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有點事情耽擱了一下。”
重新走進會議廳，許鑫率先表達了歉意，接著看向了薛勇：
“都說完了？”
“對，剛說完。包括拍攝計劃在內都已經和大家夥溝通過了。接下來就是一些行程上的事情，到時候具體在溝通。”
“好。”
許鑫再次看向了眾人：
“那就這麼說。晚上的圍讀會大家記得參加，抓緊時間進入狀態，明天咱們正式開機。”
說完，衝著所有人點點頭：
“散會。”
下達了散會通知，許鑫直接走了出去。
接下來演員方面的事情，基本就不用他操心了。
一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他看著桌子上面又是分鏡頭，又是文稿的電影資料，繼續點了一顆煙。
把腿搭在桌面上，陷入了沉思。
他在考慮要不要給劉寬打個電話。
有些拿捏不準主意。
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來看，其實這個電話是可以打的。
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不管咋樣，好歹給個訊息不是？
但直覺上來講，他覺得自己不能打。
而是應該繼續等待。
沒啥特別的依據，只是在心裡這麼覺得。
這種事情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別的不提，就是以他自己的思維來判斷，就能從裡面找尋到很多耐心尋味的事情。
他不信張維平這事是個例，也不信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
這裡面應該是有些彎彎繞繞的。
只是這些彎彎繞繞不能說，不能想，更不能聽。
最起碼，以現在的他還沒資格來聽。
思前想後了好一會兒，最終，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打電話，最多是探探口風。
可如果自己真的能等待這個電話，那麼……這件事操作好了，其實是可以當做一張門票入場券的。
所以，等，比毛毛躁躁的去問要強。
但這樣也並不意味著他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兩手準備麼……”
他喃喃自語。
要是這邊真沒指望上，那他就準備用另外一種方式……一種透過王斯聰這件事學到的“經驗”來解決了。
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起朋友。
但確確實實，透過王穎的事情，他學到了。
有時候……神通廣大的網友，在一些事情上作用同樣不小。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嘛。
只不過這樣做……更危險，也要更小心才是。
但總比毫無辦法強。
兩手準備，有備無患……
想通了這一點，他長舒了一口氣。
把煙捻滅，所有與電影無關的思緒在幾個呼吸間清除了腦海。
重新拿起了明天用來拍攝的資料研究了起來。
……
10月10號，早，7點05。
其實過了十月份開始，西安的天就一天比一天涼了。
雖然還不至於到冬天，但大清早的，這些劇組的人統一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
都是廠裡發的。
你別說，國企就這點好。
福利待遇什麼的從來不缺。
再怎麼窮的國企，逢年過節也能有個一桶油兩袋面。
更何況是這幾年開始過富日子的西影廠了。
統一訂購的長款禦寒羽絨服早就預備上了。
直接發，不要錢。
甚至連畢贛他們這種“新人”都領了一件。
“呼……吃飽了。”
王斯聰把手裡已經徹底憋了的豆漿袋丟到了垃圾桶裡，披著羽絨服，看了一眼旁邊穿著一件阿瑪尼夾克的許陽，來了句：
“你不冷？”
“我還想問呢，你不熱？”
許陽接過了煙，有些無語的看著他，以及旁邊這些忙碌的人：
“一會兒不是在攝影棚裡拍麼？這天氣穿羽絨服？還是這麼厚的？”
“嘖，你可真是萌新啊。”
因為許鑫的關係，他和許家灣這群人關係增進的飛快。
所以說話一點也不生分。
幫許陽點了煙後，做出了一個展示的動作：
“你但凡有點秋冬天拍戲的經驗，都不會說出這種話。”
“咋？”
