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春節的臨近，三清園漸漸變得空蕩蕩起來。
白天，餐廳裡吃飯的人變得稀稀落落。
晚上，員工宿舍的燈光也熄了一大片。
衛康走在林蔭道上，一路同行的人也肉眼可見地少了許多。
研發大樓裡，紅彤彤的燈籠高高懸掛，到處都是春節快樂的剪貼畫。
靠近電梯的地方，紅色的柵欄將兩個笑呵呵的大福娃團團圍住，裡面擺放著金光閃閃的大元寶，一顆招財樹上掛滿了桃花和燈籠，亮晶晶的金色光芒不停閃爍，吸引了進出人群的所有注意力。
衛康快步走入電梯，裡面竟然只有他一個人。
穿過長長走廊，來到辦公室，竟發現門口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孫叔，怎麼是你？我記得你好像今天開始休假？”衛康有些意外地看向孫成仁。
兩鬢斑白的孫成仁，站在門口，立得筆直，氣度依然儒雅溫和。
他看向衛康，笑了笑：“是啊，臨走之前有點不放心，想跟你好好談談。”
衛康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卻沒有多說，直接推門進去。
“孫叔，進來說，你要有事直接去我家就行，實在不行打個電話也好啊。”
他倒了杯熱茶，放在孫成仁面前，這才入座，笑著說道。
孫成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幽幽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家裡有人，我怎麼好直接上門，萬一打擾到你倆，耽誤到給老衛總生孫子，那我罪過就大了。”
“額。”衛康頓時語塞，這話他實在沒法接，只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露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孫叔，你過年打算去哪玩？今年冬天特別冷，要不考慮去海邊曬曬太陽？”
孫成仁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我有個侄子過年結婚，得回去吃個喜酒，再陪陪父母，他們都七老八十了，老了，唉。”
“呵呵，那是好事啊……”
衛康話剛擠出一個笑容，就見孫成仁一臉幽怨，自顧自地往下說道。
“小衛總，按道理我不該問的，但是吧，我這不問，心裡真的跟被爪子撓了似的，總是無法安寧哪。”
“我在三清呆了也快三十年了，都五十多歲了，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想必也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問這個問題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老衛總他們走了四年多，快五年了，一開始我看你那麼傷心，覺得投入到事業上也好，起碼有個寄託，後來三清發展得很好了，就一直在擔心你的個人問題。”
“不過這一點你做得很好，我沒看錯你，自己找了個很優秀的女朋友，我真的很開心，當晚就一個人喝了瓶茅臺，一醉方休。”
“後來一直看你們感情發展得挺好，我也沒多問，這不後來你自己就公開了，大夥都為你高興，小簡這姑娘我也見過幾次，聰明懂事，又知書達理，跟你很般配。”
孫成仁看著衛康，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問道。
“小康啊，你現在也30了，俗話說得好，三十而立，是不是該考慮下婚姻大事了？我啥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這……我還沒考慮過。”這突如其來的靈魂拷問，瞬間問倒了衛康，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道。
他一直覺得婚姻離自己還有些遙遠，男人還是得以事業為重，再說他也沒跟簡練雲認真討論過這事，對方也好像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有主動提及。
所以什麼時候結婚，他還真的不知道。
孫成仁見他一臉茫然，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恨鐵不成鋼道。
“你呀，都三十了，該考慮了，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女方打算吧。小簡跟你差不多年紀吧，那也是30歲的人了，你還打算把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拖到老不成？我跟你說，高齡懷孕對身體危害很大。”
衛康下意識道：“啊，不會的，我們正好有一款針對高齡產婦的助孕藥物……”
還沒說完，他就知道不妙，果斷閉口了。
果然，孫成仁怒道：“氣死我了，你還真打算找個高齡產婦啊。”
衛康見老孫真動怒了，趕緊笑道：“孫叔，看你說的，我這不是一開始沒想到嘛，你這麼一說，很有道理，其實我們感情發展得還可以，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我早就把她當結婚物件了，你放心，明年一定把結婚一事提上日程。”
孫成仁擺擺手道：“還等什麼明年，這樣吧，過年你安排一下，雙方家長見個面吧。你反正是衛家獨苗，除了爺爺奶奶也沒啥親人了，我乾脆替你見個面，把事情定下來得了。”
