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青岑讓蘇銘去洗澡的時候, 門口的通訊器忽然響了,雲青岑走到門口,通訊器裡出現了一張他沒有想到的臉。
張茹的臉在攝像頭裡顯得比之前更蒼老,慘白, 好像這段時間有人給她按了加速鍵, 一下就老了。
她縮著脖子, 明明身邊沒有人, 卻還是顯得像正被人威脅著, 她小聲說:“雲先生,我給你打電話沒打通, 我能進來嗎?”
雲青岑輕聲說:“當然可以。”
他的指腹碰了碰開鎖鍵。
張茹很快坐著直達電梯上來, 她比上次雲青岑看到的樣子更悽慘,她有些拘束地站在雲青岑面前, 然後朝雲青岑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臉。
“雲先生。”張茹並不在雲青岑面前擺長輩的譜,而是把雲青岑當平輩。
雲青岑:“張姐,坐, 我去給你泡杯茶。”
張茹:“不用不用,我和白開水就行。”
雲青岑衝她笑了笑。
張茹松了口氣。
等雲青岑端著茶杯過來,把茶杯放到張茹面前, 才坐到張茹對面問:“張姐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黑貓從貓窩裡走出來,前肢伸長,伸了個充滿力量的懶腰, 然後才跳到雲青岑的肩膀上,“喵”了一聲之後就開始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張茹不敢去看貓, 也不敢看雲青岑,捧著茶杯也不喝,只是低著頭, 她醞釀了很久,才終於說:“我想知道雲先生有沒有能……報復人的辦法,就是借用鬼、鬼的力量。”
雲青岑眨眨眼,笑道:“張姐想報復誰?”
雲青岑看她不說話,輕聲地安撫道:“張姐,我是有職業道德的,你現在說的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跟我來吧。”
雲青岑把張茹帶去了書房,果然到了比較狹小的空間之後,張茹看起來放鬆了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她鬢角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蒼老的太快,她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
“雲先生,我想讓李展鵬倒黴。”張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她緊緊握著茶杯,依舊不敢看雲青岑。
雲青岑:“為什麼?張姐,我不接沒有原因的委託。”
張茹聽出了雲青岑的弦外之音,她終於抬起頭,正視雲青岑的目光,她的嘴唇動了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李展鵬在外面……還有一個家。”
雲青岑驚歎了一聲:“真是看不出來。”
之前李磊出事的時候,李展鵬的關心不是裝的。
張茹躬起腰,好像背上有什麼東西要把她壓垮,她深深地喘了幾口氣,艱難地說:“那個女人找進了家裡。”
雲青岑微笑著說:“我想李先生應該不會讓她進門吧?”
張茹點點頭:“他跟我說,我這麼多年不容易,不會跟我離婚,我永遠是李太太……”
她忽然就說不下去了,眼淚不停滑落:“明明、明明做錯事的是他,為什麼他能說的像是不離婚就是對我的獎賞一樣?啊?我賤嗎?我那麼賤嗎?”
張茹抬起頭:“我公公婆婆對我說,家和萬事興,我現在有兒子,有家庭,他只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我為什麼不能睜只眼閉只眼?我們都這個年紀了,再離婚,外人會看笑話。”
張茹笑得慘然:“我兒子,小磊知道之後,也讓我別離婚。”
雲青岑:“李磊也覺得他爸做的沒錯?”
張茹似乎不想談論這個,但她還是強迫自己說道:“他說他爸知道錯了,最開始還會安慰我,但我堅持想離婚,他就說我自私。”
“他覺得我因為自己的情緒,不照顧他和我公公婆婆的情緒,說不止是我一個人痛苦,全家人都很痛苦,但是每個人都在忍耐,怎麼只有我忍耐不了呢?”
“他還說,李展鵬在外面找人,可能就是因為我不能給李展鵬家的溫暖,我不會打扮,總是在家,不去做美容,不知道時興的東西和事,跟李展鵬有沒有共同語言。”
“現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那個女人又沒有孩子,我的壓力也不用那麼大。”
張茹捂著臉,她終於忍不住嚎啕起來。
依舊沒有人理解她,沒有人心疼她,就連她的親兒子,也在短暫的安慰後站在她丈夫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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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覺得,李展鵬這麼多年跟她這個長得不如何,沒有情調的女人在一起,是李展鵬吃虧,是李展鵬在容忍她。
她才是受益者,卻還要要求更多。
雲青岑拍了拍張茹的肩膀,他的聲音很輕:“張姐,你想讓李展鵬有什麼下場呢?”
“只要你給過錢,我都能幫你辦到。”
張茹哭了一會兒,才聲音顫抖地說:“就讓他受點教訓……受教訓就好了,還有那個女人!”
雲青岑眨眨眼睛:“要看張姐你能出多少錢,你是想讓他身敗名裂,還是當一個瘋子?或者是傻子?”
張茹嚇了一跳,她滿臉是淚,受驚向後倒的樣子有些滑稽。
“不、不用這麼嚴重。”張茹連忙擺手,“給他一點教訓,讓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不會再出軌了就行,還要把他給那個女人的東西都收回來。”
雲青岑託著下巴看她:“你不是想跟他離婚嗎?”