“羽絨服不是用來穿的，是用來裹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拍戲其實是個很繁瑣的活。可能觀眾在電影上面看著也就幾秒鐘的畫面，劇組光籌備就得好幾天，拍的時間可能更久。這時候像咱們這種遊離於劇組之外的人咋辦？走，咱走不了。說好了同甘苦呢~誒，找個地方，把羽絨服一裹，倒頭就睡！”
“……”
許陽一陣無語：
“是這哇？”
“對唄。”
王斯聰一臉“輕車熟路”：
“拍電影，最難受的就是等待，籌備的時候。現代戲還好，要是古裝戲，可能籌備一天，最後也就為了幾個鏡頭。你裹個羽絨服睡覺不比穿這件夾克睡覺舒服多了？”
這下，許陽也有些動搖了。
他倒不是沒跟過劇組，去年剛到魔都的時候，墨姐把所有人都丟到了那個數字電影《大國手》劇組裡面了。
但問題是那會兒他們什麼都不懂不說……還是以投資人身份進去的。
劇組專門派副導演陪著他們。
劇組天天肯定去，但他們那條件……劇組在這條街拍戲，他們在那條街喝茶。
雖然不至於荒廢，也能學到東西，但他們能看到的，卻只是劇組希望他們看到的，王斯聰口中這些“經驗”哪裡是投資人能知道的？
他忍不住問道：
“你咋知道的哇？”
聽到這話，王斯聰先是頓了一下，接著一股濃濃的“老油條”的味道就出來了。
“……哥們都跟好幾個劇組了，你以為呢。”
可實際上呢。
這些經驗都是唐煙教他的。
自從王穎的事情之後，他就開始琢磨“魏依然”這個角色。
和唐煙在魔都幾乎上是天天見面。
大家不太熟的時候，聊的都是工作。但熟了之後，唐煙就和他說了不少在劇組需要注意的事情。
憑心而論，在王斯聰這，唐姐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
分寸感很好。
和他說的都是一些很接地氣的東西。
就比如這種“在劇組一定穿的厚一些”之類的經驗之談。
給王斯聰一種大家在一個鍋裡攪馬勺，我拿你當自己人的既視感。
挺舒服的。
但在許陽這……
男人嘛，要面子。
哈士奇就算混進狼群裡，那在萌新面前，也得裝個大老。
而聽到這話，萌新一臉崇拜：
“大老知道的真多！”
王斯聰得意一笑：
“那是。”
倆人正說著，那邊一群人提著幾大兜東西從攝影棚裡走了出來。
人群立刻圍了過去。
許陽瞅著那些人人手一包零食的樣子，納悶的問道：
“那是甚？”
“乖乖。彎彎的零食，膨化球，椰蓉味道的，死難吃。”
見萌新還有不懂的，當大老的他立刻屁顛屁顛的開始給科普“乖乖”的用法。
科普完，他碾滅了煙：
“等著，我也拿一包去。”
很快，王斯聰把一包乖乖拿了過來。
就在許陽觀察這東西的外包裝時，王斯聰已經輕車熟路的從兜裡掏出了馬克筆。
想了想，在包裝上面寫到：
“魏依然（乖乖）聽話，一遍就過。”
說完，把筆遞給了許陽。
許陽琢磨了一下，寫了句：
“《失戀33天》（乖乖）拍完，票房大賣。”
寫完之後，他問道：
“然後呢？”
“然後放那邊的紅托盤裡。這也是貢品嘛~”
倆人寫寄語的功夫，劇組裡的人都已經寫的差不多了，開始往托盤裡堆。
而說話時，許鑫剛好把自己那一包乖乖放到最上面。
見狀，王斯聰還叮囑了一句：
“咱們放邊上就行，千萬別壓到老許那包乖乖上。”
“好。”
許陽點點頭，跟著王斯聰走過去，把乖乖放到了托盤裡後，看了一眼最頂上那一包乖乖的內容。
“《失戀33天》（乖乖）的，一切平安，諸事順遂。”
看完，他下意識的扭頭。
就瞧見許鑫站在那邊手裡正拿著一份黃表在看。
而在供桌上放完乖乖的人，都自覺的走到了他身後，沒人敢與他並肩或者是超過他的位置。
“……”
許陽說意外吧……不算。
可心裡卻是挺驚訝的。
明明大家是一起長起來的發小，從小到大幹過的蠢事不計其數。
一籮筐都裝不下。
雖然知道三金現在厲害了，但他一直缺乏一種明確的概念。哪怕三金得了威尼斯最佳導演，在興奮之餘，他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實在不敢相信當初那個……被選做課間操領操員，結果上了臺後，別說做操了，走路都打哆嗦，第二天就被換下來了的發小……竟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站在人群最前面，那股帶頭大哥的味道可太濃了。
就跟四伯一樣一樣的……
嘖。
他感慨著，跟著王斯聰一路來到了隊伍後面。
