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敏和亞娜的食慾都不是很高，兩人吃東西的表情說不出來的糾結，就好像是秦歌買回來的不是順滑香甜的餛飩，而是硬如鋼鐵、難以下嚥的石塊。
秦歌悄摸看了幾眼站在一旁各懷心事、愁雲滿面的母女倆，他不太懂這種感覺，就好像至親之人、至愛之人之間真有某種神奇的聯結關係一般，當不幸發生在某個人頭上，其最親近的人好像真的會有某種特殊的感應一般。
只可惜，秦同學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機會。
“小歌，你齊哥現在在幾樓？嫂子想去陪著他，他這個人最害怕醫院，我怕葉大哥照顧不了他”，鍾敏把餐盒扔到垃圾桶後，走到秦歌身前焦急問道。
“你先別著急，做胃鏡的過程很快，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快出來了，待會兒文哥會給我打電話，到時候再去找他們也不遲”，秦歌笑著安撫道。
“可是，到底是什麼病才需要做胃鏡啊？不是已經拍了片子嗎？是不是宋醫生看出了其他問題？小歌，你能不能和我說實話，嫂子沒你想的那麼脆弱，相比在這裡揪心的苦等結果，我寧願現在就知道結果”，鍾敏說著說著又哭出聲來，她的氣息越來越弱，整個人如漂浮的海草一般，搖搖欲墜。
秦歌皺了皺眉，他也很想告訴鍾敏宋醫生的初步診斷結果，對病人的親屬隱瞞病情，怎麼看都不是一件人道的事。
可是他又真的無法開口，現在的一切都還不確定，貿然把齊律的病情袒露給鍾敏的話，萬一齊律並沒有宋醫生說的那麼嚴重，豈不是白白讓母女倆揪心難過？
“嫂子，這…你暫時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具體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宋醫生現在也只是憑藉經驗進行的推測，在胃鏡結果出來之前，你知道與否都沒有太大的意義”，秦歌挑眉猶豫道。
鍾敏卻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暈的感覺突襲上來，她的小腿陡的一軟，竟直直的癱到了地上。
“嫂子！你怎麼了？醫生！快叫醫生過來！”，秦歌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迅速摟抱住鍾敏，臉色焦急的衝溫秋喊道。
“不用了！我沒事，就是感覺有點兒暈，緩一下就好了”，鍾敏睜開眸子，死灰的眼神木訥的看了眼秦歌，然後神情呆滯的癱倒在地上，嘴角囁喏間，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我還道你是吃膩了我做的飯，所以才每頓都只吃那麼一點，我還以為你在外面養了小狐狸精，所以才不想再吃我做的飯”。
“看你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還以為你是在減肥，以便在小狐狸精面前逞威”。
“我真該死！為什麼要無緣無故的懷疑你，為什麼你身體出現異樣，我竟然毫無察覺”。
“鍾敏，都怪你，都怪你瞎想，都怪你粗心，老齊，老齊……”，鍾敏躺在地上，時而痛苦，時而憤怒，她的髮絲凌亂的遮擋著眼簾，一股子滄桑頹廢外加心灰意冷、絕望交加的氣氛，被她演繹的淋漓盡致。
秦歌苦澀的轉身看了眼電梯，他沒想到這個敏感的女人僅憑自己的隻言片語就可以分析出老齊的病情，要是被葉文知道自己當說客不成，反倒嚇暈了鍾敏，怕是會哭笑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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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種事，誰當說客又有區別呢？
CT、胃鏡，加上宋醫生的權威形象，莫說是活了半輩子，經驗遠比自己豐富的鍾敏能夠猜出端倪，饒是什麼都不懂的自己，也可以分析出個大概。
他現在只希望葉文能趕緊給自己打電話，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對他、對鍾敏都是一種解脫。
等待才是最煎熬人心的過程，所以結果才顯得彌足輕重。
鍾敏足足在地上躺了十多分鍾，後來還是亞娜哭著扶起了自己的母親，秦歌則像個孩子似的，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鍾敏憔悴的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神看不到哪怕一點、一絲光亮，只有那不斷墜落而下的晶瑩淚珠，在不斷宣示著她的悲慼。
又過了五分鐘，秦歌等候多時的電話聲終於響起，他看了眼凝視著自己，眼神重新燃起絲絲希望的鍾敏，手忙腳亂的接通了電話。
“歌子，帶齊嫂來九樓吧”，葉文的聲音有些憔悴，更多則是無力和悲慼。
“出結果了嗎？”，秦歌疑問道。
葉文悶哼一聲，語氣傾頹道：“胃癌晚期，息肉直徑4cm，先帶她們上來吧，具體的聽醫生說”。
“好，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電話後，秦歌苦笑一聲，轉身看向凝視著自己的母女倆，想說些什麼，卻只覺語塞難言。
“嫂子，去九樓吧，醫生有話和你說”，秦歌艱難開口道。
鍾敏眼中的希望神采徹底破滅，她再次眼前一黑，卻堅強的抵抗過了黑暗，她緩了片刻，眼裡的淚水肆意的流淌，她拉著亞娜冰涼的小手，儘管小腿疲軟，卻還是自己站起身來，她沒再繼續向秦歌追問結果，而是一言不發的站到了電梯前，靜候稍候的結局審判。
秦歌看了眼溫秋，苦澀的搖了搖頭，然後站在鍾敏身後，他怕這個佯裝堅強的女人，隨時會暈倒在地上。
電梯像個頑皮的孩童，當你急需他的時候，他卻偏偏要和你開玩笑。
鍾敏的堅定神情越發有垮掉的跡象，從最開始的小聲抽泣，到逐漸失聲，她瘦弱的身軀如風中穀草一般，搖搖欲墜。
好在電梯在鍾敏即將倒下之前，停在了幾人所在的樓層，四人快速走進電梯，按下九樓的按鈕，關門，出發，以至於門外匆匆趕來蹭電梯的幾人都沒能趕上這波電梯，在關門的瞬間，秦歌隱約聽見外面有人罵道。
“這麼著急關門，趕著投胎啊，沙比東西”。
秦歌握了握拳，有種衝出去暴揍這人一頓的衝動，但轉念一想，自己著急，也許他人也很著急呢？醫院這地方碰到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不幸的遭遇者，他搖頭苦笑一聲，暗道這地方，自己怕也再不想來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