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闆後，陸庭峰回到辦公室，沉吟片刻，叫來助理詢問。
“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展了，展位佈置得怎麼樣？”
助理遞上一份檔案：“我們的展品都是行動式裝置，所以展位佈置相對來說簡單一點，已經確定了展位搭建方案，文宣材料也已做好，各項前期準備都完成了，預計展會開始前3天開始搭建。”
陸庭峰點點頭，一邊看一邊說道：“我們剛出了個新品，磁控膠囊胃鏡，馬上修改方案加進去，這個裝置略大一點，需要專門佈置，技術參數你去找王大力，他會提供給你。”
助理答應下來，應聲而去。
陸庭峰翻到後面，檔案末尾是一份展位圖，上面詳細標註了參展廠商。
他意外地發現，奧林巴斯的展位居然跟三清離得很近，就在旁邊。
三清這次決定參加的時間比較晚，所以並沒有拿到位置最好，最中心的展位。
不過三清的展位雖然不在中間，但也不是角落，而是在西門子，飛利浦，美敦力，GE等幾大器械巨頭的旁邊。
這樣的話，人流量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居然就在奧林巴斯的旁邊。
“還真的是巧了。”陸庭峰眯起眼睛，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之前三清決定參展的時候，還沒有內窺鏡裝置，直到展期近了才研發出來。
他原本是打算把便攜裝置放在最矚目的位置，但現在肯定要好好突出一下磁控膠囊胃鏡，專門為其設計一個醒目的佈置，凸顯出一種屬於未來的科技感，跟隔壁展位形成鮮明對比。
說實話，磁控膠囊胃鏡，噱頭還是挺足的，肯定能吸引觀眾的目光。
陸庭峰腦子飛速轉動，很快就有了一個新的營銷方案。
******
昆市，第一人民醫院。
彭海早早就來到醫院等候，看著時間差不多到了八點，他才邁著腳步，來到胃鏡室。
作為邁瑞的售後工程師，今天是他約好上門給器械做例行維護和保養的日子。
當然，如果有出故障的裝置，他也要進行維修。
輕輕敲門，得到回應後，彭海推門而入。
一眼掃過，裡面已經坐著三個剛上班的醫生，他立即熱情地打著招呼。
“賀醫生，方醫生，孫醫生，早上好！”
賀醫生四十出頭，個子短小精悍，一雙眼睛非常有神，回頭一看頓時笑了。
“喲，是小彭啊，好久不見，巧了，這幾天你們家胃鏡出了點問題，用著不太好使了，正好可以看看。”
彭海心裡咯噔一聲，大叫不妙。
不是上個月才修過嗎？怎麼又有問題了。
公司的裝置，故障率也太高了吧。
他瞬間擠出一個笑容，問道：“哪裡壞了？”
賀醫生起身走到一臺電子胃鏡前，拿起操作器，按了幾下，皺著眉頭道。
“管子又堵住了，送氣送水都有點困難。彎曲部位也有點失靈，總感覺用起來不得勁。”
彭海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說道：“可能是裡面鋼絲繩斷了，這個現場修不好，我得拿回去維修。”
“至於管子堵塞的話，一個月前剛換過，應該不是管子的問題，我先看看氣泵。”他彎腰檢查起主機上的氣泵來，好一會才抬起頭：“氣泵有點問題，我換個零件應該就沒事了。”
賀醫生擺了擺手：“行吧，該咋弄就咋弄吧。不過裡面鋼絲繩怎麼會斷呢？你們家裝置質量不行啊，咋這麼不結實呢？”
彭海賠笑道：“鋼絲繩容易斷屬於大眾毛病，各家的電子胃鏡都有這個問題，這個彎曲部是由若干蛇骨節組成的蛇骨管，這樣才能進行靈活地操作，如果角度調解動作過勐，用力太大，或者強行轉動的話，就容易導致裡面的鋼絲繩被拉長或者拉斷，造成操控失靈。”
賀醫生有些不悅道：“這麼說，還是我們操作不當的問題了。”
彭海滿臉堆笑道：“哪裡，哪裡，機械嘛，總是會出一些故障的，這問題就算奧林巴斯也避免不了。”
賀醫生臉色不渝地點點頭：“這倒也是，電子胃鏡這個管子我們醫生操作起來也不容易，還容易出故障，不是外面的膠管老化，就是裡面堵了或者鋼絲繩斷了。”
“我們其實也很難，大家操作的時候其實都很小心，否則的話很容易導致患者黏膜受損的，嚴重的可能腸道穿孔，就是一根管子能做的動作實在有限，唉……”
說著說著，賀醫生不由嘆了口氣。
旁邊一個醫生插嘴道：“老賀，沒事，咱不是還有膠囊胃鏡可用嘛。”
“膠囊胃鏡！”這個詞落入彭海耳中，他瞬間豎起了耳朵，放慢了動作，一邊檢查一邊聆聽。
賀醫生搖了搖頭，冷笑道：“膠囊胃鏡其實就是個噱頭，一次性的玩意，價格那麼貴，根本普及不起來，而且也只能胃部30%左右區域，不但看不到黏膜下的病變，也沒辦法進行活檢，影象也不夠清晰。”
旁邊的醫生疑惑道：“不會吧，這可是三清研發的裝置，咱們昨天不是試過了嗎？挺好用的啊，操作很靈活，實時影象也清楚，聽他們工程師說，還可以回收利用，價格肯定便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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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醫生呵呵一笑：“還沒在患者身上用過呢，誰知道好用不好用。”
