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突然就陷入了安靜。
王泉皺著眉頭不說話，臉上表情波動都很少。宋鵬飛和張浩明雖然也沒說話，但兩人的表情一直在變化。
竇遠洋來回觀察三個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短暫的沉默可以當做思考，長時間的沉默只會讓氣氛變得尷尬，一直不見王泉說話，張浩明只能開口打圓場，“要不咱們先去吃飯？”
竇遠洋也知道王泉不可能一下子就做出決定，笑著點頭說道：“行。”
王泉悄悄松了一口氣，換上笑臉說道：“我就不去了，醫院那邊離不開人，我得抓緊時間過去。”
說著，又看向竇遠洋認真說道：“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的，有結果後我給你打電話。”
……
飯局結束，張浩明幫竇遠洋安排好酒店休息，跟宋鵬飛一起返回公司。
“宋總，你覺得竇遠洋的提議如何？”
王泉跟陳大斌合作是在九鼎商貿成立之前，張浩明和宋鵬飛兩人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中午吃飯的時候竇遠洋也暗示過讓兩人從中幫忙說說話，只不過兩人並沒有應承。此時沒了外人，張浩明主動詢問宋鵬飛的意見。
宋鵬飛給張浩明遞過來一支煙，自己點上之後悠悠說道：“如果不考慮人情關係的話，肯定是跟遠洋商貿合作更加妥善。竇遠洋有句話說的很對，遠洋商貿面對的客戶群體太過駁雜，表面上看起來川省一家獨大，實際上各家不知道各家的苦。去年的價格戰看似打贏了，也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要不然王泉也不能順利在山城找到合作伙伴，更不能讓竇遠洋伸手言和。”
稍微停頓一下，宋鵬飛嘖嘖笑道：“其實吧，王泉的心思大家都明白，無非是想在山城插根針。一是給自己多個選擇的空間，同時也能掣肘竇遠洋，不讓他那麼舒服。二呢，也是提醒竇遠洋，九鼎商貿隨時都有能力在他老窩裡撕開一道縫隙。說白了，就是提防著竇遠洋，一旦形勢不對，隨時都能做出該有的應對行為。”
“竇遠洋肯定也明白王泉的心思，可他專門跑過來說這件事，你覺得他是什麼心態？”宋鵬飛說的這些張浩明也明白，只是張浩明不明白竇遠洋為何要專門跑一趟，總不可能是覺得親自過來比打電話更有誠意吧？
宋鵬飛笑著搖頭，看著張浩明反問道：“你覺得竇遠洋是來商量事情呢，還是過來威脅王泉，逼著王泉把斷了陳大斌的貨呢？”
張浩明聽後一愣，皺著眉頭思考一會兒，搖頭說道：“威脅倒不至於，竇遠洋不傻，現在這種行情加深合作關係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威脅王泉。”
“這不就行了嘛！”
宋鵬飛吐出一口煙霧，臉上帶著輕鬆愜意，繼續說道：“上午說事兒的時候我不是反問過竇遠洋嗎，從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來看，他根本沒有強硬以對的準備，所以，我覺得他這次過來主要還是試探，試探王泉的底線。”
試探？
張浩明狐疑的看著宋鵬飛，這有啥試探的？
“我沒見過陳大斌，不知道陳大斌的真實情況如何，但從竇遠洋的口氣裡我能感覺到他根本不把陳大斌放在眼裡。”宋鵬飛眼神明亮，看著張浩明又是說道，“你想想看，去年竇遠洋跟金川商貿硬碰硬的對著幹都不怕，他怎麼可能真的忌憚一個不放在眼裡的對手？”
“我敢斷定，只要王泉表現出來的態度沒有那麼強硬，竇遠洋絕對會對陳大斌下手。兩家都是從咱們這裡接的貨，王泉如果不答應竇遠洋的要求，也不能斷了竇遠洋的供貨，咱們這裡的相對公平對陳大斌來講，其實就是最大的不公。”
聽到這句話，張浩明心頭一跳。
宋鵬飛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竇遠洋忌憚的並不是陳大斌，而是給陳大斌供貨的王泉。之前王泉支援陳大斌搶佔山城市場份額，竇遠洋沒敢直接打壓陳大斌，就是擔心惹惱了王泉引來更大範圍的競爭。要直到那個時候遠洋商貿剛剛結束跟金川商貿的爭鬥，實力消耗嚴重，根本經不起第二輪折騰。
