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辛位於極海的同時, 神域和大地之上也在依照約定展開行動。
傑裡德跟一眾九星教廷的神眷者正聚集到一處。
作為星際中神權上的最大勢力, 整個九星星球幾乎都是教廷的領地, 這保證了教廷工作的保密性和資源供給的唯一性。不過即便努力開發, 星球上還是有很多未曾利用起來的土地。
比如他們現在正位於的教廷總部大後方的東南部分, 險峻的地勢讓這一片山嶺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無人區。傑裡德等人的到來,反而讓這片荒山第一次擁有了絲絲人氣。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雖然不是任務期間……不,正因為不是任務期間, 教廷騎士居然這樣大規模地線下齊聚, 太反常了!別人看見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冬原的神情異常糾結,就連一貫肆意的南河也面露憂慮。
在傑裡德領著眾人往這邊來的時候——儘管已經刻意減小了動靜,但這樣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 又怎麼能夠瞞過五感敏銳的其餘教廷人員。
有人是好奇, 有人懷疑他們的動機,還有的則是純粹有私仇……總之, 南河此刻從四周感受到了不下於數十道窺探的精神力, 顯然已經有不少人跟過來了。
然而,傑裡德卻顯得很堅定,“剛剛加法爾大人聯絡了我, 這是他交給我的任務。”他已經入職冥府,並確信不會危害到教廷, 一切都光明正大的,沒什麼好怕。
冬原:“加法爾大人是?”
傑裡德:“冥府大判官。”
冬原:“……”行吧,自從傑裡德“死”過一次以後,這些往日裡只出現神話傳說裡的大人物, 彷彿一下子成了日常中能夠隨時提及的存在。
這種感覺可太奇妙了,就像前一天還因為吃不飽飯而隨時可能餓死街頭,第二天卻突然暴富,鈔票變成了撒著玩的紙。如果不是真的信任友人,冬原一定覺得對方是瘋了。
跟著傑裡德一起來的其餘神眷者,有一部分是教廷的實習騎士,有一部分是祭司或者實習神職者。
因為正式的騎士,尤其是高階的例如南河和冬原,他們大多都是“獨神信仰主義者”,也就是只全身心地信仰唯一的一個神明。
這種已經是經歷過許多風霜的老骨頭了,牆角難撬也沒什麼意義。只有實習的小白菜,既沒有正式確定信仰又潛力無限的,才更有價值——這是離開冥界時,經常行走人間而經驗豐富的死神大人表達出來的意思,傑裡德深以為然。
南河/冬原:……?
南河與冬原見證過傑裡德上前與這些實習騎士交涉時,他們一開始完全不信、滿眼寫著“這人沒事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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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也見證過他們在被打動後,將信將疑地在契約書上寫下名字,然後一臉“開啟了新世界大門”的震撼我媽的樣子。
傑裡德知道會出現這種轉變,其實是因為他們簽下名字以後,就能夠看見天地間的亡魂和冥府工作中的魂使們了。沒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也因此,在冥府要求他們集合在這裡的時候,眾人全部選擇了毫無意義地服從。有的甚至剛從上一個賭上性命的危險任務中脫身,聽聞訊息後便立刻趕了過來,身上的傷也不治療了,盔甲都沒來得及換。
“畢竟如果真如我們聽到的訊息那樣,冥界即將與人間相觸,那會造成的結果不言而喻。”說話的一名騎士汗溼的手鬆開又握緊,心如擂鼓。
旁邊一人也深呼了口氣,“來不及通知教廷了,派來的人未必能夠趕得上,但願我們能夠完成任務。”
傑裡德安撫道:“也不必如此緊張。等會兒開始的時候,巨大的力量可能會波及人間,我們的任務就是製造結界。”
“當然,不是指望那個結界能夠阻隔眾神的力量,而是作為標記和警示——讓眾神在降下的風暴中,看見一隻發著千瓦光亮的螞蟻,叫他們知道這裡不可以侵害,要避開。”
眾人點頭:懂了,工具人路障。
南河趁機狀似無意地瞥了眼四周,發現尾隨他們而來的暗處的人們已經一個個都沒動靜了,似乎已經完全愣在了原地。他們本就無意遮掩談話,不如叫這些人聽個清楚,至於信不信、消化不消化得了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話雖如此,但南河其實已經可以想象到他們精彩紛呈的神情了。
為了更加保險,眾人直接轉移走了方圓十里所有的亡魂。在一番佈置準備後,一股無聲而浩大的力量突然自地下升起,擴散開去。
傑裡德神色一凜,“開始了。”
“起勢,結界!”
