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瀑布噴洩，譁譁啦啦的響動卻不顯得吵雜。
深不見底的水潭不斷揚起波瀾，沖刷著岸邊的鵝卵石，讓它們變得晶瑩剔透。
說這裡是世外桃源也絲毫不為過。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並未在美景上停留，只是看著這一幕溫馨催淚的一幕。
眾人難以想象，一個島國老人會對一個異國少年有這樣一份情愫埋藏在心。
大家都明白，芩夏在這裡生活的時間應該不久，而自他離開後，應該是曾留下話來，告知近十年來是不會歸來。
這一幕，早在和小光寺見面時，大家就從他的口中聽到了。
被芩夏叫做梧桐大爺的老人已經佝僂了身形，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他必然沒有想到，他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見到芩夏。
芩夏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梧桐大爺的手：“梧桐大爺，你哭了，小心被河上師父看到哦。”
梧桐大爺不理，帶著些頑童似得倔強：“他死都死了，還能奈我何？”
直至這時，大家才發現這農田深處，有一個隨意隆起來的墳包，令人詫異。
要知道，島國對殯葬禮儀亦是很講究的，特別是這些還保佑傳統思維的老人，死後都會讓後人安放神牌，打造神籠。
而此時的那個墳包，卻是那樣的隨意，除了墳上不見雜草外，和野外孤墳沒什麼兩樣。
也在這時。
小美月的爺爺忍不住驚呼：“那……難道是河上大師的歸土？”
這話一出，所有人亦是驚駭。
河上大師必然就是河上玄齋的後人，是為這玄齋別苑的主人，可他的墳墓怎麼會如此簡陋？
隨著這話落下，梧桐大爺這才看到了來人，不免有些詫異：“他們是……”
芩夏笑道：“後面三位是我的朋友，這位老者和小女孩是有緣碰見的路人，對玄齋流有所仰慕。”
誰知。
芩夏的話音堪堪停穩，一邊的小美月就忍不住反駁：“我爺爺仰慕而已，我並不仰慕，玄齋流傳神，但世人早已不曾見過玄齋流的傳人出世。”
“嗯？！”
梧桐大爺有一絲憤怒躍然於雙眸間，他並不輕看那小美月，只是厲聲說道：“你是打算辱我玄齋流？！”
小美月童言無忌，才不會管那麼多：“我沒有，只是實話實說，你要是對號入座，我也沒有辦法。”
至此一刻，小美月的爺爺都嚇壞了，連忙捂住孫女的嘴巴，對梧桐大爺和芩夏連連鞠躬：“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芩夏一笑了之，他早就見識過小美月那犀利的嘴皮子了，早已不怪。
梧桐大爺本想發怒，但是看芩夏此時的作態，還是沒有多說，冷哼一聲：“若是再出言不遜，別怪我無情！”
小光寺這會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聲對小美月道：“小妹妹，你別惹梧桐大爺，他很厲害，會殺人的。”
小光寺的話被眾人聽來，都忍不住發笑，只當是一個小孩對另一個小孩的嚇唬。
梧桐大爺神色一斂，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打量著芩夏。
實則，大家都不知道，小光寺這句話不是開玩笑的，曾有人意圖翻閱圍牆潛入別苑，被多次警告無用後，直接被梧桐大爺斬殺。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與芩夏寒暄了好一會，梧桐大爺才走向了眾人，佝僂的身形被他強行挺直了不少，表現出一個大家族的管家模樣：“諸位遠道而來，我代主人盡地主之誼，山野之地無甚吃食，唯有三兩特產而已。”
說罷，梧桐大爺頭也不回，大喊一聲：“光寺。”
只是呼喊一聲名字，光寺就立即嚴陣以待，微微躬身詢問道：“梧桐大爺，是要拿魚嗎？”
梧桐大爺點頭。
隨即，只見光寺陡然就脫了精光，當著小美月的面，光著屁股，一頭扎入了深潭當中，引得眾人一陣驚呼。
