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莫爾蘭降下她的使者?降下?”
維娜卡納疑惑道,她對這用詞疑惑不解。
莫爾蘭成就了人間的神像,被敬稱為地上神,怎會用“降下”這種詞彙。
難道這只是一個誤用或者沿用嗎?
精靈祭司先是詫異,露出憂心忡忡表情,沉吟片刻後道:
“你很敏銳,旅者,我侍奉莫爾蘭的神像數百年了,也曾面見過地上神的模樣。因此我也遠比許多人更瞭解她。
地上神莫爾蘭...兩百年前,她下旨砸碎諸神的神像,因此掀起浩大的六十年戰爭,萬國生靈塗炭,許多諸神的神像終究垮塌了,神殿被付之一炬,像這樣的萬神殿,也是因地處偏僻而得以保留。
莫爾蘭,在諸神信徒們的眼中...她的行徑已然千夫所指。那場戰爭結束後,地上神莫爾蘭陷入了沉眠,再也沒有出現在大地上。”
穆薩法重重地嘆了口氣,厚重的哀傷落在他的臉上,近兩百年他都未曾放下一個心結,這對於擁有長生的精靈來說是十分罕見的,
“所以...侍奉莫爾蘭的祭司們都猜測,或許她的靈已然離開了人間,故此會使用‘降下’之類的詞彙。”
維娜卡納微微頷首,她聽明白了穆薩法的意思。
“旅者,你們會在什麼時候離開?”
穆薩法頓了頓,補充道:
“我並非有驅趕你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能夠來到這座萬神殿,或許存在某種冥冥中的安排。
而我願意為你們接下來的旅程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
二人微微點頭,感謝穆薩法的好意。
然後,簡問王女道:
“我們該什麼時候出發?”
維娜卡納思索一會後道:
“儘快吧...我們要去往龍嵴山脈一趟。”
當二人將接下來的行程意圖告知穆薩法後,精靈祭司點了點頭,他先是快步抬腳返回萬神殿深處,待他從中走出時,手中多了個流線凋刻的華美笛子。
穆薩法走出萬神殿,二人也緊跟著走到冰天雪地中。
只見精靈祭司睜開靈視之眼,然後以特殊神秘的指法吹奏長笛,一段悠揚的曲調後,白茫茫的雪地上響起了馬兒的嘯鳴聲。
“在北邊,沿著這條路一直走,那裡有一個氏族小鎮,這匹馬就交給你們,到了龍嵴山脈後,你們和它說一聲‘回去吧’,這樣它就懂得回到這裡了。”
除此之外,穆薩法還交代了許多那座龍嵴山脈大神殿的細節,還有道聽途說而來的訊息。
穆薩法還掏出一張地圖,交到了維娜卡納的手上。
二人感激他的舉動,簡從懷中拿出一枚紅寶石戒指,贈予了這位精靈祭司。
在道別之後,維娜卡納和簡不再拖延,她們見到一匹白馬踏破風雪而來,它體魄健壯,雙眼閃著靈光,在白雪中熠熠生輝,全然與普通的馬匹不同。
“它的年齡快一百來年了。”
維娜卡納詫異道。
黃金年代的生靈們奇異無比,大地上永遠不乏奇珍異獸。
穆薩法以更加驚詫的眼神看了看維娜卡納。
“你能夠看出靈馬的壽命...真是聞所未聞...我認識的人裡,只有一位快兩千五百歲的老薩滿才能做到,可惜他安息多年了。”
維娜卡納只是道:
“願他的靈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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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馬幾乎不知疲倦,速度在遠勝於王女見過的優良戰馬之餘,它的身軀穩當得出奇,維娜卡納感覺好像四周旋轉著微風,支撐著她們的身軀不往下倒,而且它的腿腳踏在地上並沒有多大的聲響,就好似輕輕一觸,而後便輕輕一躍,眨眼便沒了一大段距離。
不到半個月,維娜卡納與簡來到了龍嵴山脈下的小鎮。
王女牽著馬,走過一處熱火朝天的石質鍛爐,衣衫襤褸的奴隸們鼓著火焰,在寒風中被蒸出汗來。
簡雙手合十,為人們的悲慘遭遇而祈禱。
“龍嵴山脈的大神殿究竟該往哪走?”