又有一個醫生插嘴道：“你們就別爭了，一會患者就來了，好用不好用一試就知道，要不要打個賭。”
賀醫生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彭海卻是心中一跳，偷偷用眼角餘光到處掃描，終於在對面的角落裡發現了一臺新裝置。
銀白色的機身，放在一臺小推車上，看起來很有科技感，頂部放著一臺26寸顯示器，架子上放著一個配件箱，還有三個小巧的元件。
所有東西放在一起也沒幾樣，完全不像其他電子胃鏡一樣把架子塞得滿滿當當，而是顯得有些空曠。
“看來這就是三清的膠囊胃鏡了。”彭海心裡想道，突然湧現一股強烈的好奇心，想要見識一下患者的使用情況。
他心裡這麼一想，手裡的動作自然就慢了下來。
突然，一個醫生盯著螢幕笑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說曹操曹操就到，第一個患者上門了，這是個68歲的老人，年紀比較大，不想做普通的胃鏡，心臟也不太好，打不了麻藥，做不了無痛胃鏡，正好膠囊胃鏡試用期免費，就給他推薦了這個。”
“約的八點半，應該馬上就來了。”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對這第一個上門的小白鼠關愛有加。
“給我看看病例，唔，多年高血壓，心臟也有點小毛病，雖然一直吃藥控制住了，但確實不適合做普通的電子胃鏡。”
“看看效果怎麼樣，其實膠囊胃鏡挺適合老年人的。”
“老人自訴，年輕的時候做過插入式胃鏡，那時候估計技術不成熟，管子比較粗，損傷過食管，所以對其比較恐懼，有牴觸心理，因此選擇膠囊胃鏡。”
怪不得，眾人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賀醫生也改口了：“看來膠囊胃鏡也不是沒用，這種情況下，確實是最優選。我經驗最豐富，一會親自上手，肯定要儘量檢查得仔細一點，免得老人再次受罪。”
醫生們討論得火熱，渾然忘記了彭海的存在。
彭海對於這種情況，簡直是求之不得，為了降低存在感，他當下這裡摸摸，那裡摸摸，專注地‘檢查’起裝置來。
不一會，鼕鼕的敲門聲響起。
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拄著柺杖走了進來，他年紀雖大，精神卻看著很是健旺，身後跟著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大概是兒子。
“請坐！”賀醫生露出一絲職業化的微笑。
老人點點頭，坐了下來，旁邊兒子一臉好奇地東張西望道。
“我們來做胃鏡的，據說是新出的活動，免費體驗膠囊胃鏡，在哪呢？”
賀醫生推著裝置過來，說道：“就是這個了，早上斷食了嗎？”
“遵從醫囑，昨晚吃過晚飯後，就沒有再進食了。”老人一邊說著，一邊盯著裝置打量，臉上同樣充滿了好奇。
“呵呵，那就喝點水吧。”另一個醫生端來滿滿一杯水：“多喝幾杯，有飽腹感了就行。”
老人接過塑膠水杯，連喝了三杯才停下來。
賀醫生戴上手套，開啟推車上的小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膠囊狀的東西。
刷刷！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好奇的打量著這麼一個小小的膠囊。
只見它上半部透明，露出裡面黑色的精密部件，整個看起來就非常高階大氣，一副很有技術含量的樣子。
老人和兒子睜大眼睛，盯著看了好一會，才訝然道：“就是這東西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老人神情變得復雜起來，震驚中帶著一絲喜悅，還夾雜著一絲迷茫。
他感慨萬千，發出一聲聲驚歎：“科技都這麼發達了？”
“是的，麻煩張下嘴。”
老人張開嘴，和水一口吞下膠囊，感覺就跟平時吃藥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賀醫生開啟裝置，把膠囊定位器放在躺好的老人身邊，然後拉出一個機械手臂，放在老人胃部上方。
隨後開啟顯示器，三秒之後，螢幕上出現了一個操作頁面。
他用遙控器選擇了“上消化道成像”，眼前瞬間出現了一片紅白交織的影象。
“可以啊。”賀醫生讚歎道：“影象很清晰，沒想到這麼小的膠囊裡，竟然塞得下解析度這麼高的攝像頭。”
“應該不只是攝像頭成像，還有演算法的加成。”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原來彭海已經不知不覺走到附近，站在醫生們中間，一起觀看了起來。