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特別是今年跟九鼎商貿合作之後，遠洋商貿的業務量一直都很大，甚至還從川省走了出來，開闢了新的市場渠道。修養回覆的同時也成為了九鼎商貿的重要合作伙伴，有了這層關係，竇遠洋就不甘心自己的地盤被插釘子了？
他親自過來找王泉說事，就是讓王泉在陳大斌和他之間選擇一個。一個是早期合作的夥伴，一個是實力強勁的新夥伴，站邊陳大斌意味很有可能得罪竇遠洋，影響到後續的合作，站邊竇遠洋就等同於眼睜睜看著陳大斌被竇遠洋打壓。要麼就是兩個都不選，不參與他們之間的爭鬥，繼續給雙方供貨，讓他們各憑本事。
就像宋鵬飛剛才說的那樣，只要王泉不明確表示支援陳大斌，就等於把自己的影響力從陳大斌身上剝離出來，竇遠洋少了忌憚的物件，還會繼續容忍陳大斌搶食山城的市場份額？
這麼看來，還真是試探！
暗歎一聲之後，張浩明又是好奇的看著宋鵬飛問道：“如果你是王泉的話，你會怎麼做？”
宋鵬飛聞言一笑，搖頭道：“這種事情沒有如果。”
從張浩明的眼神裡感覺到了不死心，宋鵬飛又是無奈笑道：“先別考慮怎麼選，咱們從結果反過來看。你覺得竇遠洋能不能壓制住陳大斌？”
張浩明毫不遲疑的點頭。
“竇遠洋成功壓制住陳大斌之後，是不是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控制的市場就跟南湖連在一起了？”宋鵬飛眼神裡浮現出複雜的神色，“原來的遠洋商貿只是盤踞在川省，輻射西南地區。行事雖然霸道，但對其他大型商貿公司來講影響並不大。現在的遠洋商貿已經成功從川省跳出來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變成一頭貪得無厭的老虎。”
“你說，面對這樣的遠洋商貿，該怎麼辦？”
張浩明皺著眉頭看著宋鵬飛，疑惑問道：“聽你的意思，應該支援陳大斌，讓他繼續扎在竇遠洋的心窩裡？”
宋鵬飛輕輕搖頭，“我沒說，我只是猜測一下即將遇到的狀況。”
“都把遠洋商貿當成老虎了，難道不應該提前防備一下？”張浩明更納悶了，你把未來的狀況分析成這樣，你還否認防備竇遠洋？
暗滅菸頭，宋鵬飛無奈笑道：“所有事情都有兩面性，老虎雖然兇猛，但如果能利用好，何嘗不是一種愉快的體驗呢？”
不等張浩明插話，宋鵬飛又是笑著問道：“動物園去過吧？動物園裡飼養的猛禽兇獸少嗎？老虎獅子比比皆是，在普通人眼裡，它們依舊具備強大的威懾力和破壞力，但真正把它們放生到野外，誰敢保證他們一定能夠安穩存活下去？早已習慣了等待餵食的它們，真實戰鬥力還能剩下多少？還能適應競爭殘酷的環境嗎？”
張浩明能聽明白宋鵬飛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懷疑，竇遠洋能甘心成為九鼎商貿豢養的老虎？
或許是感覺到了張浩明的質疑，宋鵬飛嘴角一揚，雙手換在腦後愜意笑道：“餵飽點，最好是喂撐著，等它習慣了這樣的食量，就看不上那些小魚小蝦了。”
……
電視上的綜藝節目縱然好笑，王泉卻提不起一點興趣，心裡的糾結沒有因為竇遠洋不在而減少半分。
前進的道路上難免有人走丟，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讓他主動放棄同行之人，他又有點下不了決心。
可現在，竇遠洋的重要性已經超過了陳大斌，哪怕是自己硬著頭皮支援陳大斌，陳大斌也不一定能成為下一個竇遠洋，甚至還有可能拖累到九鼎商貿。
孰輕孰重，不言自明！
作為生意人，首要考慮的肯定是利益，更何況九鼎商貿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公司。讓自己做決定是尊重自己，但反過來，自己也要替股東們考慮。
“你咋回事兒？出去一趟就變得悶悶不樂了！”
張舒觀察王泉好一陣子了，就沒見他抬頭看過電視，一直悶著頭不知道在想啥。
