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找幾個人照顧咱家孩子吧，她們倆有個新的活兒。”
王嶽笑呵呵對夫人道，在孫毓的身後，站著兩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她們只有十三四的模樣，很年輕，也很清秀。
她們五官不差，但卻不是很善於發揮出來，以至於腮紅太過突出，顯得有些怪異。有些像剛從象牙塔裡走出來的大一女學生，只要給她們點時間，就會把自己捯飭到媽都不認識的程度。
這倆丫頭的情況也的確如此，她們剛剛結束五年的學生生涯，學業成績也堪稱優秀。如果是大明的學生，會很容易拿到一份實習的機會。
甚至可以在年滿十六歲之後，參與吏部考試，獲得成為吏員的資格。
但她們是女孩子，又是朝鮮人，就讓事情變得很棘手。她們原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報答夫人的恩情，順便尋找能繼續留在大明的機會，只是她們萬萬沒有料到，剛剛過來，就被首輔大人看中了。
孫毓抱著二丫，攬著大丫，氣呼呼盯著王嶽。
“老爺，你挖我的牆角，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王嶽無奈苦笑，想把二丫接過來，孫毓卻是一扭身，只給他一個側背。
“夫人，事情是這樣的，毛伯溫打算在朝鮮招募一批寒門子弟，充作小吏，協助他在朝鮮辦事。這件事我是支援的，但是如果就讓他一個人操辦，未免不妥當。我找其他人，也未必瞭解朝鮮情況，像金煥那種，我又沒法信任……因此呢，我需要一個不給毛伯溫掣肘，又值得信任，不會拉幫結派，忠誠可靠的特使……”
孫毓漸漸把頭轉過來，她略微沉吟，“老爺，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也要答應我兩件事。”
“夫人請講。”
“其一，她們還都年輕，涉世未深? 萬一有人居心叵測? 那該怎麼辦？”
“不會的。”王嶽笑呵呵道：“她們這個特使，只負責監督考試……等考試之後，我會安排她們進四夷館，擔任通譯工作。總而言之，她們是大明的官吏，為夫這點威風還沒有嗎？誰又敢欺負她們？”
孫毓深吸口氣? 用力頷首? 深表贊同。
“這第一點算是達到了? 只不過第二點……”孫毓轉向了兩個女孩子? “當年你們漂洋過海? 跑到了大明? 就受盡了苦，這一次又要回到朝鮮? 路途險阻? 也是不容易。假如你們不願意去? 我是不會勉強的，閣老也不會！”
王嶽急忙點頭，表示夫人說得對。
這倆小丫頭互相看了看，突然一起跪倒。
“夫人，我們願意去，只是……”
“說！”
“只是我們這個特使，有什麼權力？”
王嶽臉上含笑，“既然是特使，自然是代表大明內閣，便是毛伯溫也要尊重你們的意見。考試務必要公平合理，杜絕一切務必情形。”
“那，那兩班呢？他們的子弟要不要優先？”
王嶽朗聲大笑，“一切按照大明的規矩辦，我的話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
兩個小丫頭一起點頭，響亮道：“我們願意去！”
王嶽點頭，讓人去準備，孫毓也無話可說，只是囑咐她們，好好照顧自己，兩個丫頭千恩萬謝下去了。
等她們都走了，孫毓才把臉沉下來，戳著王嶽的額頭，語氣誇張道：“老爺啊，虧你想得出來，這麼損的主意，你是想朝鮮天下大亂嗎？”
王嶽憨厚一笑，“已經天下大亂，我不過是加了一把柴火而已！”
……
事實證明，王嶽還是低估了他這隨手一擊的威力。
前面已經說過了，朝鮮就是個小號的大明……大明擁有的弊端，朝鮮一樣不缺，而且表現得更加極端。
再加上對大明的賠款，讓這個國家徹底陷入了危機當中，上層貪婪無度，底層百姓不斷破產，民不聊生。
這個國家就像是隨時要爆炸的一桶火藥，諷刺的是引爆火藥的不是大明的問罪之師，卻是一場平平常常的考試。
不分家庭出身，不講究高低貴賤……只要有才華，甚至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可以參加考試。
大明方面，甚至派遣船隻，到各個港口，前往迎接應考學子……只要來了，他們就會得到一個獨有的考號。
憑著這個考號，他們可以得到免費提供的食物，有大米飯，有醬湯，也有海魚大蝦……如果想品嚐到牛羊肉，那就需要額外花錢了。