“怎麼能讓這麼一個小孩子下深潭呢，多危險？”楚蘭不忍道。
而李金龍都是看得開，一看小光寺入水的姿勢，他就知道無妨，卻是擔心道：“想要捉魚的話，光靠雙手，也沒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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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他話音未落，水潭中陡然冒出一雙手來，雙手中捧著的赫然就是一條不斷掙扎的黑色大魚，緊隨其後光寺才跟著出現。
這時，芩夏忍不住說道：“好久沒吃玄齋魚了，各位有口福，這魚一個月才能捕捉一條，你們是吃了梧桐大爺和小光寺這個月的肉食口糧。”
幾人一聽，這魚竟然是用玄齋二字命名，自然知道它的奇異。
只不過……
“一月捕捉一條？真的假的？”劉自語問道。
芩夏點頭：“玄齋魚只有這個水潭中存有，並且接生活在水潭二十米以下，他們吞噬水中的微生物存貨，因此一年也才長大五公分。”
“像小光寺手上這麼大的魚，怕是要有幾十年的歲數了。”
“極其珍貴。”
幾人光聽芩夏說得玄乎，卻也有些不信。
小美月有開聲了：“胡說八道，剛才那個光屁股小流氓才跳下去多久，就能下潛二十米？騙人都不會騙。”
光寺被小美月這麼一說，立馬色變：“你說誰是小流氓？難道你下水時，還穿衣服？下潛二十米又怎樣？若是梧桐大爺親自動手，必然能抓住百年魚王，更要下潛到五十米的深度。”
五十米？！
眾人驚駭，更是覺得不可置信。
沒有潛水裝置，在寒潭中下潛五十米，這幾乎不可能做到，哪怕是專業的徒手潛水大師，也不過三十米左右而已。
一個老人能潛五十米，也太誇張了吧？
不過，別人不信，那位小美月的爺爺卻深信不疑：“兄長年輕時，必然勇猛無敵。”
可是小光寺這時又打斷了他的話，一副奇怪的樣子——
“什麼年輕時勇猛無敵啊，梧桐大爺上個月還給我們撈了一條魚王上來吃呢。”
這話一出，也不等別人驚訝，梧桐大爺先是連忙朝芩夏鞠躬，一副惶恐的模樣——
“主人，我一時貪嘴，才貿然動了魚王的念頭，我……”
還不等梧桐大爺說罷，芩夏就擺手攔住了他：“行了，我又不在，你敞開肚子吃都沒事兒，只要別斷絕他們的生機就好。”
說到這裡，芩夏又是一樂：“今天人多，不然梧桐大爺就再去打撈一條魚王上來好了。”
梧桐大爺看到芩夏真得不怪，連忙點頭：“那好，我去去就來。”
一見芩夏要讓年過八十的梧桐大爺下水，李金龍三人都忍不住迎了上來，拽著芩夏——
“喂，我們相信了行不行，你讓一個老人家下水，瘋了吧？”
芩夏淡笑，根本不接這個話茬，反而連續用漢語和日語說道：“魚王珍貴，三年才可以捕捉一條，各位又有口福了。”
我擦！
幾人直接無語，芩夏根本不聽勸啊。
這時，梧桐大爺從旁邊的茅草屋裡取出了一圈麻繩，一頭繫於腰間，一頭綁在深潭邊的大樹上。
一看有安全措施，大家才松了口氣，但還是對老人下水的行為表示不看好。
而小美月的靈動，也在這時又一次展現出來——
“老爺爺，你要系繩子也得度量一下長短吧？這繩子少說百米，你取兩頭系在身上和樹上，到時候如果出事了，也救不了你。”
這話一出，大家才陡然發現繩子的確過長。
按照五十米的深度而言，如果到時老人想藉助繩子求生，恐怕會拉繩落空。
但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梧桐大爺冷哼一聲，直視著小美月道：“小丫頭，大爺我可不需要求生工具，這個繩子是讓你看長短的。”
說罷，梧桐大爺就褪去了長袍的上身，懸吊在腰間。
他的上身出現的剎那間，場間無不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響動。
嘶……
“這……”
“這怎麼可能？”
“不可思議！”
“我的天哪。”
只見眼前這位八十歲的老人，上半身竟然全是成塊的肌肉，肌肉線條豐滿爆炸，只是因為皮膚鬆弛，顯得幾分年邁衰落。
而更為讓人震驚的是，梧桐大爺身上，全然是各種刀疤，最長的一刀位於前胸，幾乎橫斬了整個前胸，猙獰的可怕。
也在這時，他也不在岸上停留，一個猛子扎入了深潭，見不到人。
