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裴博文還盤坐在文侯府內院空地中。
在他身邊,躺著依舊昏迷著的天璇,其肩窩處的傷口也已處理。
就是玉衡不太明白,為啥不讓傷員去床上好好休息,非得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不過他也不敢開口去問裴博文,畢竟天璇的師父是文侯,又不是自己。
裴博文依舊盤膝療傷,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天璇微微動了動。
隨後他慢慢的睜開了眼,入眼是碎石遍佈的地面。
他稍稍回神,起身看到了一旁盤膝而坐的裴博文,看見裴博文腹部的傷口,行禮道:
“師父,您受傷了!”
裴博文抬手,示意沒事:“無礙。”
天璇松了口氣,畢竟在師父身邊這麼多年,師父受傷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是與暗網暗主上官墨交戰,就是與南邊錦衣衛的那個糟老頭子切磋。
兩人都是三國之中響噹噹的人物,可這回暗網只是來了個丑牛,居然讓師父受傷了。
對了,杜安呢?他抬眼看向四周,發現天色顯晚,急忙問道:
“師父,杜安呢?”
裴博文沒好氣道:“死了,被子鼠滅口了!”
聞言,天璇沉默,隨後跪地道:“都是弟子的錯,弟子若是……”
“這不怪你!”可還沒等他認完錯,裴博文就打斷了他。
接著,裴博文轉頭看向他,問道:
“上次問你你不願多說,現在,你可以說說你心神到底為何不定了吧?”
天璇再度沉默,裴博文也不催促,而是接著說道:
“按理來說,你的劍招凌厲無比,劍心堅定,意志該沒有那麼容易受影響才對。”
話音落下,內院之中霎時安靜下來,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天璇才沙啞著聲音開口:
“我全家皆被一劍道高手所殺,我,我……”
他的聲音變得稍稍帶著顫抖,“我輕眼所見!”
聽了這話,反倒是裴博文沉默了。
他轉頭看向前方的一顆參天大樹,凝視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原來如此!”
天璇是裴博文中年時遊歷所撿到的孩子,雖然他也曾問過天璇有關身世的話。
但天璇一直表示自己不太記得了,裴博文也就沒再追問。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雖是師徒,卻也像父子。
裴博文也試探過天璇的口風,可天璇依舊不願吐露。
卻不想今日得知如此殘酷卻又帶著些諷刺的真相。
怪不得當初收他為徒時,他一張口就要學劍,怪不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整日冷冰冰的只知練劍。
怪不得自己詢問多次他都不願吐露實情,怪不得一個劍心本該無比堅定的劍客受精神攻擊影響最為嚴重。
可天璇的話還沒完,只見他又緩緩開口:
“那人發現了躲起來的我,可他沒有殺我,他說,這個世界本就是實力至上,我劍法比你爹孃好,所以我活著而他們死了,懂了嗎?”
這句話令裴博文的呆立當場,微微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天璇的肩。
一個為復仇練劍的劍客,無論之後他的劍招多麼凌厲,劍法多麼高明,其心中的那份仇恨是永遠抹滅不了的。
而這恰恰,也是劍客最致命的缺點,也是鎮邪塔為何對天璇影響最深。
因為其心中潛藏無比強烈的恨意,這正是所謂“邪”的一個部分。
“這些年,苦了你了,只是,人不該只為仇恨而活。”
裴博文收回拍在他肩上的手,續道:“算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也不和你多說些什麼,只是為師還是希望你不要整日沉浸在仇恨之中。”
天璇叩首下拜,“弟子明白,多謝師父提點!”
看著眼前跪拜的徒弟,裴博文輕嘆了口氣。
知道這種仇恨不可能因自己一番話而消散,只能以後多盯著些,以免其因此在修煉上出了岔子。
而在這時,玉衡翻牆而進,手中還拿著什麼東西,快步到了二人面前。
看了眼跪拜在地的天璇,玉衡微微一愣。
但也沒有多想,伸手將手中信紙遞給裴博文。
“文侯!這是從左榮昌家中搜尋到的與暗網互通情報的證據!”
裴博文回神,看向玉衡,面色一愣,居然還真有?
他原本覺得那令牌或許就是左泰唯一的紕漏了,沒想到其旁系子弟家中居然還真有這種通敵賣國的證物。
別扯什麼斷尾求生,你左家的人出了問題,就算只是旁系,就算你把所有責任,證據全部推倒他身上。
你左家也會因此受到影響,在這種與華壽坤權爭之時,出現如此大的紕漏,真是蠢到家了。
裴博文手拿著信紙,眼睛微眯,左泰,你先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隨後,他伸手展開信紙,只見其上真有京畿府和文侯府的人員防衛配置之類的東西。
再展開餘下的信紙,甚至還有陸濤和陸恆的具體行程。
裴博文冷笑一聲,這左家真是好手筆,竟然連帝王行程也透露出去。
這是要幹什麼?等著暗網來伏殺嗎?
“文侯?”