當地氏族的族長嚼著迷幻的藥草,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裝束雖然認不出來,但絕對不凡,不似奴隸或是其他粗俗的氏族。
族長露出諂諛的神色,身邊兩個奴隸遞來權杖,族長接過後說道:
“兩位旅者,從那條巨石山路往上走就可以了,那是我們氏族用來建造和修繕大神殿的山路。那裡一路上都是奴隸,你知道,財寶不會放在不安全的地方,所以那條路很安全。”
那裡經常有奴隸往來,便意味著極少有兇獸出沒,或是山體崩塌之類的惡事發生。
維娜卡納以神性驗證了族長的話語,她掏出一小袋金幣,丟到族長的手中。
在二人問過大神殿的位置後,連一天也沒有停留,她們便踏上了登山之路。
登山之際,靈馬在維娜卡納的一句“回去吧”吐出之後,便轉過頭,片刻間消逝在風雪裡。
山路鋪就著成塊石板、牲畜骨頭,維娜卡納迎面望見奴隸們背負著巨石,一點又一點地向上。他們擠佔了大半的道路。
奴隸們的身後跟著執鞭的督工,迎著風雪大聲叫喊。
“主庇佑!”
捆住巨石的麻繩在領頭的奴隸身上勒出淤黑的血痕,他大聲地嘶吼著,渾身都在用力。
“主庇佑!”
其他扛著巨石的奴隸們跟著吼道,這簡短的禱文就是一個號角,話音落下之際就立即用力。
“主在上!”
領頭的奴隸雙肩在寒風中打顫,勒住身體的麻繩好似隨時都會將他扯成兩瓣,瘦削的雙足如釘子樣釘在山路上。
“主在上!”
後面的奴隸們齊聲叫喊,勐地將巨石又向前一抬。
身披牛皮的督工將鞭子甩在空氣中,炸開響聲威嚇奴隸們,讓他們不能懈怠。
“這些全是牙堡爾氏族抓來的奴隸,他們都是信什麼主的,好像是...對了,叫真教徒。”
督工一邊驅趕著奴隸們,一邊回頭跟維娜卡納和簡說道,他從族長那得到了囑咐,務必要對她們殷勤,
“他們都是懦夫,大半人都被我們殺光了,神殿還有那什麼聖像我們都砸碎了,這些奴隸還是孩子的時候被我們帶走養起來的,他們就跟牛羊一樣,甚至比牛羊還得力。”
督工的介紹熱情洋溢,絲毫沒有對外族人的警惕與防備,其原因在於外族人對於當地氏族來說並不稀罕,自從莫爾蘭屠龍之後,途徑當地幾大氏族的巡禮者們便數不勝數。
最初到來的巡禮者們不可避免地與當地幾大氏族發生衝突,但在其中某個氏族被人覆滅全族之後,剩下的氏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安分下來。
到如今大神殿立成百年之際,幾大氏族被統合在地上神莫爾蘭的名義之下,為大神殿獻貢、守衛和勞作,而祭司則給予他們信仰上的迴音。
信主的奴隸們揹負巨石,使盡全力一步步向上攀登著。
維娜卡納沒有對那些奴隸流露多少同情,即使他們口中唸叨著主。
簡則恰恰相反,修女嬤嬤的雙拳緊握著,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這些肩負巨石的奴隸,巨石將他們壓得流汗,簡的內心在流血。
可她做不了什麼。
見到前方一個奴隸拖慢了腳步,督工上前一步,勐地揮鞭,悶嚎聲隨之響起,那奴隸的背部多了一條在寒風中發燙的紅痕,他趕忙加快了腳步。
“我聽族長說,這些天登山去大神殿的人很多,而且來路不凡,我甚至見到了精靈,諸神啊,那是多麼罕見的生靈。”
督工興致勃勃地介紹著,他的雙眼洋溢著神彩,
“光我們這裡登山的,這些天來就有四五回,這裡所有氏族加起來...那個數目只有一年一度的巡禮日可以媲美。”
一邊在山路上行走,二人一邊聽督工講述大神殿的近況。
半年之前,大神殿的祭司們於天空中窺見寒霜巨龍索多拉的身影。
起初無人在意,因龍嵴山脈本就臨近龍類的聚居之地,再加之大神殿乃是供奉屠滅惡龍的人間神莫爾蘭的聖所,祭司們受了莫爾蘭賜下的神術庇佑,足以威懾飛龍們。
可當索多拉的身影多次重現於天穹中時,雙翼遮蔽大日時,大神殿及周遭氏族的薩滿祭司們便不得不對此心存憂慮。
主管大神殿的法哈勒大祭司齋戒七日,向預言之神求取寒霜巨龍索多拉的預言。
然而,在齋戒的第七日時,法哈勒大祭司卻離奇失蹤,有傳言稱他過於執迷預言而走火入魔,從而踏入龍嵴山脈的深處。
地上神莫爾蘭唯一一位數五大祭司的離去,致使整座大神殿群龍無首,大禍將臨的景象好似呈現在每一個人的目光裡。
“族長說...每一位主要神祗都有一位大祭司,那亦是那神祗在地上唯一的代言人,甚至有人會將代言人稱為‘半神’或者‘使者’。兩位旅者,可想而知,這是多麼大的危難啊!”