“啊？”衛康頓時目瞪口呆：“要這麼快嗎？我還沒跟云云說過呢，不會嚇到她吧。”
孫成仁瞪了他一眼，隨之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微笑：“相信我，女方絕對早就做好準備了，你要是不急，人家才急呢。”
衛康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談了這麼久，確實也該見見家長了，我也得看看傳說中的丈母孃什麼態度啊。”
他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吧。”
孫成仁大喜，一張老臉瞬間笑成了一朵菊花：“太好了，最好年前就見一見，年後我就外出了。”
“沒問題。”衛康一口答應，正要開啟電腦工作，卻見孫成仁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一直盯著自己。
他頓時恍然大悟，只得掏出手機，撥打了簡練雲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簡練雲似乎剛上班，話筒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你接電話方便不？我想問你個事。”
“你等一下，我去樓梯間。”背景音很快消失。
“現在好了。你說吧。”
“哦，就是想問一下，除夕之前雙方家長方不方便碰個頭，見面聊一下。”
對面瞬間沉默了，好一會沒有出聲。
衛康心中一沉，莫名感到一絲煩躁，說道：“不方便嗎？那就算了。”
“不，不，方便的，不好意思，我剛才太吃驚了，太高興了，所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簡練雲驚喜交加的聲音傳了過來。
衛康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笑著道：“那就好，具體時間你安排吧，反正到時候我也休假了，隨時都有空。”
“好的。”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衛康感覺簡練雲的聲音變得格外甜糯，甜美動人，又聽她輕聲問道。
“怎麼突然想起見家長了？”
“哦，主要是我們也談了挺久，彼此都還滿意，該考慮進入下一個階段了。見家長正是下階段的第一個計劃。”
簡練雲撲哧一笑：“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難道你對成家這種事還有個三年，五年計劃不成？”
“那當然，這戀愛，結婚，生子都是人生大事，就該一步一步按計劃來，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樣的事。”衛康一本正經道。
“噢，這樣啊，我知道了。”簡練雲柔聲道。
結束通話電話，衛康得意一笑：“搞定，孫叔你這下該放心了吧。”
******
簡練雲走到樓梯間視窗，看向窗外，怔怔出神。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男友主動要見家長的訊息，她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一開始確實非常驚喜，心裡感覺非常甜蜜。
但聽到衛康說這是人生不同階段按部就班的計劃之後。
心中那洋溢的喜悅就漸漸在消散了。
“難道，我只是為了完成人生大事而做出的一個選擇？”
她心裡這麼想著，猶豫了片刻，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云云，什麼事啊？”簡國華的聲音中氣十足，顯然心情不錯。
“那個，我男朋友想見見家長，你看著辦吧。”簡練雲有些羞澀，低聲道。
“什麼？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簡國華一拍桌子，揚聲大笑了起來：“天啦，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
“爸，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樣。”簡練雲抱怨道。
“哈哈哈，早點把你嫁出去，我就算了了一樁心頭大事了，年前是吧，沒問題，我隨時恭候，你看哪個時間方便。”簡國華嘹亮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那地點呢？”
“來趟海市吧，反正也近，正好你可以回家過年。”簡國華突然遲疑了片刻，問道：“你不會不回家過年吧？”
“瞧你說的，怎麼會？我當然是在家過年。”簡練雲又羞又惱道。
簡國華沉吟片刻，果斷道：“這樣吧，小衛他家裡不是沒人了嗎？那乾脆一起到我們家過年吧。”
“這，不太好吧？”簡練雲怯怯道。
“你這個傻丫頭，你不看看小衛是什麼條件，這樣的女婿八輩子都找不到一個，可得使勁攥在手裡，別湖塗了哈。”簡國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當初這個女兒跟三清的衛康談戀愛，居然把他瞞在鼓裡，最後他還是從網上知道訊息的。
知道後就很興奮，整個人輕飄飄地，如在雲霧中。
這個未來女婿實在太優秀了，熟人聽說以後，都紛紛打電話過來道賀。
就連一些跟他有些不對付的科室主任，也發來恭喜的簡訊。
簡直不要太有面子。