張茹沉默了,她緩了一會兒才說:“他、他也只是犯了一個錯,不是不能原諒,他平時對我挺好的,之前是我太衝動了……”
雲青岑:“那你自己就可以做到,你有他出軌的證據,跟他是夫妻關係,並且他現在沒有離婚的念頭,也就不會轉移財產,你可以在確定他的財產和公司股份後直接提離婚,相信我,即便你不是真正離婚,他也會得到不輕不重的教訓。”
張茹:“不行!”
雲青岑眉眼帶笑地問:“為什麼不行?”
張茹緊咬著下唇,她沒有說話,等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跟他……還是有感情的。”
雲青岑:“那就請回吧,你並不需要我。”
張茹急切地說:“我能給錢!”
張茹:“我、我這些年還是存了一些錢的。”
雲青岑嘆了口氣:“張姐,我對你是很有好感的。”
他雖然在嘆氣,眼中確實帶著笑的,但這笑容跟第一次和張茹見面時的笑容不一樣。
現在的笑容,是敷衍,是無聊。
雲青岑並不討厭無私的人,比如那些無私為家庭,為職業付出的人。
他甚至有些欣賞那種人,因為他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可以堅持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就是因為無法理解,他才欣賞。
一旦他能理解對方,他也就不會欣賞了。
張茹迷茫的看著雲青岑。
雲青岑:“張姐,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雲青岑站起來,走到門口,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茹:“不能商量了嗎?雲先生,我以為你是理解我的!”
她還記得雲青岑安慰她,體諒她的時候,她不明白,明明這一次她可以給雲青岑更多錢,為什麼雲青岑連錢的數額都不聽,就要把她送走。
張茹抓住雲青岑的胳膊問:“雲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我犯賤?他都出軌了,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我還不想離婚?”
雲青岑微笑道:“張姐,你問我沒有用,你自己心裡有答案。”
張茹:“我為了這段婚姻,幾乎付出了一切,以前我也有工作,結婚之後展鵬跟我說,家裡只有兩個老人,他希望我能迴歸家庭,他還說他不會覺得全職太太有哪裡不好,他會永遠尊重我的付出,我從跟他結婚開始,就放棄了很多,我結婚之前的人脈,朋友,還有我對事業的追求。”
“如果現在離婚,我之前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
她哭著說:“我知道,你肯定認為我應該離婚……”
雲青岑:“我沒有認為你應該離婚,張姐,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麼。”
“等你知道你想要什麼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張茹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雲青岑:“你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尊重,還是想要所有人的支援,還是想要李展鵬的愛情?”
張茹沒有回話。
於是雲青岑親自把張茹送上了電梯,他微笑著說:“等你想通了,我在這裡隨時恭候。”
張茹看著雲青岑的眼睛,點了點頭。
送走了張茹,蘇銘也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件睡衣,頭髮還是溼的,有些無措地看著雲青岑:“我不是故意聽的。”
雲青岑聳了聳肩:“無所謂。”
蘇銘:“……你為什麼不收她的錢?”
雲青岑瞟了蘇銘一眼:“為什麼要收?”
蘇銘咽了口唾沫:“她看起來很可憐。”
雲青岑毫無同情心地說:“世界上可憐人多了去了,你準備讓他們排著隊來找你領救濟嗎?”
蘇銘:“她要求的也不過分啊。”
雲青岑:“但是很煩。”
“我討厭跟蠢人打交道。”
蘇銘還是很不理解為什麼張茹是蠢人,他覺得張茹說的也沒錯啊,她已經付出了那麼多,現在離婚,前面所有的付出都化為烏有,丈夫成了別人的,兒子看樣子也會成為別人的,她選擇不離婚,其實是正常的,大部分人都會做的選擇,尤其是她當了那麼多年富太太,沒有工作經驗,理財能力也不知道如何。
給丈夫一點教訓,繼續當富太太,顯然是最優的選擇。
雲青岑:“這世上的人和事,從來都是有得有失,她想得到一切?”
蘇銘連忙問:“那你覺得她怎麼做才最好?”
雲青岑微笑著說:“那要看她想要什麼,如果是為了報復,她也要找準報復物件,是報復李展鵬,還是報復李展鵬的情人。”
蘇銘:“我覺得她應該報復李展鵬。”
雲青岑:“她不是個堅強的人,當然會挑軟柿子捏,我不覺得她會報復李展鵬。”
雲青岑:“弱者從來都愛欺負弱者。”
蘇銘突然說不出話了。
他在張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們是一樣的,在權衡利弊之後,他們會對強者低頭,然後理所當然的把矛頭對向弱者。
就像他明明知道剋扣了雲青收入的人是哪些,但他在那些人和雲青當中選擇了把矛頭對向雲青。
因為雲青更好欺負。
蘇銘突然羞愧的低下了頭,他這才是第一次認識到之前自己是有多惡劣無恥。
他給自己找了種種理由,究其根本還是雲青岑說的那句“挑軟柿子捏”。
他和張茹都沒有勇氣直面權威。
他們無論在氣頭上多有骨氣,平復之下來之後還是會變得沒骨氣。
雲青岑“你回去吧,公司還要你去忙。”
蘇銘:“哦、哦!”