小光寺在這時得意的看著小美月：“你看好吧，到底多深，你很快就看到了。”
果不其然，那岸邊的一圈繩子迅速被拉入水中，直至最後少了一半多才停下。
此時此刻。
全場茫然，大家一方面擔心老人的情況，一方面更是詫異老人竟然真得沉入水底那麼深的距離。
要知道，在沒有重力裝備的情況下，想要下潛可是需要自身的力量的，一般人下潛三米就不行了，不要說一個八旬老人。
終於，在一分鐘後，老人回返，碰出一條比方才那條大上兩圈的黑色大魚。
待得上岸後，他一抖麻繩，看著小美月：“現在，你還有話說？”
小美月早已呆滯，一臉的崇拜：“大爺，你可是劍道大師？”
梧桐大爺淡淡一笑：“大師？或許吧，我也曾開宗立派……”
只在這話出口的瞬間，小美月的爺爺坐不住了，竟然驚呼起來——
“難道，當年盛極一時的札幌梧桐流，就是閣下創立的？”
“但是，您怎麼後來成為了玄齋別苑的管家？”
說到這裡，梧桐大爺一陣唏噓，指著自己胸前那道最長的傷疤說道：“我當年愚蠢，竟然想要挑戰河上，結果險些身死。”
“河上留我一命，我便成為他的奴僕。”
音落，梧桐大爺來到芩夏的身邊：“主人，我們前去待客廳吧，讓光寺去處理這兩條玄齋魚。”
等梧桐大爺擦拭了身上，重新穿好了衣服，這才帶著眾人前往前院，而小光寺則拿著魚簍，帶著兩條魚前往廚房，為眾人準備晚餐。
這時，再也沒有人會去質疑什麼，讓十歲孩童準備晚飯的話。
今天他們所見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一個八旬老人都能潛水五十米，更不要說讓一個孩童做飯了。
玄齋別苑的一切，都無法用邏輯來度量。
而在梧桐大爺展現了實力後，小美月完全成了他的跟屁蟲，哪怕梧桐大爺對這個丫頭沒有好感，小美月也絲毫不以為意。
小美月的爺爺看著這一幕，並未多說，他在期望，如果小美月能被梧桐大爺收留，他的心願也就了卻了。
同時，想到這裡，小美月的爺爺又忍不住看向了芩夏。
按現在的道理來看……
這個少年必然是河上大師的弟子，是為別苑的新主人。
那麼梧桐大爺對他如此敬重，他的劍道水平會是怎樣的呢？
但芩夏一路上穿著短袖，雖說身材健壯，卻也沒有梧桐大爺那般爆炸的身形。
這又讓小美月的爺爺覺得他不是什麼強者。
劍道一流，越年長越是高深，一介少年還無法領悟那些高深的東西。
李金龍三人不在言語，只是靜靜的跟隨芩夏，打量著別苑的一切，並且對梧桐大爺，異常尊敬。
幾人在待客廳喝了兩壺茶的功夫，小光寺就端著兩個托盤過來了。
一條小魚被煎烤出來，上面並無佐料，但卻飄香四溢，讓人忍不住大流口水。
而另一條大魚竟然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只是被他用刀解剖，將魚肚攤開，撕掉了魚皮，留下鮮紅色的魚肉，以及一個沖天放置的魚頭魚尾作為裝飾。
眾人只是對此詫異無比。
李金龍忍不住道：“這魚難道要生吃？只有海域和洄游魚才能作為刺身使用吧？淡水魚多有病菌和寄生蟲。”
楚蘭和劉自語亦是蹙眉，他們不想去食用那魚。
而此時，芩夏說道：“不吃會後悔，吃了也會後悔。”
一句自相矛盾的話，讓大家不知所措，不明白芩夏到底是什麼意思。
等小光寺將魚肉分解成塊，分別分給大家，小美月先是大膽的塞進了嘴裡，登時眼睛就開始發亮，大口的拒絕起來。
這一幕，引得李金龍也食指大動，嘗試性的咬了一小口自己的魚肉。
至此一口，他就一發不可收拾，開始瘋狂吞嚥。
幾乎就在片刻後，魚肉就被他吃完，而此時，一條大魚也不夠幾人大吃一頓的，一人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塊，而唯獨芩夏擁有兩倍的份量。
李金龍終於明白了芩夏的意思：“是啊，不吃後悔，吃了還是後悔，就這麼點臻品，吃完讓人能想一年啊。”
此時，劉自語和楚蘭也開動了，魚肉入口，一股莫名的清香充斥於口腔，魚肉細嫩，入口即化，竟然都將方才鄙夷的楚蘭吃哭了。
至此一刻，他們再也不敢對芩夏有半點鄙夷。
這一天的所見所聞，簡直令人不可置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