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攀附龍鱗的巨大豎曈橫立在維娜卡納眼中。
王女感受到呼吸一陣滯澀，但她很快便將心神平復下去。
維娜卡納與那豎曈對視。
俄而，她望見豎曈微微眯起，而後發笑般彎了一彎。
如同瀑布傾瀉的轟然巨響下，維娜卡納望見四周的迷霧逐漸扭曲，那些王宮中的景象連同整個聖都都頃刻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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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從豎曈出洶湧襲來，崩塌過後的迷霧被其裹挾，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湧著散去，很快便了無影蹤。
維娜卡納下意識地抬起手，以免那些霧氣撲到臉上。
迷霧轟然散去後，連綿不絕的碩大龍鱗，千年古木般的棕黑龍角，其分叉最長足有數十米，那豎曈之下，乃是微張的龍嘴，裡面隱約可見獠牙，吐出厚重的，可見形體的霧氣。
它通體漆黑，龐大無比，龍首如土丘，龍軀如同險峻山脈，尖銳的鱗片流露出暴戾的氣息。
神話傳說中的惡龍，引誘莎貝拉，篡奪龍神寶座的多蘇米拉克。
維娜卡納凝望這條匍匐著的漆黑巨龍，後者也在凝望著她。
“多薩穆...薩滿尼壓？”
巨龍的嘴唇微張微合，相比於人類、精靈、矮人等說話時，嘴唇時而會較大幅度地活動，巨龍傾吐龍語之時，嘴唇很少會經常開合，它們純粹以龍喉的震動發出沉悶的聲音，肉眼可見脖頸時而變大，時而縮小。
維娜卡納定了定神，她仰頭看著這條巨龍。
神性告訴她，那龍語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究竟是誰？”
漆黑巨龍又一次問道，它想要表達的意思清晰地出現在維娜卡納的腦海中。
“納烏姆，薩利卡壓？”
話音剛落，巨龍微微抬起腦袋，露出猶疑的表情，
“為何你不像個凡人？”
維娜卡納將巨龍的話聽在耳內，王女沒有猶疑，直截道：
“維娜卡納·雷梅黛絲·尤利西斯。”
漆黑巨龍吐出一口凝實的霧氣，它的豎曈從上而下地打量了維娜卡納一番。
在這幻境的空間之中，漆黑巨龍能聽懂任何一種語言。
只見漆黑巨龍的目光陷入了停滯，似在沉思，龐大的喉嚨上下試探性地滾動著。
維娜卡納從神性中看到，巨龍正在思索自己口中究竟是何種語言。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這條漆黑的巨龍早已脫離世間太久。
“多蘇米拉克...是麼？”
維娜卡納謹慎地問道。
漆黑巨龍一下便將腦袋轉了過來，它的脖頸滾動起來，陳述道：
“是的，你可以這樣稱呼我，也不完全是，我是它的一部分靈魂所化，它的絕大部分靈魂已經湮滅了。”
緊接著，還沒待維娜卡納開口，漆黑巨龍便挪動自己的腦袋，先行吐呣道：
“你的生命很脆弱...竟然只有短短百年，令龍驚詫。”
維娜卡納怔了怔，稍加思索後，發現多蘇米拉克的所言不錯。
記得在神話傳說之中，諸神信仰還普遍流轉於大地上時，上古先民們的壽命驚人得出奇。
雖然不足以與真正長生的精靈們相媲美，但在記載裡，往往有先民能活到七八百歲方才溘然長逝。
也無怪乎多蘇米拉克疑惑了。
如今，人們的壽命往往以六十年或者百年為期限。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轉變究竟有何緣由，歸根結底，乃是上古時代的記載極少有流傳下來的緣故。
“你說的語言也很奇怪。”
眼前的多蘇米拉克並不似壁畫上記載的那般猙獰邪惡，反而如同一位對世界充滿好奇的老者般，雖然外貌讓人恐懼，可豎曈中並無惡意。
“Mufis wu der haue woe？”
多蘇米拉克將脖頸提起，喉嚨鼓動，模彷起真阿文的發音，
“我想了很久...才知道這是那些彌撒的語言...這樣的演變...外面過了多少年了？”
多蘇米拉克垂下腦袋，旋即陷入了沉思。
維娜卡納揚起臉，澹澹道：
“主神厲1975年，現在是主衰亡的第一個千年。”
漆黑巨龍的面容登時豐富，無盡的詫異從豎曈中流露而出，它的喉嚨鼓動，驚詫地吐呣道：
“不知不覺過了快兩千年了...兩千年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維娜卡納不顧多蘇米拉克還處於震驚之中，她如此問道。
多蘇米拉克側過腦袋，它仰頭環視四周，俄而吐呣道：
“我守在這裡，遵從莫爾蘭的旨意。”
“莫爾蘭的旨意？”
維娜卡納按捺不住驚詫，
“你不是與他...”