巨大的裂縫出現在了大地上。
與此同時,遠在極海的赫辛也開始工作了。
儘管已經得到了極海的許可權,但他決定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來。
赫辛直接抬起了手,精神力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漆黑光柱,衝向了“天際”。
光柱直接穿過了極海的浩瀚星空,穿過了星空之外的海格底比大監獄,穿過了監獄之上的冥府,直直地抵達人間乃至更遠之上的神域。
有金色的流光混雜在其中,冥界眾神從那些熠熠流光中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力量,跟他們從極海上感知到的如出一轍。
而操控著光柱的赫辛不過是輕輕抬了抬眼簾,白皙無瑕的面容在極盛的光芒在更是像發著光一樣,每一根髮絲都蘊藏著凜冽的威壓,周身氣息如流雲霜雪,清冷凌厲,遙不可及。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彷彿被整個世界擁抱,連衣袍劃過的弧度也像帶著一股玄妙的意蘊,不可逼視。
——無法反抗。
一位冥界神明忍不住頭皮發麻,按下微微炸起的長髮,神色複雜地舒了口氣,“極海果然選擇了他。”
這個“果然”用的就很精妙。
旁邊有神瞪了一眼,鄙視,“馬後炮!”
“你行你上。”先前說話的神明好整以暇,說著自己就先自嘲了起來,“以為喚醒極海就能夠扳回一局,結果呢?”
結果他們最大的倚仗,居然是敵人最忠誠的友軍!永不反水的那種!
這話說的實在扎心,神明的耳目自然是極佳的,一時間周圍都沒人說話了,齊齊感受到了被公開處刑的羞恥。
按理說,現在赫辛正是分心的時候,機會難得。可不提虎視眈眈的死神,就是沒有死神,他們也搞不過啊。於是,現場就出現了一群神明站樁,彷彿有肉眼可見的烏雲罩在頭上,面壁思過般的場景。
可惜赫辛現在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他們身上了。他算算時間,神域那邊差不多該出手了。
果然,原本暢通無阻的光柱突然一滯,赫辛立馬感覺到了一股突如其來的阻力,從遙遠的另一頭傳來。
他微微虛起眸光,視線便穿過重重阻隔,看向了遙遠彼端。而後,彷彿進入了上帝視角一般,他看見了有兩道光柱正在天地間相對轟擊,一方自冥界而來,一方自神域而來。
冥界的自然就是他的,至於神域的——赫辛看見了太陽般的金色,軍神的黑紅色,他甚至還看見了混雜在裡面的屬於天族的合擊開天,以及各方原獸的咆哮……堪稱手段盡出。
看來神域也是很努力了。
按照赫辛的計劃,這從神域而來的光柱便是推動冥界下落的外力。然而如果單憑外力,那冥界一定會遭受巨大衝擊和破壞,所以就需要赫辛的力量與其對撞作為緩和。
因此,現在的赫辛便是負責掌舵和調檔的人。他的輸出決定了冥界的下落速度和進度,同時,為了避免出現只有小範圍下陷的尷尬場景,他還必須把力道平均地擴散到整個冥府。
然而,就在這時,大約是覺得這樣下去太過溫吞。
神域直接來了一撥狠的。
於是,負責守候在傳輸力量的大地裂縫旁的教廷眾人,便看見一杆銀槍從天上的虛空中直接破出,衝向了漆黑的裂縫。
南河猛地瞪大了眼睛,身子直了起來,“等等,那不是……!?”
