拔變成了情感大劇,你的良心給狗吃了嗎?編劇的,趕緊給我爬出來,我可以不打死你,但你必須給我改,改回去!”
遺憾的是,人生沒有編劇,如果有的話,編劇就是自己。
連方如詩都痛恨自己這個不合格的三流編劇,她聲音哽咽道:“最初,我恨你,你毀滅了我的親人和家庭,你讓我宛如失巢之孤鳥,孤獨、悲涼,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了,那時候,我恨不得吃你之肉寢你之皮,於是,我要對你報復,傷害你身邊的人和親人,讓你遭受親人被傷害的苦痛。後來,我得知你親自下雁蕩山四處尋找我,我自知不是你對手,雖然各大門派暗示讓我投入他們的門派之中,嘿嘿......”
方如詩即便是心如苦水,卻語氣也充滿了不屑,道:“我堂堂一代天驕,焉能跟一群智障混在一起?我寧願墮落風塵,做一名朝陳夕李萬人可夫的低賤女人也羞之為伍。”
夢同學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人兒。
世上居然有如此倔強之人,寧願將自己扔棄在骯髒的溝渠之下,也不願接受別人的援助!
“我在等。我始終相信,你這個穿花過柳的流氓浪子,會有一天上望月樓來的,到了那麼一天,我自信以我的傲人身姿可以打動你,讓你徹底鬆懈所有戒防,然後,伺機給你致命一擊!”
夢同學想了想,終於點頭,如果不是他早獲訊息,心裡先佈下了防火牆,再一一仔細驗證,說之不定,他真的要把命丟在此地了。
“其實,”夢同學嘆了口氣,道:“你剛才就有機會的。”
方如詩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確定你三少是不是在故意試探與我,但是,我想說的是,當你今夜真正出現在我面前之後,我忽然發現,其實我對於你毀滅南宮世家的仇恨真的已經很淡了。不過,我恨的是另外的一種——”
她抬起頭,看著床頭的金鉤紗帳,似乎有些茫然的道:“或許,我應該恨的人是我自己。”
夢同學道:“啊?”
方如詩道:“我隱埋於此數月之久,晝夜不斷,整個腦海裡面翻騰旋轉的人,居然全部都是你!”
夢同學輕輕嘆息道:“愛一個人可以刻骨銘心,恨一個人自然也可以刻骨銘心的。”
方如詩點點頭,道:“開始,我也以為是這樣子的,後來,嘗試想一下,如果我真的把你殺死之後,我該何去何從——你知不知道,我居然忽然迷茫了!”
夢同學微微一愣,道:“你可以回家,你可以回天山,更可以自由自在闖蕩江湖啊。”
方如詩幽幽道:“我這個樣子,還可以回到哪裡去?”
夢同學一窒,無言以對。
方如詩墮落風塵,無論是於方家,還是於天山,驕傲如她,尊嚴和貞潔,已經碎落一地,曾經的光環消散殆盡,雖天大地大,卻真是無容她一席之地了。
而這一切之根源,始作俑者,卻是夢同學。
夢同學眉頭緊皺。這個女人,於江浙狙擊了他的父母,雖然因為有仙子的插手而倖免於難,但是,那也是一層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最讓他悲憤的是,她居然還重傷了於謙寶——雖然他一再強調暗示自己跟於謙寶的感情絕對是純潔的,絕不含蘊背背情結的,但是,卻正是那種異樣的感情,讓他對方如詩痛恨欲絕,不惜發動大力,推動江湖血拼,堆起震盪中原武林血雨腥風。
按照他的推理演算,他走出了雁蕩山,方如詩必感勢單力薄,在各門各派的拉攏之下,會尋求某一門派的庇護。那樣一來,《洗髓真經》出現江湖,方如詩必定會以投名狀之形式參加爭奪,如此,潛伏於暗處的夢同學便可一舉格殺!
天知道,傲嬌滿滿的方如詩居然寧願墮落風塵,走上不歸之路,也不恥為伍!
當夢同學獲悉方如詩情況之後,便知道,《洗髓真經》引蛇出洞之計,宣告夭折了。
方如詩,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夢同學想了很多,但是,卻始終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她會告訴他,她整天想的人,就是他。
其實,他夢同學又何嘗不是呢?
也許,他們唯一的區別是,如果方如詩這個女人死了之後,他還有極是多姿多彩的人生。而設若夢同學死了之後,這個女人,怕是要永遠淪陷於黑暗的生活當中。
方如詩彷彿喃喃自語,道:“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了,假如你不在人世,恐怕,我連個想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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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同學走了。
他沒有殺方如詩。
不是同情,或憐憫。
當一份銘心刻骨的仇恨忽然在某一天被愛情佔據,無論是心靈上的啟迪,還是靈魂上的覺醒,又或是情感的震撼,所有這些,逐漸淡化了之間的仇恨。
也許,愛與恨,恨與愛,有時候很難分辨的清楚。
情之濃時化為恨,這是很多情侶有過的遭遇。
恨之極處轉為愛,那真是還不多見。
或許,正是這一份不多見的情感打動了他,讓他放下了對她的仇恨。
走出了寂寞的長街,夜風吹拂,夢同學心裡霍生一絲不忍,足下一頓,卻沒有回頭,哪怕是,他似乎感覺到一雙深深眷戀蘊含深情的眼睛在某個視窗默默注視他的背影,他終是輕輕一嘆,舉足遠行。
那一雙充滿依戀和不捨的眼睛痴痴的望著長街,她的主人輕輕呢喃道:“你答應我的,會常來看我的,我知道,你不會食言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