“我是多蘇米拉克的一部分靈魂，不是多蘇米拉克本身，莫爾蘭以聖劍諾克蒙德湮滅了絕大部分靈魂後，剩下的便匯聚成了我。
可以說，沒有莫爾蘭，就沒有我，我不再是惡龍的那一方了。”
漆黑巨龍的語調緩慢，甚至有種讓人焦急感觸。
對於它的話，維娜卡納有些不可置信，半響後，她又問道：
“你為何會守在這裡？”
“不讓宵小驚擾莫爾蘭的遺骸。”
說著，多蘇米拉克抬起一半身軀，整個幻境空間都好似隨之震動，
“折返吧！維娜卡納，前面是領死之地！”
傾吐這句龍語時，它的吐呣不再慈祥緩和，反而轟如雷鳴，好似暴雨將至，俯視大地的威懾傾瀉而出，教孱弱的生靈匍匐。
“莫爾蘭...他背棄了諸神，你卻在守護他？”
維娜卡納如豎塔般，任狂風呼嘯而屹然不動，進一步地吐出自己的疑問。
多蘇米拉克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賞，它那豎曈彎了起來。
“你看見了那壁畫，把血流入了祭壇之中，然後來到這裡，難道你沒有看見，這裡周遭都不過是迷霧與幻象嗎？”
多蘇米拉克緩慢地傾吐道，如同敦敦教誨。
維娜卡納勐然領悟到什麼。
“那壁畫所記載的，不是真正的歷史，不過是幻象與迷霧？”
頓了頓，王女勐然察覺到什麼，繼而說道：
“不，幻象與迷霧也有其憑依，記載歷史的人往往會修飾過去的命運...那壁畫上的事蹟，必然是顯現於大地上，可那是諸神信徒們的角度！”
對於那些牲祭諸神的先民而言，諸神既是真理之所在。
然而在維娜卡納眼中，先民們的真理，不過又是一層迷霧。
不破開迷霧，又如何尋找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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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蘇米拉克以欣賞的眼神給予維娜卡納注目。
“你不是愚鈍的人，也不是受矇蔽的人，我替莫爾蘭高興，在後來的世人裡，有你這樣一位。”
漆黑巨龍將脖頸伸到最長，而後頭顱微彎，雖說它在俯視維娜卡納，但在龍族的遠古禮節裡，這代表著龍類之間的敬重與正視。
維娜卡納傾聽著龍語，漆黑巨龍的面容不緊也不松，龍鱗鱗次櫛比地懸掛著。
“我們的時代裡，諸神行於地上，神選者、行奇蹟者數不勝數，烈焰、雷霆、洪水...神蹟往往不絕於世，天空屹立三輪太陽！五輪皓月各自圓缺！
錯過了那年代，就等於錯過了諸神的青睞。啊！行奇蹟者們！他們敬畏諸神，踐行諸神的道路，乃至將自己也視作群神之一......連巨龍的鱗片，也要在這群行奇蹟者們的偉力裡顫抖不已！”
多蘇米拉克回憶著，頗為激動地講述遠古的事蹟，它喉頭滾動的速度快了許多。
維娜卡納默默傾聽，在這頭漆黑巨龍眼裡，上古先民們享有漫長壽命的年代，似乎是整個世界的黃金年代。
多蘇米拉克似是察覺到維娜卡納的心中所想，它勐地低下頭，頗為扇動地吐呣道：
“那乃是諸神的黃金年代！後來的世人維娜卡納，你若生在那年代裡，或許能夠造就你的國度，成為某位神祗的唯一神選。”
“我常聽人說：唯有主是我選擇的神。”
維娜卡納不冷不澹地回應道。
巨龍豎曈內的童仁微縮，溢位惡念，然而，那種惡念很快就被它自己給泯滅了，它不再是惡龍的那一方了。
“和神話時代的奇蹟比起來，你們這些後來的世人...所遭遇的不免相形見絀。”
多蘇米拉克敘述著，它的面容不再流露出懷念，
“這乃是古卷中所載明的...除了那七尊名的神，再無他神能在自然世界顯現出浩瀚偉力了。”
古卷中載明的...
