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與命運修會的聯絡愈深,在一張張由蘿蕾傳遞的信紙上,維娜卡納習得了諸多修會的秘術。
其中運用得最為嫻熟的,自然是命運嫁接。
起初維娜卡納對其一無所知,但聰慧的她很快便在一次次嘗試中學習,並且能夠嫻熟運用。
這些天來,維娜卡納將命運嫁接運用在動物身上。
她讓蘿蕾帶來兩頭碩鼠,命其將一隻碩鼠的雙腿掰折,而後準備好嚴謹而嫻熟的儀式,最後吟誦“法薩莉艾薩亞”,意為嫁接的命運。
她將完好的碩鼠的命運嫁接在那只雙腿掰折的碩鼠身上。
即使有過預想,眼前的場景還是教維娜卡納詫異非常。
那雙腿折了的碩鼠,兩隻腿緩緩地恢復,而後在吱呀聲裡,生龍活虎地亂蹦。
而另外一隻碩鼠,則在籠子慘叫一聲,它的雙腿硬生生地折斷了。
維娜卡納為此心生震撼,她旋即翻開筆記本,將這景象記下。
最後,她在一旁做了標註。
【一鼠折腿,一鼠無損,二者之中,必有一位折腿,必有一位無損。】
盯著自己的標註,維娜卡納沉吟片刻,思索片刻,又寫下一段小字。
【命運絕不會憑空離去,唯有轉移。】
寫下這段話,維娜卡納看向自己殘疾的雙腿。
只要繼續研習下去...自己雙腿的命運總有一天能嫁接出去。
維娜卡納攥緊拳頭。
她的耳畔響起了那來歷不明的呼喚。
王女不再對那呼喚驚慌,她平靜以待,命運修會的麗貝卡在信上告訴過她,那是主選召她的標誌。
只要邁向塵世的真理,她終將得以超脫原有的宿命。
維娜卡納默默聽著那恢弘的呼喚,隨著她對古言“命運”的領悟加深,她便愈是覺得,命運修會所說的神尤為冰冷。
神的旨意,好似要這世間的一切都踐行固有的宿命安排,唯有命運是唯一的秩序,無人能得以從中掙脫,唯有服從那無上的旨意。
在命運修會的講述裡,
一個人上天國還是下地獄...都已在他的靈魂來到世上前,便由神訂好了。
神對每個人都有安排與使命,那安排與使命,是人絕不能忤逆的。
維娜卡納覺得命運修會的教義,未免太過冰冷澹漠了。
想到這裡,她忽然輕聲自問:“維娜卡納,你想要什麼?這漠然的神不正是你所認為的神嗎?”
自苦苦祈禱而沒有回應起,維娜卡納從始至終都覺得,主是無情的神。
命運修會所講述的命運之主,無疑就是維娜卡納認為的神。
自己想要的,不正是這樣的教義嗎?
書房內的爐火噼啪著,維娜卡納忽地心生茫然。
她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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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過了多少日。
書房內,簡照常同維娜卡納講述神學,後者默默聽著,途中不發一言。
大概兩個多小時,簡把該講的全講完了。
她沒有著急著走,而是看著維娜卡納,問道:“殿下,你怎麼不質疑我教授的神學了?”
