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回了所有。
在摩西的生命陡然鬆懈的那一刻。
晨尹屹立在這座地獄之上。
所有景色一覽入眼，時光荏冉。
那座幾近通天的塔倒塌了，不是被蠕蟲巨獸，而是被新世界的人們推倒，新任的執政官卡塞爾站在一派廢墟前，升起艾蘭必因的旗幟。
如此，解放整個舊世界只是時間問題。
就好像死亡從一開始就走向了摩西。
毀滅也從一開始走向了舊世界。
“卡爾。”她緩緩道。
那是引誘天使墮落者的名諱。
身後，那座由地獄三頭犬看守的永世悽苦深坑的大鎖，萬劫不復的鑰匙，痛苦之國的城門慢慢洞開。
失去半個下巴的卡爾跨出一步，便來到了晨尹身側。
他豁然單膝下跪，語言無不恭敬：“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多麼偉大的答桉，多麼偉大的神蹟。”
卡爾並不吝嗇讚美之辭。
“又一位聖徒，不...是神人，在您的指引下，前往了高邈天國之所在，而我光是同您求知，便是此生最大的榮幸。”
晨尹低下頭看他。
她能感覺到，卡爾的靈魂深處，某些東西已經開始截然不同，甚至超脫了卡爾本身。
顯而易見的是，關於“拯救”，近乎徹徹底底地重塑了卡爾的古言。
晨尹能看到，“求知”意味著對真理的追尋，而自己的回答與驗證，致使他的古言，不斷向世間的真理靠近。
然而，卡爾的變化，同自己身上的相比，似乎有些不值一提了。
她攤開掌心，拯救的火焰是純金之色。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卡爾抬起頭，喉結顫抖，此時，他的崇敬是純粹的，其中沒有一絲汙穢，“您的‘拯救’已有至高至聖之重。”
卡爾張張嘴，還想再說下去。
“僅僅一絲而已。”晨尹卻將他未來要說的，現在說出口了。
“那也足以壓倒一切。”卡爾喃喃道。
晨尹仰起頭，看向覆蓋天穹的地幔，目光彷佛穿過九環地獄，直達千柱雲海之上。
正如此前自己所感知到的，自從進入地獄以來，古言“拯救”便一直顫鳴，來到這座苦難之主最珍視的地獄之後，它便雀躍不止。
如今，晨尹領悟了“拯救”。
信仰與希望...
純金火焰靜靜燃燒著，它不再顫鳴，但這不是死寂，而是沉靜下來，耐心等候。
晨尹凝視著它，直達火焰深處，那事物被純金色的神性包裹，她緩緩將其揭開，看到一個尊名。
天上拯救。
晨尹的“拯救”在往主神的七尊名之一靠近著，並已有一絲至高至聖之重。
“卡爾，完成你的諾言吧。”晨尹澹澹道。
卡爾聞言，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我即刻引您與她相見。”
卡爾停了停，將頭顱謙卑地垂下。
晨尹看著他，不，不是垂下，而是被他即將要說出口的話語壓倒。
“人的拯救已經完成了，”卡爾頓了頓，“剩下的，就交給神吧。”
主與主。
卡爾抬起手，口中吟誦咒語。
隨著每一詞每一句從他口中吐出，卡爾傷痕累累的軀體，逐漸開裂，新的傷口撕裂了舊的，他泊泊流血，如此猙獰。
而後，一條無形之道在鮮血中顯出原型。
卡爾走到無形之道上。
晨尹緩緩跟上。
“在我引您去見苦難之主的這段路，請由我回答您一直以來的疑惑吧。”卡爾說道。
“說吧。”
“好，”卡爾深吸一口氣，捏住嗓子，好似突破某種阻力一樣，將一字一句蹦出：“復活鎮究竟為何會毀滅？”
卡爾是先發問，而不是直接回答。
晨尹從背後凝視他。
原來如此。
卡爾在此之前對復活鎮為何會毀滅，毫不知情。
是自己的對“拯救”的回答與驗證，致使他進一步領悟古言“求知”後，才動用古言去求得問題答桉。
卡爾的雙目泛起血絲，嗓音沙啞起來，勐力將一句話吐出：“因為‘命運’，它註定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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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命運”！
晨尹勐地意識到，卡爾口中的“命運”並沒有那麼簡單。
那不是哪個語系的古言，而是最純粹，最開始，僅為諸神所知的初始古言。
“哪一位‘命運’？”卡爾繼續問道。
晨尹有些意外，卡爾本可就此打住，不必深究。
這個引誘天使墮落者，靈魂裡有種他固守至今的品德準則。
“‘命運之主’！”卡爾說完，他的喉嚨漲大，好像隨時都會炸開。
卡爾沒有停下，似乎這痛苦對他無關緊要，甚至他本人的存亡都對他自己無關緊要。
“復活鎮該如何挽救？”卡爾繼續一字一句地問道。
晨尹看見他問出這個問題時，繃起靈魂的青筋。
“無可挽救！”
當卡爾將這回答脫口而出時，整個身體戰慄不已。
“不，不是這個回答！這不是真理！”卡爾抓撓著腫脹的喉嚨，聲嘶力竭道：“‘求知’！我以靈魂命你告訴我！復活鎮該如何挽救？！”
話音剛落，卡爾跪倒地上，渾身抽搐，傷口一個個地長出來，扭曲不已。
接著，他開始如野獸般失去理性地痛嚎，在無形之道上彈起又落下，蹦蹦跳跳的，他將手伸入只剩半邊下巴的喉嚨，瘋狂地摳著什麼。
良久，卡爾的身體慢慢緩了下來，他癱軟地趴在地上。
努動的嘴唇裡，顫顫巍巍地，吐出唯一的回答。
“只有主知道。”
她默默地站立著。
...................................
等了大約一天。
卡爾才勉強從無形之道上站起。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他拿僅剩半個下顎的臉，擠出殷勤的駭人笑容，“我已回答了您兩個問題，僅剩最後一個了。”
“苦難之主到底是誰？”晨尹澹澹道。
卡爾連連點頭，直起身體，又開始在無形之道上前行，“這個問題，不必我再去‘求知’，我現在就繼續引您去見她。”
“那就走吧。”晨尹點了點頭。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啊，不止您期待著見她，她也一直期待著見您。”頓了頓，卡爾微微一笑，補充道：“不然，我可沒有在地獄裡等候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