隨著陸陸續續所有化完妝的演員出來，良辰吉時也到了。
作為導演的他點香焚表，《失戀33天》開機大吉！
……
《失戀33天》第一幕，講的就是發現了閨蜜和男友的事情，分手後的黃小仙第一天上班的鏡頭。
這段鏡頭主要是講的黃小仙從老闆辦公室出來，一路走到辦公室自己工位上的這段過程。
期間穿插著所有公司裡有名字和沒名字的同事，包括善良妹、小野貓、廣東仔、王小賤等等的人物介紹。
介紹的旁白會在後期完成。
而許鑫在這第一場戲裡，就打算玩個大的。
他要一鏡到底。
真真正正的一鏡到底。
不是《風聲》那種中間會切換畫面以及用聲音繼續表演的穿插鏡頭。
而是從走廊開始，黃小仙一路走，一路停的介紹每個人。
並且，在這段鏡頭裡，許鑫還玩了個花活。
那就是工位上的許多地方都被貼滿了綠布。
這是後期要做特效的地方。
等一鏡到底之後，這裡會有時空加速的特效。
第一幕就很有挑戰性。
所以許鑫親自下場，拉著傶薇在那教她走位。
此刻，他站在走廊盡頭，和傶薇站在一起：
“你看好了。一會兒，你在前面走，走走走走……第一個，廣東仔。你走到這個位置……”
指著腳下的綠布十字貼：
“你放慢腳步，攝影機會從你身邊繞過去，在高處拍廣東仔。這時候你需要放慢腳步繼續向前走，然後你不要管攝影機，在我給你“正常走”的提示之後，來到自己工位上，拿走水杯。
拿水杯的時候，記得是左手拿，一個轉身，攝影機會繞到你的面前，給你正臉的特寫。然後你這麼走走走……走到飲水機前……
這時，你會路過平面設計師小可，攝影機會再次翻轉，你抓緊時間去接水。
記住，是熱水。
接完後，CICI，小野貓出現。她來到你這一趟路，你臉上要出現那種隱晦的抗拒，直接繞開她，從另外一條路回到工位上。
這條挨著前臺的工位，你走走走，李漫，你看到她後，低頭與她擦肩而過。你也上班遲到了。
接著，你繼續走，走回自己的工位，對著電腦發呆，直到聽到微波爐的響動……”
帶著傶薇完完整整的走了一遍路線後，許鑫扭頭問道：
“怎麼樣，記住了沒？”
“呃……”
傶薇張了張嘴……
環視著這片佈置成寫字樓公司內部的區域……
只覺得自己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選秀偶像出身，一直活躍在電視劇裡的她啥時候接觸過“一鏡到底”這種考驗演員演技、走位等等基本功的鏡頭？
這會兒除了記住自己要從走廊裡到工位上打一杯熱水，其他啥都忘了。
可她不好意思說……
導演親自找你說戲，你竟然一點都沒記住？
這能行？
可如果不說……自己一會兒萬一出錯了該咋辦？
想了想，她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那個……導演，能……在帶我走一遍麼？”
說完她就一臉忐忑的看著許鑫，生怕他不高興。
可許鑫卻直接點點頭：
“好，來，我在帶你走一遍。”
“……”
傶薇一愣……
隨即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用力的點點頭：
“嗯！”
……
第一遍。
“卡。”
第二遍。
“卡。”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當傶薇連續被斃了五條之後，一旁看著的許陽眉頭皺了起來。
衝正跟唐煙聊天的王斯聰走了過去。
唐煙發現許陽的到來，趕緊禮貌的微微轉身表達尊敬。
而王斯聰發現他走過來後，問道：
“咋了？”
“這咋回事啊？連續出錯呢。”
“一鏡到底，正常。”
王斯聰看著整在被許鑫拉著講戲的傶薇，他說道：
“這還算好的。老許拍《風聲》最後那段戲的時候，據說拍了五六天。這才哪到哪~”
“行吧，我去抽菸，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
在許鑫拍戲這件事上表現出了異乎尋常耐心的王斯聰擺擺手：
“我也學學。”
“好。”
許陽點頭走出了攝影棚。
而和王斯聰站一起的唐煙這才好奇的問道：
“聰哥有做導演的打算？”
“……我？”
王斯聰一愣。
唐煙點點頭：
“對啊，你不是說你要學一學……”
“我想學的是咋演戲。”
王斯聰哭笑不得，看著又被老許帶著走了一遍的傶薇，搖頭說道：
“導演就算了。沒那個本事……我這人想象力比較貴乏。”
“這麼說……聰哥想當演員？”
“可別了。”
王斯聰又搖頭：
“這種客串還行……”
說著，他頓了頓，對唐煙來了句：