雲青岑看他不動,似笑非笑地問:“怎麼,還準備我請你吃飯嗎?”
蘇銘連忙拿起自己的東西出去。
黑貓趴在雲青岑的腿上,喵喵叫著,像是在說什麼。
雲青岑撫摸著它背部柔順的皮毛,輕聲說:“我知道,不過如果能碰到有趣的人呢?”
雲青岑去泳池裡有了一圈泳,晚上又去跟趙鶴軒共進晚餐。
不過因為雲青岑懶得出門,所以是趙鶴軒自己帶著從高檔餐廳打包的中餐過來。
因為東西太多,還讓秘書和他一起提上來。
雲青岑原本還準備留秘書一起吃飯,結果趙鶴軒很不客氣的讓秘書先回去。
順便拿出手機給秘書發了個紅包,秘書就喜滋滋地踩著高跟鞋出去了,連口水都沒喝。
趙鶴軒拆開包裝盒,問雲青岑:“今天沒出去?”
雲青岑之前給趙鶴軒買的新眼鏡被鄭少巍踩壞了,又戴上了十年前雲青岑給他買的那款金絲眼鏡。
他依舊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無論是臉還是身材都沒有死角。
雲青岑坐到桌邊,他問趙鶴軒:“你去見旭堯了?”
他能感覺到趙鶴軒身上殘留的周旭堯的痕跡。
趙鶴軒也不隱瞞:“他問了我一些事。”
雲青岑笑了笑:“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問鄭少巍跟我怎麼樣了,還問什麼?”
趙鶴軒笑道:“差不多就是這些。”
雲青岑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就不能乖一點嗎?”
趙鶴軒沒有說話。
雲青岑:“下次他再問你,你就讓他滾。”
趙鶴軒低著頭,嘴角含著笑說:“那多不好,他也只是關心你。”
雲青岑:“鶴軒,你覺得我很傻嗎?”
趙鶴軒沒說話。
雲青岑:“把你的心思收起來。”
趙鶴軒沉默著,給雲青岑用公筷夾了糖醋排骨。
趙鶴軒很清楚雲青岑會對周旭堯的舉動反感。
雲青岑不會喜歡有人事無巨細的打探他,妄圖用這種方式瞭解他。
因為雲青岑本身就是個控制狂,他喜歡控制別人,不會願意被別人掌控。
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會被雲青岑看透。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周旭堯已經完全沒機會了。
無論他有多深情,無論他願意為雲青岑付出多少,只要雲青岑對他反感,他就什麼都不是。
對趙鶴軒也沒有一點威脅。
雲青岑吃著飯,抬眉看著趙鶴軒:“把你臉上的笑收一收,太明顯了。”
趙鶴軒微微一笑:“聽說鄭氏的市值下跌了。”
雲青岑放下了筷子:“跟我沒什麼關係。”
趙鶴軒:“你接下來想做什麼?”
他迫不及待的對雲青岑表忠心:“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雲青岑狡黠一笑:“我要當總裁。”
趙鶴軒眨眨眼,頭一次摸不著頭腦。
雲青岑:“我覺得當總裁很有意思。”
趙鶴軒:“……”
但趙鶴軒很快反應過來:“你想開什麼公司,需要我去給你……”
雲青岑打斷他:“不用,不需要,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趙鶴軒沒有堅持,他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收拾了餐桌之後,又跟雲青岑說了幾句話,然後就離開了。
雲青岑靠在沙發上,黑貓蜷縮在他腿上,雲青岑面無表情地說:“他現在很煩。”
黑貓贊同地“喵”了一聲。
雲青岑:“好無聊。”
雲青岑滑下去,躺在了沙發上。
這套房子他也不想住了。
趙鶴軒這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他有話永遠不會直說,而是不斷試探,他的心思也很重,不像周旭堯有話直說。
雲青岑並不討厭趙鶴軒的性格,但是這麼多年沒變,實在膩味。
就在雲青岑準備去睡覺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他接起看了眼來電顯示,一反剛剛無精打采的樣子,利落地接起了電話:“任哥?”
任博的嗓音在電話裡更沙啞有磁性:“雲先生,你認識張茹張女士嗎?”
雲青岑:“認識,怎麼了?”
任博輕笑了一聲:“她知道我認識你以後,想請你給她做個擔保。”
雲青岑眼底閃著光,他嘴角的幅度忽然變大:“她去找你了?她想做什麼?”
任博:“這種生意,我很早以前就不接了,如果是雲先生的朋友,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幫一幫她。”
雲青岑:“她想要什麼?她要對付李展翔還是李展翔的情人?”
任博委婉地說:“她希望我們能給李先生的情人一點教訓。”
雲青岑笑得像只狐狸:“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她一定會更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