督工一邊說著,一邊瞥著搬運巨石的奴隸們,手中時刻攥著鞭子。
大祭司的離去給周遭氏族的震動是顯而易見的。
但很快,周遭氏族在經歷最初的驚慌之後,已在大神殿各位祭司的再三保證下安分下來,不僅如約修繕神廟,繳納糧食,還更加勤勉地獻上各類貢品和奇珍異物。
而且大神殿宣稱莫爾蘭的神選者必將到來,在地上重現屠龍的壯舉,周遭氏族方才徹底按下心來。
不過,大神殿的厄運不止在於大祭司的離去。
神殿中有兩位輔神祭司,他們同樣備受尊崇,自大祭司離去後,便主掌大神殿的一切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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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其中一位輔神祭司為了求取關於大祭司的預言,在齋戒三日後的儀式上,於眾目之前,儀式遭到某個存在的干預,無法求取預言,也無法中止,最後,那位輔神祭司被活生生折磨成了瘋子。
“據說那位祭司整天瘋瘋癲癲,嘴裡總會蹦出什麼預言,還會發狂傷人...他已經被人捆在一顆千年古樹下,每天都要靠人伺候.......”
督工吐出這番話語時流露出忌憚的神色,生怕自己亦冥冥中遭遇不幸。
那位祭司在徹底走向瘋癲之前,自己咬斷了自己的手指,血流不止中,預言將有一位踐行莫爾蘭精神意志的神選者重返人間。
正因如此,剩下的那位輔神祭司向各大諸神的殿堂送去書信求援,並在心中告戒他神祭司們避免不要再試圖預言大神殿的命運。
“你是說,現在聚集在大神殿的,都是各位神祗殿堂的人物?”
維娜卡納如此問道。
“正是這樣,我聽人說,有的還是騎著白虎或是魔熊過來的...書信才送出兩個月,估計還有很多祭司沒趕過來。”
督工沒有隱瞞地回答道。
隨著山路的攀登,道路在坡度平緩的地方寬敞起來。
介於已經從督工嘴裡瞭解到足夠多的資訊,維娜卡納覺得不必繼續跟在奴隸後面,拖延登山的步伐,便帶著簡一同繞過了那些信主的奴隸們。
為了給二人讓路透過,奴隸們得到了片刻的安歇,他們放下巨石,坐在山路之上。
簡走過他們時,修女嬤嬤從懷中掏出了聖水瓶。
她將水淋到雙手上,眾目之下,修女嬤嬤走近了那些奴隸,溫柔地為他們擦洗臉龐。
這舉動足以讓任何人詫異,沒多少人會在乎奴隸的生死,更遑論他們的信仰。
簡一邊擦洗著,一邊說:
“飢餓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
她是教會的修女。而教會負有救助貧苦的使命。
為貧苦的人擦洗臉龐,帶去信仰上的寬慰,這是簡能做到的全部。
維娜卡納默默看著這一切,不為所動。
這裡是莫爾蘭的神國,自己不過是旅者過客。
簡的舉動中,王女看不到意義。
“你不過是在成全自己的憐憫。”
待簡回到維娜卡納身邊時,王女澹澹說道。
“隨你怎麼想吧,公主。”
簡頓了頓,而後道:
“我為他們擦洗臉龐,不在於讓他們的臉龐乾淨,而在於他們是世人之一,與其說我在擦洗他們臉龐,不如說我在為世人擦洗。”
維娜卡納不置可否,她們默默等著山路,一路上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