維娜卡納沒有想到簡會突然這樣問,她眼眸裡的閃過一抹慌張,俄而道:“我只是想更好的傾聽。”
“殿下,一個常常質疑的人忽然放下質疑,要麼是他對這事已然無比認同,要麼是他不屑於這樣做,早已另闢蹊徑。”
簡如此說道。
這段時間,儘管維娜卡納將命運修會的事隱藏得很好,沒有露出異端的馬腳,但從王女的性格上,簡依然捕捉到蛛絲馬跡。
就在簡打算追問時,書房外響起敲門聲。
維娜卡納連忙道:“請進來吧。”
而後,兩位身強力壯的侍女走了進房,同二人行禮。
“公主殿下,修女嬤嬤,王后殿下請你們去獵鹿苑一趟,獅鷲梅尼爾五年前生了蛋,今天終於要出生了。”
“哦?那快點帶我去吧。”
維娜卡納迅速道。
王室源自於古老的獅鷲氏族,宮宇不知多少年前,便開始飼養獅鷲,那些勐獸大多都生性桀驁不馴,極難圈養。
而幸運的是,大概在家族的第四代人裡,真福盧克的子嗣救助了一對未成年的獅鷲,從此便與獅鷲結下不解之緣,這不得不說是主的卷顧。
而在一代一代人的嬌生慣養下,來到尤利西斯與雷梅黛絲這一代的獅鷲梅尼爾,它的性情格外溫順,常常陪同王室出席各種重大場合。
維娜卡納由於行動不便,即使住在王宮裡頭,也少有去過獵鹿苑,而對於難得一見的獅鷲生子,她自然滿是好奇。
加上她急於擺脫簡的追問,便立即要求動身。
兩位身強體壯的侍女搬來小轎,她們嫻熟地將王女安置進去,而後抬起轎子兩頭。
轎子走得穩穩當當。
簡看著轎子啟程,即便她仍有疑慮,但還是暫且擱置,快步跟了上去。
沒過多久,一行人便走到獵鹿苑。
獵鹿苑沒有大門,但大道上有幾處不知那個年代垮塌的城牆,維娜卡納的轎子走過一處處城牆,王女掀起簾子,看向外邊,翠綠的樹林、蜿蜒的溪水、還有綿延無邊的草地。
不遠處的高空上,維娜卡納望見一隻鷹頭獅身的勐獸凌空飛騰,它撲打的雙翅足有五米長,再走近些,便會驚覺這獅鷲簡直遮天蔽日。
它對這茂密的叢林以似鷹似獅的兇狠聲音嚎叫,警告那些走獸們不要驚擾它的孩子破殼而出。
那正是獅鷲梅尼爾。
蜿蜒的溪水邊上,維娜卡納望見了父母的身影。
獅鷲梅尼爾能將走獸嚇跑,可人就不一定了,她的父母與幾位貴族如野餐般坐落在草地上,面對獅鷲的兇嚎有說有笑。
維娜卡納習慣了孤獨,因她厭惡旁人的憐憫與寬慰。
雷梅黛絲眼尖地看見了維娜卡納的轎子,她什麼也沒說,起身迎了上去。
轎子很快被放下,一位侍女將王女背了起來。
雷梅黛絲先與簡問候一番,而後看向自己的女兒。
“那獅鷲要孵蛋了。”
雷梅黛絲柔聲道。
“我知道的,母親。”維娜卡納往那投出好奇的目光。
“過來吧,維娜卡納,我們就在那邊看。”
雷梅黛絲為女兒考慮,她早早便命僕從在離眾人不遠處的地方設下桌椅,為的就是給這孤僻的孩子留出空間。
維娜卡納緩緩點頭,不一會,侍女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獅鷲梅尼爾啼叫著,它的聲音減弱了,這獵鹿苑平常是供王室打獵的,大多走獸是麋鹿和野兔,並沒有什麼能威脅到它孩子的兇獸。
雷梅黛絲坐到維娜卡納身旁,她望見獅鷲梅尼爾撲打著翅膀緩緩下落,嫩葉順著它的風飛扯。
見獅鷲梅尼爾驅散走獸,不讓它們驚擾它的孩子,王后心生感慨,這就像是她生下維娜卡納的第三晚,神囑咐她們,不要驚動、不要叫醒自己的孩子。
雷梅黛絲看向維娜卡納,轉眼之間,她已來到這世上十五年了,出落得如此動人,那纖長、柔順的金髮,正是雷敦美人兒的最好象徵,
維娜卡納已經成年了。
雷梅黛絲想到這點,可王后感覺女兒成年這事實太過虛幻了,沒有實感,她依然把維娜卡納當作孩子。
維娜卡納抬起手,遮擋住惱人的陽光。
獅鷲梅尼爾已落入了巢穴裡,它小心翼翼地坐在獅鷲蛋上,用自己的體溫孵化著。
“主啊,它多愛它的孩子啊。”雷梅黛絲說道。
維娜卡納默默地望著。
“希望它的孩子能得到主的卷顧。”簡這時道。
雷梅黛絲微微頷首,繼續道:“籍由主的聖名,願那孩子得到祝福,讚美主。”
維娜卡納聽著母親與簡關於神的話語,她不做任何表達,也沒有任何面色。
雷梅黛絲覺得她這副模樣未免冷漠了。
王后轉過頭,輕聲問道:“孩子,你不為那即將出生的小獅鷲祝福嗎?”