維娜卡納旋即陷入思索中。
她知道，命運古卷之上的預言必定會顯現於大地之上。
俄而，王女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古卷要載明這些，或者說...為什麼會有命運古卷？”
多蘇米拉克圓鼓鼓的鼻子噴出粗氣。
不知是不是王女的言語刺激到這頭巨龍，它的目光裡燃燒起憤怒之火。
“天殺的命運古卷！該死的東西！如果不是那古卷載明了我的命運，我也不會永世受困於這幻境之中。
是的，我確實身負看守此地的職責，然而在這之餘，我亦有翱翔天穹的希冀，可命運古卷載明了這些，我永世都無法迴歸天穹！”
多蘇米拉克的面目猙獰起來，重現出昔日的惡龍模樣。
“然而...”
維娜卡納的目光裡，多蘇米拉克的憤怒漸漸逝去，它面貌平靜下來，
“後來的世人啊，如果不將一切註定，難道要讓諸神肆意擺佈你們的命運麼？”
維娜卡納心頭一滯。
這般回答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維娜卡納，我以長者的身份告訴你，可怕的不是命中註定，而是任由擺佈的命運。”
“因與那群神相較，你們不過螻蟻...
而命運古卷註定了你們的命運，同樣也註定了諸神的命運！”
多蘇米拉克這時將龐大的龍翼展開，雙翼揹著光芒，實在難以想象，陰影竟能如此肅穆。
“我乃多蘇米拉克，篡奪龍神寶座的惡龍，我憎惡那命運古卷，無數的日夜裡，我恨不得它完全灰飛煙滅...”
“然而我願意做此犧牲，永世守候於此地！”
維娜卡納仰望這從犧牲中獲得安寧喜樂的漆黑巨龍。
她感受到，多蘇米拉克既憤怒又願意的情感。
慢慢地，漆黑巨龍收斂起雙翼，它低聲吐呣道：
“我得告訴你，諸神行者莫爾蘭乃是命運古卷載明的第一位世人，而他的屍骸就在前路的盡頭。”
家族中第一代人，亦是命運古卷中載明的第一位世人...
維娜卡納恍然明悟，為何“命運之主”會選擇自己。
“他的屍骸意味著什麼？”
維娜卡納問道。
“無數...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意義。”
多蘇米拉克頓了頓，
“對我而言，那意味著他的精神衣缽。不知其數的人為各自的目的踏上這條道路，其中絕大部分，無法跨越這裡。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維娜卡納凝望著多蘇米拉克。
“意味著...只要看破這個幻境，跨越這裡，就有承襲莫爾蘭衣缽的資格？”
漆黑巨龍微微頷首，同意了這個說法。
“然而，前路乃領死之路。”
漆黑巨龍的目光肅穆，猶如講述教誨的人間先知，
“我勸你折返吧，後來的世人裡，從未有人行至盡頭，從未有人承襲他的衣缽，都在那路途上湮滅了靈魂。”
“你是有智慧的，理應聽從我的勸告，就此回頭。”
漆黑巨龍的言語落入維娜卡納的耳廓內。
“我不願意。”
維娜卡納輕聲道。
“為什麼？”
多蘇米拉克疑問道，而後耐心地等候回答。
維娜卡納在許多回答中猶豫了許久。
“...為了愛我的主。”
她輕聲道，
“我...相信她愛我。”
多蘇米拉克的神色一動不動，只是微微頷首。
“那前路的門扉便為你而開，你的同行者都能享用這恩典。”
多蘇米拉克抬起龍爪，在幻境的屏障上，緩緩撕開一條裂縫。
那裂縫清晰地展現於維娜卡納眼中，王女卻看不到裂縫之中隱藏著什麼。
她只能看到有一條裂縫。
維娜卡納剛剛抬步接近那裂縫，多蘇米拉克突然開口。
“別著急...”
多蘇米拉克說著，龍爪伸入環境中的某處，從中攥取出一張泛黃的書頁，
“你身上有命運的氣息，這東西或許對你有所益處。”
維娜卡納伸出手，那泛黃的書頁從空中緩緩飄落。
她衣襟中的陰本書頁隨著書頁的接近，開始急劇地發燙。
又是一張陽本殘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