“唐姐，你私底下和老許或者大蜜接觸的少，所以你看不到而已。”
唐煙愣了愣，試探性的問道：
“聰哥指的是……”
“這世界上是有天才的。”
說完，他朝著許鑫努了努嘴：
“老許，就是那種在天賦面前努力一文不值的天才。大蜜是那種本身有天賦，也知道努力的天才。我從他倆弄《風聲》到搞《一代宗師》……他們怎麼弄的我都看在眼裡。我說句老實話啊，唐姐，這是咱倆熟了，我也不拿你當外人，我才說的。”
“嗯嗯。”
唐煙點點頭：
“你說唄。”
“雖然老許說演員這一行最後都是殊途同歸的。天才這是比別人跑的快一些……但現場看過大蜜的表演，在看看其他人……我是真看不下去。”
王斯聰的語氣裡沒啥捧高踩低的意思，反倒是滿滿的真誠：
“包括咱倆也是一樣。所以……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吧，我最多算玩票，這輩子和導演、演員這倆行業無緣了。”
可聽到這話的唐煙卻露出了思索的模樣。
看著那邊自己開始走路線的傶薇，她想了想，問道：
“那聰哥覺得我比蜜蜜的差距……用分數來說吧，差多少？”
“分數？”
“嗯，分數。”
“唔……”
王斯聰眼睛往上一翻，琢磨了片刻後，說道：
“你的話，我給60分。大蜜那邊……至少是90。可能還會更高。”
“差距這麼大？真的假的？”
唐煙的第一反應是不服氣。
但馬上反應過來後，趕緊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倆合作過，在《仙劍三》的時候，沒感受那麼清晰呀。”
“那正常。”
王斯聰一臉理所應當：
“她的進步，其實就在《風聲》那一部戲裡。這是老許親口承認的。成在《風聲》，長在《一代宗師》。你是不怎麼和她接觸，所以不清楚而已。任何人，我指的是我、老狼，輪子……等等，我們周圍的人，任何人看到她飾演的《一代宗師》裡宮二那個角色後，都不會覺得我給她打90分是在誇張，只會更高。”
或許是談話聊天的興致起來了。
他看著傶薇那邊又補了一句：
“老許特別喜歡純粹的演員，《一代宗師》那戲，當初要不是他堅持，大蜜可能就不演了。他就喜歡那種踏踏實實肯用功的演員，比如說大蜜，比如說劉一菲。劉一菲那演技一開始也很浮誇，但經過了老許的手……你瞧，慢工出細活。一下子拿了個最佳新人獎。你這不佩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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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從走戲的傶薇那邊轉到了坐在監視器前的許鑫那，王斯聰滿眼的感慨：
“老許他確實會調教女演員。能從他手底下過一輪……大蜜也好，劉一菲也罷，這不都出來了麼？”
說到這，他目光又迴轉到了傶薇身上，帶著三分感慨的來了句：
“恐怕這第三個……就是她了吧。”
“……”
隨著他的話語，唐煙不自覺的也在跟隨傶薇走的路線緩緩而行。
同時，腦子裡也回憶著剛才許導的話語。
從開始給傶薇講戲，到出錯之後的糾正……許鑫並沒有揹著任何人。
想聽自然能聽到。
此刻，唐煙看著傶薇在那走，不自覺的就把自己給帶入了進去。
如果我是傶薇……
走走走……第一個人……廣東仔……然後我拿水杯去接水，扭頭，看設計師小可，接水，遇到小野貓CICI，繞路……
一切許鑫的指示，此時此刻竟然清晰的印到了她的腦海裡。
讓她產生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不過這種衝動只是產生了瞬間，就被她給打消了。
七哥才是女主角，而自己只是一個配角罷了。
想到這，她腦子裡忽然又蹦出來了一個念頭：
“要是我當初更努力一些呢？”
但這個想法在出現的剎那，就被眼前的現實無情擊敗。
她下意識的抿起了嘴。
“老許喜歡純粹的演員……”
“老許是真會調教女演員……”
“第一個是蜜蜜、第二個是劉一菲、第三個就是她了……”
那第四個呢？
想到這，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許鑫身上。
第四個……
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