“它自有神給它的宿命和安排。”
維娜卡納稍稍揚起臉,下意識道。
多年以來,她不習慣在母親的面前掩飾,這是許多孩子的通病,他們時常會在家人面前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話音落耳,雷梅黛絲張了張嘴巴,面露詫異。
維娜卡納察覺到母親的詫異,心中沒來由地感到愧疚。
“儘管如此,我們依然要祝福那小獅鷲。”雷梅黛絲加重了些語氣。
維娜卡納不置可否。
命運修會的影響下,她更堅定了神不愛人,既然連人也不愛,更不會愛一隻走獸。
雷梅黛絲與簡相視一眼,王后從後者的眼內讀出了什麼。
王后看向自己的女兒,唯一的孩子。
王后從中瞧出了什麼,她似乎瞧見了女兒的心中所想。
因為雷梅黛絲愛她,神學裡說,唯有愛那人,你才能知道那人心中在想什麼。
“孩子,你認為神不曾卷顧你嗎,你認為主沒有愛你嗎?”
維娜卡納聽到這話,她心頭咯噔一下,一種被母親發現真面目的羞恥湧上四肢。
那羞恥的情緒讓這孤僻的王女憤怒。
維娜卡納盯著那獅鷲的巢穴,聽著梅尼爾的啼叫,狠狠地點頭。
母親和簡所說的主是假的,她們因為真教,而曲解了神的旨意。
神誰都不愛,她為世人定下應有的宿命,只是世人將一時的好運誤解為主的愛意。
這才是這塵世的真理。
雷梅黛絲沒有看向獅鷲的巢穴,而是直勾勾地看著維娜卡納。
“你不知道主的愛在哪嗎?”
“我只知道...那不存在...”
追問下,維娜卡納小聲而固執地回答道。
雷梅黛絲卻繼續同她說:“主愛你,她很愛你。”
“可那愛在哪?我怎麼看不到,我怎麼尋不見,難道有什麼矇蔽了我的眼,教我的雙目跟我的雙腿一樣殘疾?”
維娜卡納被母親的話刺激到了,她一時激動,臉頰湧上熱氣,通紅著,說出的話足以稱得上不敬。
“她怎麼沒有看看我所經歷的磨難與痛苦?!”
雷梅黛絲憐愛她,對她的言語懷著寬宥與忍耐。
王后只是道:“維娜卡納,我是信主的人。”
聽見母親直呼自己的名字,維娜卡納稍稍驚詫後,心生逆反的憤滿。
她剛想說話,雷梅黛絲卻先柔聲道:“我愛你,孩子。因為我愛你,所以主也愛你。”
維娜卡納怔了怔。
她當然知道母親愛她,可她卻不知道母親的愛與主的愛,二者之間有何聯絡。
“你知道我愛你麼?”
維娜卡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雷梅黛絲繼續說:“孩子,對於一位信主的人來說,我們感受到任何的愛,都是主的愛,她籍由我們在愛你。”
“你若果說她的愛不存在,豈不是在否定我愛你?難道我不愛你麼?我和你父親對你的慣愛,你一直不以為意,你將那些忽視了,你否定了主的愛,可你其實無所不在主的愛之中。”
維娜卡納面目陡然一滯。
她心生感動,在那之外,她還感到狼狽不堪。
那狼狽不堪掩蓋了她的感動,王女成見的大山難以移去,雷梅黛絲的話動搖不了維娜卡納的不信。她沒有因那感動而改過自新。
維娜卡納執拗地低下頭,她羊裝平靜地望著獅鷲的巢穴。
恰在此時,梅尼爾興奮地啼叫起來。
那聲音飽含喜悅,飽含愛意。
獵鹿苑眾人的目光被那啼叫吸引了,他們紛紛停下原來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向叢林。
片刻之後,響起一聲有別於梅尼爾的,清脆的啼叫。
小獅鷲出生了,它邊哭泣邊啼叫著,靠著本能,乞求著母親餵食它,乞求著母親的愛意。
雷梅黛絲不再說維娜卡納,她轉過臉,聽到小獅鷲的聲音,感慨地“哇”了一聲。
王宮裡從此多了一隻獅鷲。
國王尤利西斯興奮地站起來,他朗聲宣佈這訊息,而後感謝神明。
眾人紛紛起身,圍向國王,彼此感慨。
在眾人吐出讚歎與恭維的話語後,尤利西斯看向不遠處,目光落到了女兒的身上。
“籍借主的名義,這獅鷲歸屬於我親愛的女兒維娜卡納,願神比我和她母親更愛她。”
尤利西斯朗聲說道,語氣裡蘊含無限的喜悅和驕傲。
維娜卡納一時怔怔出神,她聽著那小獅鷲的啼叫,那清脆的聲音愈來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