王泉抬頭看了一眼張舒，有心分享自己的糾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事兒，給兒子想名字呢。”
聽到這句話，張舒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關切道：“想好了沒有？都想了啥名字？”
起名字是王泉臨時想出來的藉口，見張舒這般表現，又不能告訴她自己撒謊了，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我剛才突然想到，起名字這事兒還得咱爸來，等會我給他打電話問問。”
話音剛落，手機連續傳來微信訊息提示音，王泉趕緊開啟手機。
“宋鵬飛說竇遠洋這次過來是試探你的，只要你不強硬支援陳大斌，就改變不了他針對陳大斌的想法……”
“他還說，如果竇遠洋壓制住陳大斌，那他可就真的有了猛虎之姿……”
“不過，宋鵬飛還說了，老虎利用好了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資訊是張浩明發過來的，王泉聽完訊息直接皺起眉頭。
他之前並沒有考慮這麼多，只是單純的在陳大斌和竇遠洋兩個人之間搖擺不定，現在聽了張浩明的訊息，腦子裡突然就多了很多東西。
訊息雖然是張浩明發來的，但內容卻出自宋鵬飛，這幾條訊息無一不是從利益的角度客觀分析，不摻雜一絲一毫的個人情感。總而言之一句話，宋鵬飛看似沒有表態，但卻在暗示著選擇竇遠洋。
張浩明能把宋鵬飛的話專門發送給自己，想來也是認同了宋鵬飛的觀點，這是在提醒自己呢。
“呼。”
長出一口氣，王泉拿起電話，不忘對張舒說道：“先靜音，我打個電話。”
通訊錄開啟，王泉又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跟陳大斌打電話。陳福林還是不夠穩重，萬一聽到訊息後咋呼起來，淨是頭疼事兒。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接通之後就聽到陳大斌爽朗的笑聲，“王總。”
原本一臉糾結的王泉聽到陳大斌的聲音趕緊換上笑容，“陳總，最近生意咋樣？”
“挺不錯，最近價格漲上來不少，銷量雖然有影響，但利潤還可以。”陳大斌笑著說了一句，順勢問道，“王總有啥吩咐直接說吧。”
陳大斌的低姿態讓王泉有些難以開口，遲疑了幾秒鐘後，轉而問道：“白條豬肉銷量咋樣？”
“屠宰量又提升了？那就按老規矩給我發兩車就行了。”陳大斌以為王泉又要讓自己訂購白條豬肉，想都沒想直接回道。
陳大斌的爽快讓王泉更加為難，本就難以開口的話題又重新壓了下去，表情不停變化，最後擠出一絲笑容，“我就是想問問陳總那邊的銷售情況，我在中原這邊新投建了一個大型屠宰場，跟三匯加工廠的規模差不多，等建好之後還得指望陳總多多照顧生意啊。”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隨後傳來陳大斌謙虛的笑聲，“王總說笑了，應該是你多照顧我的生意才對。王總前進的腳步也太快了，以後咱們得多多聯絡才行，我可不想掉隊。”
張舒皺著眉頭看著王泉，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王泉笑的如此牽強，臉上的表情也是說不出的虛假，這讓她下意識的感到不適。雖然她不知道王泉跟誰打的電話，但她能感覺到王泉的言不由衷和無奈。
看著王泉對著電話虛與委蛇，張舒更覺得不舒服了。做生意本就只是為了生活的更好一些，現在反倒要違背自己的意願契合別人，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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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腹部傳來一陣疼痛。
張舒皺著眉頭，雙手用力撐著身體慢慢下滑，儘量讓自己平躺在床上，可腹部的疼痛感卻沒有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