話音未落,緊隨著一杆銀槍後,便是一座巨大的金色城池,向著大地之下兜頭砸了下去。
那座城池實在是太過龐大了,按照神話傳說中它能夠自動變化大小和重量的設定,眼前至少是它全解放到80%的形態。
即便大地上開出的縫隙已經足夠大,大到吞下一個國家都不成問題,但在城池下還是十分勉強。
更不用提就站在裂縫旁邊的眾人。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金色的城池像墜落的太陽一樣衝來,光影在一瞬間被扭曲成模糊的輪廓,心臟都隨之停跳。
而後,在觸碰到他們結界的那一秒,城池突然虛化,直接穿過了眾人——又或者,是眾人穿過了城池的幻影。
滅頂的絕望,以及無與倫比的震撼,撲面而來。等到城池剎那遠去,他們方才像終於掙扎出海面,快要窒息的人一樣大口地呼吸。
而南河已經先於所有人趴到了裂縫旁邊。
那原本漆黑的、深不見底的黑暗,隨著摧枯拉朽的銀槍和破除虛妄的城池特性,竟然短暫地明晰了一瞬。
可即便如此,偌大的冥界又豈容生者窺伺,只一眼便精疲力竭。
反倒是成為兼職魂使的人抗性大些,他們跟著看過去的時候,竟只看見了一片絢麗的金色,那並不是之前城池的金,因為他們同時聽見了朦朧的潮湧。
“……海?”有人發出了恍惚的囈語。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赫辛。
那唯一立於海中的人,隔著億萬遙遠的深度,叫他們憑藉著被神明賦予的力量和冥界契約的加護,才只能夠勉強看清。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往常世的“結界”處看來了一眼,漆黑的眼瞳深處閃爍著點點金色,像藏著一整個浩瀚的宇宙。眾人彷彿看見了世界一次又一次的蘇生與死亡,萬千輪迴,生死寂滅,通通都在這一眼裡了。
這是真正的驚鴻一瞥,叫人頭暈目眩,連呼吸都失卻。
赫辛看見了大地之上,傑裡德無聲致禮的深深俯首,他放眼當下,掠過便罷。
雖然赫辛是需要下壓的“外力”,但眼下也有些太生猛了。
赫辛略微思索了一下,隨後直接伸手一拉,只見原本的極海便像是一面綢緞一樣,被他掀起。
這面“綢緞”被他鋪到了整個冥府的上空,天空和海洋自此倒轉。
於是整個冥界的人看見了銀槍和城池墜入金色海洋的場景,所有人都抬著頭,認出了極海的抽了口氣,下意識就喊,“陛陛陛……陛下保佑!”
接住了兩樣來自至高神的武器的海洋,復又朝著冥界最深處掉了下去。
即便赫辛之前的光柱已經清出了一條上下通達的路,然而極海還是免不了清洗了一番冥界,像下了一場暴雨,將積年的死氣清掃一新。
“雨水”順著赫辛的髮梢落下,有的延著領口滑落,溫涼得甚至有些舒服。
赫辛感覺極海的意志又一次環繞住了他,將他輕輕籠罩了起來。
與此同時,整個冥界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失重感,就像電梯加速往下的感覺。這種感覺終於無比清晰地讓他們意識到——冥界在下落。
大地之上的裂縫開始緩緩閉合,將一切恢宏、燦爛、死亡,完全地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去——或者應該說,那原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它與常世有了短暫的交匯,如今只是走上了正軌,與此世道別。
只是,原本九星教廷中的人畏懼著死亡,如今竟不由因一道身影,而悵然若失。
等到裂縫完全消失不見,赫辛確定這下子冥界再也不會和人間相撞了,以後誰搞事都不好使。
赫辛面上不顯,心裡卻終於放下了一件大事,一時間倍感愜意。過了一會兒後,他方才轉向一旁的冥界眾神,垂眸靜靜望著他們。
“……”
冥界眾神:不敢動。
“要罰便罰吧。”有神開口,“我不怕!嗚……”說完自己先哽咽了一聲,倒也不是他沒骨氣,主要是此刻赫辛身上極海的氣息爆表。
因為極海不讓除以外的人看見祂,於是便沒神看見此刻正靜靜立在赫辛一旁的化身。
然而因為兩個存在實在靠得太近,所以眾神的第六感反饋過來,彷彿赫辛就是極海一樣——實際在許可權共享後,他們確實等同於彼此了。
那麼,兒子怕老子有問題嗎?當然沒有!
赫辛望著眼前一群瑟瑟發抖的小白菜,只異常欣慰地想道:可以,以後冥界永遠都不缺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