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期盼此刻得救。
更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讓被他們仇視的真教徒帶來拯救。
雷敦新王國對舊神土地的征服,在真教徒們眼裡,是偉大的征服。
然而,沒有征服不是血腥。
異教徒們被大規模地迫害,舊神信仰的血流滿了北土的每一條河流。
那些皈依真教的,尚且將雷敦人當作外人,而那些固守舊信仰的,更是將雷敦人和真教徒們視為仇寇。
維娜卡納的出現像是一塊巨石,在死水一樣的莫索爾城掀起巨浪。
她的聲名,短短時間內,傳遍到每位舊神祭司的耳朵裡。
那些神蹟般的傳聞,鼓吹世界末日的舊神祭司們並不置信。
在他們眼裡,主已經死了,她的神蹟再也不可能顯現在大地之上,那來歷不明的真教女人,不過是揮舞戲法罷了。
然而,隨著愈來愈多人身上褪去蒼白的顏色,那些舊神祭司們先是半信半疑,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驚慌失措。
“那是個活聖人,那是個活聖人!”
“先知來了,真教的先知來了,那人能救我們出去!”
“格拉曼,原諒我,暫時背棄了你…”
重重話語在大街小巷間傳播,莫索爾城好似頃刻間尋回了往日的生機。
“那不是聖人!她沒有神蹟!”
舊神祭司裡為首的迪米特裡奧斯高舉座鷹權杖,站到了廣場之上,
“警惕啊!小心啊!那是夢魔的蠱惑,是諸神在考驗我們!”
廣場之上聚集起了大批舊神信徒們,其中有許多人的身上都褪去了蒼白的顏色。
人群之中登時響徹起騷動。
那些脫離死魂折磨的人有的心生疑慮,有的心生惶恐……而毫無疑問的是,他們的心動搖了,不再將祭司的言語當作諸神的言語。
“預言之神,將我們的前路啟明!”
迪米特裡奧斯大喝一聲,手中座鷹權杖在晦暗無比的天穹下閃爍出光芒。
“神蹟,真正的神蹟!”
廣場之上,那些身軀蒼白,還未完全失去理智的舊神信徒們高聲說道,然後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地跪伏下來,以各樣的姿勢同諸神禱告。
那些受了維娜卡納拯救的信徒們望見迪米特裡奧斯權杖上的光芒,心中大驚之色,見別人跪下,自己也跟著跪下,低聲禱告。
其中不乏心智格外不堅定者,瘋狂唸叨著諸神的名諱,請求她們原諒自己受了蠱惑,請求她們在世界末日到來之時也別將自己拋棄,自此之後,他們必定會對信仰堅定不移。
舊神信徒們潮水般地跪了下來。
迪米特裡奧斯揚起乾癟的發白手臂,朗聲宣教道:
“那些受了蠱惑的人,迷途知返吧,
唯有諸神將引領我們走過世界末日!
除此以外的神蹟,皆是迷惘!”
蒼老的祭司高呼著,手臂極有力量地攥住權杖,那座鷹的光芒,霎時間耀如白晝。
成百上千個頭顱在廣場上低垂,耀眼的光芒如同有形的神蹟,眾人的頭顱一點比一點更低,脖頸堵塞得難以喘氣。
那顯現神蹟的女人不過傳聞一則,眼前迪米特裡奧斯權杖中的光芒,卻是有形的神蹟。
迪米特裡奧斯抬起權杖,指著那些身體不復蒼白顏色的舊神信徒們,大聲呵斥:
“看看你們吧,多麼懦弱,多麼容易動搖!
啊,預言之神同我啟示了你們的道路!
淋雨吧,淋雨吧,你們若不淋雨,受這一時之苦,待世界末日到來的時候,你們就要跟真教徒一起受苦,還勝過那些真教徒們千百倍!”
迪米特裡奧斯蒼老乾癟的喉嚨吐出扇動性十足的言語,好似在熱鍋上澆油,人群陡然因這話炸裂開來。
那些從維娜卡納得救的舊神信徒們,近乎瘋狂地將頭顱往地上磕去,乞求迪米特裡奧斯收回成命,再三保證再不會受那邪祟的蠱惑,他們不願再淋那雨水,遭遇死魂的折磨。
而早已身體蒼白,飽受死魂折磨的信徒們,便辱罵呵斥這些得救的人。
“火神燒盡邪惡,卻燒不死好人,”
一個老人從人群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聖人,活生生的聖人!我親眼見到她顯現神蹟!”
“一派胡言!”
“褻瀆、褻瀆神明!”
“豬養的老東西,他在蠱惑我們遠離諸神!”
咒詛的聲浪潮水般襲來,那聲音企圖老人從腳趾到頭髮,一寸寸地敲打下來,丟入熊熊烈火之中,或是交由野犬分食。
老人如遇狂風席捲,他整個人搖晃不定,根本無足站立,好似即將枯乾的樹木,要垮在“褻瀆神明”的咒詛之中。
他這城中最早從維娜卡納處的得救的人。
老人高舉雙手,昭示自己的清白,
緊接著,他嘶啞聲音道:
“可那真是活的聖人,那真是真正的得救!”
光靠一個衰老的聲音,無法在舊神信徒之間立定。
那些得救的人們顫抖著,跪伏在地上,他們所有信心加在一起,都不如那一個站起來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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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維娜卡納好似白色閃電般劃過。
王女的身影好似城中唯一的孤高鬼魂,神出鬼沒地出現群情激憤的舊神信徒們之前。
老人的身影顫抖,緊接著牢牢立定在原地。
舊神信徒們剎那怔住了,那些激憤的嗓音不由地因維娜卡納的出現而暫且停歇。
連高居石臺上的迪米特裡奧斯也是在半響之後才回過神來。
“她沒有神蹟,沒有神蹟!”
說著,迪米特裡奧斯再度高舉權杖,光芒大盛,猶如神明的代言,
“她若有神蹟,何不顯聖在眾目之前?!”
舊神祭司的高呼如同定海神針般,將信徒們的心絃從震懾中定住,迫使他們不再因維娜卡納的突然出現而動搖。
霎時間,
蔑視、仇恨、憎惡……
數不勝數的神色匯聚成漩渦,企圖將維娜卡納吞噬,攪碎,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中。
面對那重重疊疊的滔天巨浪。
維娜卡納只是澹澹道:
“不必在乎肉眼可見的神蹟,
迷茫人的從來是肉眼,
唯有顯現到靈魂裡的才是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