這很公平，花錢就能得到更好，但是不花錢，也絕對能夠保證不錯的生活。
在船上還有許多書籍，還有非常低廉的紙筆，這是所有朝鮮學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精美的書籍可以隨便閱讀，沒有任何限制，對於相當一部分人來說，這甚至是第一次填飽肚子。
吃得飽，還有書多，這就是天堂嗎？
他們甚至希望旅程能夠一直下去才好。
為了避免刺激朝鮮君臣，毛伯溫將考試的地點選在了濟州島。在學生陸續到達之前，他們準備了數千帳篷，用來安頓學生，又準備了木屋，充當考場。
三萬士兵，如臂指使，很輕易完成了所有的任務。
但是隨著學子的到來，還是出了問題。
有一批衣著華麗，還帶著僕人的傢伙，登陸之後，立刻陷入了震怒。
奇恥大辱！
居然讓他們跟那些平民住在一樣的帳篷，還有王法嗎？
他們想去找明軍抗議，但是這幫人又沒有膽子，所以，他們就氣勢洶洶，去找平民算賬了。
他們瘋狂咒罵，揮拳痛打，甚至使用棍棒。
等到明軍趕來的時候，其中好幾個貧寒子弟已經被打得傷痕累累，頭破血流。
“肆意毆鬥，一律鞭笞數十，勒令像受害者道歉賠償，並且取消領頭者的考試資格，驅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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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伯溫冷靜下令，根本沒有任何遲疑，即便是變法之前的大明，對待科舉士子，也是絕對一視同仁的。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對於士人，基本的平等和尊重，還是存在的。
到了這裡，憑的是本事，耍什麼貴族範兒。
不服氣嗎？
要是不服氣，就請你們打敗大明朝，把船隊開到天津，或許那時候，大明朝就會按照你們的規矩辦事了，不過在這之前，給我老實點！
皮鞭入肉，血肉橫飛。
那些自詡兩班貴族子弟的傢伙，被打得爹媽亂叫……打過還不夠，還要去向那些受害者道歉，祈求原諒。
兩班貴胄，低下了高昂的頭顱，並且雙手奉上賠償款項。
在這一刻，好幾個被痛打的學子跪在了地上，衝著毛伯溫軍帳的方向，磕頭作響，淚水橫流。
他們等到了，終於等到了。
那些所謂的貴族低下了頭！
原來有教無類，不問出身是真的，只不過不存在朝鮮，而是存在大明！
上國之所以為上國，多半就是源於此吧！
只有在上國的治下，才有真正的公平可言。在這一刻，他們是多渴望成為一名大明的子民。
這一次前來參加考試的人，不下數千。
在這一堆人當中，當然以寒門居多，但是也不乏兩班貴胄，甚至是朝鮮的王族……沒有辦法，大明興師問罪，上一次已經死了個國君，覆滅了好幾個家族。
鬼知道這一次又會有多少人倒黴？
或者說，能活下來的，會有多少？
儘管他們平時都端著，努力維持貴族的體面，可是在這時候，能成為大明的一個小吏，也算是不錯了，至少可以保證活命，甚至能幫到家裡，何樂而不為？
既然是世家大族，就不會缺少這點庸俗的智慧。
大明不喜歡裝蒜，對待寒門一視同仁，既然如此，那就從了唄！反正沒什麼大不了的。
驅逐了幾名貴族子弟，並沒有引起什麼問題。
而考試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得是，站在毛伯溫身邊的，居然是兩個女娃娃，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們還穿著官服！
毛伯溫笑呵呵道：“李姑娘和整姑娘是內閣派來的特使，專門負責監督這次考試……別看她們年紀輕輕，但是她們學習成績優秀，不光學習成績有些，還精通朝文漢文。實不相瞞，她們還會和老夫一起充當閱卷管。”
毛伯溫笑呵呵說完，再看這幫朝鮮學子，全都傻了？
什麼？
沒聽錯吧？
女流之輩，居然也能閱卷，如果被她們取中，豈不是要管她們叫師父？
還有沒有王法了？
兩個女孩子向前邁一步，“我們都是出身低微的朝鮮貧家女子，是靠著上國垂憐，才有今天。你們當中，比我們有天賦的人數不勝數，上國唯才是舉，不論出身，甚至不在乎男女。該如何選擇，就看你們自己的智慧了。”
她們說完，就聽到了啜泣之聲……有人竟然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