不過後來再問女兒，什麼時候帶男友回家，女兒就開始含含湖湖，一直不肯正面回答，可愁死他了。
現在那小子居然開竅了，知道主動求見，這可把他樂壞了，笑得合不攏嘴。
“對了，有件事你得記住。”簡國華突然想起一事，又叮囑道：“小衛可是個說一不二的大人物，你得懂事一點，凡事順著他一些，兩人感情才能和睦，然後一結婚就趕緊生孩子，可別拖久了。”
簡練雲有些不高興道：“知道啦，以後的事還早著呢，你怎麼就知道生孩子，我又不是生育機器，我還有自己的外科事業呢。”
“哎呀，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倔啊，生孩子跟工作又不衝突，又不是讓你在家呆著沒事做，你反應這麼大幹嘛。”
簡國華沒好氣道：“人家小衛家大業大的，肯定要多生幾個孩子啊，你結婚以後先生兩個孩子，然後再考慮你那外科事業吧。”
簡練雲一聽急了：“爸，你把我培育成跟你一樣優秀的外科醫生，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在家生娃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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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國華語重心長道：“女人啊，還是要以家庭為重的，你家小衛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咱們國家又不缺你一個外科醫生，你等孩子大一點，還是可以繼續出來當醫生嘛。”
簡練雲簡直無語了：“爸，你真是一個老古董，衛康才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他嘴上肯定不承認，但是男人嘛，我懂他，他心裡肯定是這麼想的。”簡國華振振有詞道。
“哎呀，不跟你說了，再見。”簡練雲煩躁道。
“嗨，孩子還嘴硬，好了，時間定下來馬上告訴我。”
結束通話電話後，簡練雲心裡依然有些憤憤不平。
她從小熱愛外科手術，父親從小諄諄教導，好不容易培養成材，為什麼又這麼看待她？
憑什麼父親就能夠專注事業，常年堅守在手術臺上，換成自己，就得在適齡的時候，結婚生子，然後放棄事業回家帶娃。
“衛康肯定不會這麼想的，他肯定會支援我。”她捏緊拳頭，心裡安慰自己道：“我結婚以後，不會放棄自己的事業。”
不過她心裡也不太確定，兩人的感情一直平平澹澹，雖然很順利，卻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跟傳說中的愛情似乎不太符合，看不出來他有多愛自己。
“他到底愛我嗎？還是只為了結婚而結婚，我在他眼裡會不會只是一個適合結婚的物件而已？”
種種思緒在腦中交纏不休，簡練雲瞬間覺得頭大如鬥。
“哎，算了，不想了，這些問題比手術難多了，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嘆了口氣，朝著辦公室走去。
一會還有臺手術在等著她，必須保持專注，不能讓這些思緒擾亂了心思。
******
海市，一座本地菜館的包間裡。
衛康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丈母孃和老丈人。
雙方見面以後，都非常客氣，一直在笑容滿面地在寒暄問候。
簡國華在瑞基醫院擔任腫瘤科室主任多年，氣度沉穩，面目端方，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泰然自若的自信和灑脫。
簡夫人則是一位端莊大方的中年婦女，看起來四十出頭，保養得當，只有眼周細密的魚尾紋透露了真實年齡，她說話輕聲細語，一直保持微笑，非常親切溫和。
總之，衛康落座以後，瞬間就覺得這次見家長一事，應該是穩了。
從老丈人一家的態度來看，似乎對自己很滿意，目光中透露著欣賞，神情中充滿著喜悅。
絕對是拿捏住了。
自己這麼優秀的男人，哪個丈母孃見了不愛不釋手？哪個老丈人見了不青眼有加。
孫成仁也暗暗點頭，他代表衛家長輩出席，對親家也很滿意，三代從醫的書香世家，專業技術過硬，看起來也很有涵養，是一家體面人。
衛家已經足夠有錢了，女方只要知書達理就行，要是同一個圈子裡的就更好，說明有共同語言，地位高尚，門當戶對。
這場飯局基本上都是老一輩在聊天，小兩口不時回答一下問題，其他時間都在默默吃菜。
雙方言談甚歡，越說越投機，很快就聊到了兩人的婚姻大事。
“簡主任，依我說，這倆孩子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早點把事情辦了。”孫成仁吐著酒氣，大聲說道。
“孫總，你真懂我，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看要不咱們把婚禮的日子給定了？國慶節怎麼樣？與國同慶，是個好日子！”
簡國華拍著桌子，喜滋滋地嚷嚷道。
簡夫人在一旁含笑不語，只默默給丈夫夾菜，給老孫倒酒。
衛康則是一臉懵逼，萬萬沒想到，這麼快自己的終身大事就被定了下來。
他看向簡練雲，兩人面面相覷，不由苦笑起來。
大齡青年沒人權，只有被催婚的命。
“還好，我也期待著跟她共度餘生。”
衛康心裡想著，在桌下伸出手，握住了身邊的一雙柔荑。
雙方十指相扣，只覺全身酥酥麻麻的，十分甜蜜。
對長輩的安排，感覺也沒那麼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