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公會議…”
卡貝親王安坐在他的馬車之中。
男爵以上的貴族，往往會在馬車內配備僕人俯視，但親王的馬車上，卡貝親王沒有安排任何僕人，他並不打算讓他人聽到馬車內即將發生的交談。
他很早的時候就這樣做了。
在這位親王的身前，一位異教老者微垂著頭顱，古樸的頌珠在他的手中轉著。
“尤利西斯打算致信教宗，召開普世公會議。”
卡貝親王又一次重複道。
異教老人緩緩抬頭。
那正是從聖都的騷亂中逃走的哈倫主祭。
“這意味著什麼，哈倫主祭？”
卡貝親王將身體前傾，如此問道。
“意味著那個瑞塔薩倫的聖座，會將目光注目到這。”
哈倫主祭頓了頓，聲音沙啞道：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卡貝親王瞥了瞥哈倫主祭的嗓子。
哈倫脖頸的乾癟非同一般，像是在沙漠之中徒步三天三夜，沒有碰過一滴水的苦命人。
事實上，自此那場騷亂之後，哈倫便不得不面對艱苦的流浪。
尤利西斯做了極多的安排，花費了極大的力量追殺他。
哈倫幾次身陷險境之中，最初的逃竄時間裡，沒有留給他駐足喘息的餘地，他不敢靠近任何一個有人生活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個偏僻的村落，唯恐留下足跡，他也不敢隨意飲用路上的水源，因為在不久之前，便有人被水毒死了，那原本是要毒死他的。
最後，哈倫三天三夜都沒有合過眼，一路靠樹木的枝葉補充所需食物和水源。
千辛萬苦之下，哈倫最終遠離了聖都。
“這是吾王之王的偉大安排。”
哈倫那時如此作想。
這位年老的主祭留下了性命，但也因那場狼狽的流浪之旅，身體上落下了病根，嗓子永遠沙啞，只是其中一部分。
“那麼，我們該如何是好？若果因那場普世公會議，吾王之王的旨意不能來到地上……”
卡貝親王還沒說完，哈倫便打斷了他的話。
這年紀蒼老的主祭盯著卡貝親王的眼睛，如同鷹隼。
“吾王之王的審判必將來到地上，沒有別的可能，無人能夠心存僥倖。”
“我只是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在你的心裡，也不應有其他的想法，神的旨意，不是給世人質疑的。”
哈倫斥責道，他的面容肅穆，
“當你猶疑神的旨意之時，你就與她背離，你是人，不要以人的思想去界定她的旨意。”
卡貝親王被哈倫斥責之後，臉上閃過一抹慍色，但很快就壓制下來，他將腦袋微微低下，應諾道：
“我知道，是我妄自尊大。”
這位尤利西斯的堂弟，雷敦王國的一支王室血脈，早已暗中皈依吾王之王。
究其起因，乃是維娜卡納十五歲那年，他的次子鳩死於王宮之中。
他的妻子遭受重擊，他本人的精神意志也遭遇重創。
而卡貝的繼承人，他的長子也突遭重病，臥床不起。卡貝親王幾乎尋遍整個北土，都尋不到一劑良方。
那絕望的日日夜夜裡，是異教的主祭哈倫慕然登門拜訪，說他領受了異教神的旨意。
哈倫先是救濟了親王的長子，又在他們面前，安撫了他次子的靈魂。
由此，卡貝親王在哈倫的引領下，皈依了吾王之王。
一切都正印證了命運古卷所言。
“一時的蒼白驟雨不會引人耳目，教宗也不會因些許雨水同意召開普世公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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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北土的審判……絕非一時，那普世公會議，估計是要到來的。”
哈倫如此說道。
卡貝親王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在普世公會議到來之前，這或許是個良機。”
“什麼良機？”
卡貝親王將身體更加前傾了一分。
“召開普世公會議，需要時間，在這段空窗的時間裡，我們必須讓審判儘早到來。”
哈倫頓了頓，手中的頌珠轉了一圈，他佈道般地說道：
“要讓那些人見到大廈已然傾倒，大教堂的穹頂早已崩陷。到了那時候，無論誰做什麼，都是無力回天。”
卡貝親王將一個字一個字聽在耳廓內，不由地攥緊拳頭。
“那麼，我們該…”
“那國王與王后必要死，那一切早被吾王之王欽定在命運裡。”
哈倫的聲調提高，眼眶都在發力，
“若要讓吾王之王的審判提早到來，就必須讓命運的安排提早到來。我們不僅要做儀式，讓其他的城市也掀起蒼白驟雨，而且，還要踐行吾王之王的其他安排，咳！咳！。”
說到這裡，哈倫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那咳嗽不僅沒讓他虛弱，反而更襯托出他的肅穆。
卡貝作為一介親王，此刻猶如普通信徒般，安安分分地聽著。
“先知愛資哈爾曾告知於我，命運並非單獨之物，而是一事連線一事，一旦發生某一件事，緊跟在它後面的事便會發生，而在吾王之王的安排裡，聖都的審判，是在尤利西斯與雷梅黛絲身死之後。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卡貝親王聽到這裡，屏住了呼吸。
一個曾經不敢深思的想法猶如破開堅冰般，來到他的頭顱內。
“在那終極審判到來之際，你可以在人間加冕，你將享用你們家族最後的王座。”
哈倫吐字說道，每一段都猶為清晰。
“那真是吾王之王的安排嗎？她要我這樣做…偉大的吾王之王。”
卡貝親王連忙合上雙手，激動萬分又無比虔誠地誦唸異教的經文。
半響之後，卡貝親王望向哈倫，連聲說道：
“若真是如此…主祭，你就如同先知，不，簡直就是先知。”
“我不是先知，”
與卡貝親王截然不同，哈倫面無表情，口吻流露出謙卑，
“先知是最先知道神的人，我並不曉得吾王之王的思緒，我只遵守她交給世人的旨意和律法。”
卡貝親王怔了怔。
哈倫身上的謙卑是如此巨大，將親王本人方才的激動與虔誠映襯得如此渺小，像是要將他壓垮在這裡一般。
就好像…
他的肉體是謙卑的，信仰卻是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