賀醫生呵呵一笑，也沒有在意，雖然器械廠家由於競爭比較激烈，比較忌諱友商的人跑來觀摩，但這是在醫院，醫生們可不會管這麼多。
大家齊齊盯著螢幕，目光灼熱，有人甚至還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應該是食管跟胃部的交接處，賁門這裡，看，螢幕左上方還有一個位置示意圖呢，你現在可以控制膠囊往胃部移動了。”有人開口催促道。
“行，那我就開始了。速度得慢一點。”賀醫生只覺掌心微微出汗，有些緊張起來。
他雖然電子胃鏡經驗豐富，但面對膠囊胃鏡這麼個新事物，頓時又有了一種新手的感覺。
好在他情緒非常穩定，雙手也堅如磐石，控制著膠囊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往胃部挪動。
很快，紅白交織的影象充斥著整個螢幕，上面的黏膜組織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膠囊是在全方位磁場的調控下，因此可以達到全方位各個角度進行拍攝和控制。
賀醫生小心地控制著，一路檢視過去，爭取不遺漏任何病灶。
其他人則在旁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視野挺大的啊，有170度了吧。”
“看到了，胃黏膜有不同程度的充血，應該是慢性胃炎吧。”
“這裡紅紅的，水腫情況比較嚴重了，甚至幾處都有點糜爛。”
“有沒有近焦模式？”
“有。”賀醫生控制著膠囊在一個紅腫很嚴重的地方停了下來，切換到了近焦模式。
“哦豁！”
圍觀群眾頓時發出一聲驚歎。
螢幕上的影象變得沒有那麼紅了，白色的肌肉組織，以及紅色的腫脹都變得更清晰了，沒有那麼紅了，而是更貼近正常光線下看到的模樣。
“可以啊，這清晰度，跟奧林巴斯的電子胃鏡差距不大了。”
“好像還可以做活檢是吧，要不要試試？”有人頓時躍躍欲試。
“嗯，老人這裡有點胃糜爛，估計輕微胃潰瘍，最好能夠提取部分活體組織，進行病理檢查，以明確具體病因。”
賀醫生沉吟片刻，覺得確實需要活檢，便操作著膠囊靠近糜爛的部位，切換到活檢模式。
螢幕上，一個很小的夾鉗慢慢出現在鏡頭裡，朝著胃壁伸了過去。
這個活檢操作似乎是自動的，很快就夾住了一塊糜爛組織，又緩緩縮了回去。
全場鴉雀無聲，大家伸著脖子，一動不動，直到看完整個過程，才齊齊吐出一口氣。
“牛逼啊！”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只見彭海滿臉通紅，眼神裡閃著興奮的光芒，激動地說道：“今天真是大開眼界啊！沒想到現在膠囊胃鏡都這麼厲害了。”
大家紛紛點頭，交口稱讚起來。
“這麼小的膠囊，竟然能活檢，從來沒見過啊。”
“真是牛逼大發了，不愧是三清出品。”
“好了，再看看沒啥問題，就可以出來了。”
“對了，這玩意還能控制著原路返回呢。”賀醫生興奮得嚷了起來。
大家精神再次一振，能控制著原路返回的膠囊胃鏡，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呢，不，連聽都沒聽過。
上次聽到類似的事件，還是孫猴子從鐵扇公主的嘴裡蹦出來。
“好了，接下來我們要控制著膠囊從食道裡爬出來，你注意一下，如果有異物感或者想嘔吐，都不要壓抑，直接吐出來就好。”
賀醫生衝著老人說道，讓人找來一個塑料桶放在床邊，方便老人嘔吐。
老人和兒子大眼瞪小眼，一臉迷茫地看著對方。
話是聽懂了，可是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賀醫生再次控制著膠囊鑽入了食道，貼著食道壁往前慢慢挪動。
他不敢動作太大，免得刺激到老人。
老人此時也感覺到了，食道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有種蟲子往上爬的異樣感。
不過由於醫生叮囑過，所以老人並未驚慌，而是配合地張開了嘴。
幸好動作非常緩慢，因此並不難受，也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過了幾分鐘，嗓子一癢，感覺有個東西從喉嚨裡鑽了出來。
隨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畢生難忘的場景。
只見自己剛吞下的膠囊慢悠悠地從嘴裡飛了出來，還一路搖搖晃晃地，抖落了幾滴粘液。
老人驚得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膠囊飛入了賀醫生的大手中。
這才騰地一下，勐地坐了起來。
要不是在醫院，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做胃鏡檢查……
“來人啊，鬧鬼了！”
這句話就要脫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