玉衡看著裴博文冰冷的臉色,開口問道。
他可還沒看過,只是見這信紙藏在隱匿處,還有左家官印。
甚至還有幾個有暗網標記印在細微處,他這才急匆匆的趕回來彙報。
“哼,左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你自己看看吧。”
裴博文說著,將手中信紙抵還給了玉衡。
玉衡接了過來,隨即臉色也一變,這些證據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的多。
這左家通敵叛國的罪名恐怕是坐實了,沒得狡辯了。
而且就信紙之上的內容,尊上誅了左家的九族都不為過。
“這,如此重要的證據,左家人怎麼不即使銷燬呢?”
這是玉衡的疑惑,照理來說,這種證據,要是自己,怎麼會留存下來?
一旁的天璇此時也已起身,聽了兩人對話,從玉衡手中接過信紙。
隨後,他微微皺眉,畢竟,這是他能露出最大幅度的表情了。
剛才說起滅門之仇時,他也只是神色不悅而已。
“確實,這些證據的嚴重性與指向性太明顯了,反倒有些不真實感。”
裴博文自然也能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左家人安插奸細到京畿府還給暗網透露消息這種事令他滿腔怒火。
畢竟他上任近四十年,護衛離城四十年,前後歷經三帝,這都還沒把陸濤這個小娃娃算在裡面。
從來沒遇見過如此明目張膽挑釁京畿府的事,對左家的怒氣可想而知。
現在經二人提醒,也稍稍察覺了不對,這些東西確實太明顯了些。
天璇和玉衡的目光皆凝在信紙上,沒有注意裴博文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很快,天璇二人似是發現了什麼,將手中剛剛看過的信紙遞給裴博文。
“文侯!您看這個!”
裴博文伸手接了過來,只見二人所說的信紙上寫著:
“左公之功勞,我大燕必不會忘,只是,我們乃是暗中交易,若是左公日後想盡享榮華富貴,還需留存些證據,以便在下向大冢宰稟明您的功勞!”
落款竟然是子鼠,而且其字跡很老,顯然已是很久之前的了。
“原來如此。”玉衡點點頭道,“想來這留存的五張信紙就是左泰特地留下的邀功的證據了!”
天璇也是點頭,此種解釋倒是合理了些,不然留下這麼重要的證據也太不合理了。
“應該就是如此了。”裴博文也點了點頭。
也在此刻,有一名黑衣前來稟報。
“文侯,左泰手下左釗,秘密去了左榮昌府上!”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皆明白,這恐怕是左泰收到奸細已死的訊息,想要前去銷燬證據了。
可他終究晚了一步,玉衡前腳已經將證據拿了回來。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裴博文揮手,黑衣領命離去。
玉衡開口道:“這左釗乃左泰心腹,怎麼會無緣無故去一個旁系子弟的府上,想來是真的去銷燬證據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找到的證據,開口道,“這左泰已然在離國享受著大富大貴的生活,為何還要去通敵呢?”
這是來自青年人的疑惑,畢竟玉衡作為一個可憐的打工人,不是很懂這些人的想法。
“哼!!”裴博文冷哼,“左泰此時在朝中還有華壽坤與之相抗衡,若是他真幫燕國裡應外合成了事,恐怕到燕國也能盡享榮華富貴還不用費心爭鬥。”
他頓了頓,續道:“因為如果是那樣,他可算是燕國的大功臣,即使是上官漠本人也得好生養著他。”
可憐的打工人玉衡終於明白左泰的想法了,總結來說就是他想躺著也能賺錢!
我還在007的努力工作,你居然想躺著賺錢?可惡!
這邊正憤憤不平呢,那邊裴博文開口了:
“看來,這明日的朝會,本侯得去上一去了!”
聽了這話,天璇和玉衡皆是一愣。
要知道,裴博文除了接受先帝封侯時上過朝,已經三十年沒有上過朝了。
有什麼大事也是直接入宮找皇帝,從沒在朝堂之上述過職。
二人對視一眼,這回,左家怕是把文侯惹毛了!
“文侯,可如今左泰深得聖心,恐怕只有這些在一個旁系家中發現的證據沒法治其於死地!”
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裴博文一但上朝。
雖然可以讓此次左泰與華壽坤權爭,或許會直接以華壽坤勝利為結尾。
但僅憑這點證據,恐怕還無法在陸恆面前給左泰再加什麼罪名。
或許有罪罰,但一定不重,或許將左榮昌夷滅三族的可能性更高些。
可以說陸恆是個昏君,可有個道理很明顯,一個帝王眼中的紅人,可沒這麼好擼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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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種跡象皆指向左家,可又稍顯刻意,左泰完全可以將其推脫到左榮昌身上。
再在尊上面前美言幾句,將這些稍顯刻意的疑點全盤托出,陸恆未必會因此降罪整個左家。
裴博文微微嘆了口氣,陸恆之想,頗有亡國之君的跡象。
“而且,京畿府不得參政,以陸恆的心思,恐怕不會感激於您揪出內奸,反倒會忌憚您參政之事。”
天璇開口提醒道,這倒是真的,畢竟裴博文久不參政。
但其人脈勢力卻也不小,一個帝王,是不會允許這種人參政的。
裴博文嘆了口氣道,“無妨,無論如何,此事我也要上達天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