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
才千里迢迢坐了十來個小時飛機來看弟弟的林總裁, 險些就當即登上下一班十來個小時的飛機千里迢迢逃回去。
“四個!就四個!”
林松急出了一身的汗, 連比帶劃, 抬手撐大了自己的眼睛:“沒有十六個!小竹, 你再看看——你再好好看看!”
鍾杳很冷靜,分開兩個人,把林竹圈進懷裡揉腦袋:“醫生說過了,這幾天有重影,是正常現象。”
林松難以置信:“那也不能連讀到的東西都——”
林總裁數學很好, 艱難接受了設定, 立刻舉一反三, 另闢蹊徑爭取弟弟的信任:“那也行——小竹, 你再仔細看, 大哥又給你買了八個新的!”
林竹適應了一會兒,腦海裡的畫面好不容易穩定稍許, 看著兩個大哥扛著四個嶄新的抱枕,連踢帶踹塞進了衣櫃。
林竹抬頭, 更痛心疾首了:“大哥, 你居然騙我……”
林松:“……”
林松準備跑。
還想著抱枕的事怎麼才能瞞住弟弟, 沒想到一見面就露了陷。林松說什麼都不敢再多留, 囑咐了林竹一定要找個安靜開闊的地方好好休養,趁著鍾杳詢問林竹眼睛難不難受的空隙, 飛快溜出了臥室。
弟弟也看見了,眼睛也沒什麼大事了,身邊有鍾杳陪著, 比在家裡叫人放心多了。
林松來的目的達成了大半,哪怕現在回去,也沒什麼可再擔心的。
還能不那麼快把弟弟親手送出去。
林松覺得計劃很可行,在樓下輕手輕腳收拾好了行李,拉出拉桿準備連夜逃命,被剛從樓上下來的鍾杳攔住了。
“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小竹的抱枕是寶貝,弄壞一個至少賠三個的。”
林松心事重重,給他科普自己過錯的嚴重性:“更不要說我還是故意的,還每個都揍了百八十拳,還有幾個好像也快要壞了……”
想起那些長得頗像自己的抱枕,鍾杳輕咳一聲,謹慎地以林松為座標往後退了兩步。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照顧小竹照顧得很好。”
林松收回念頭,半晌揉了下脖頸,低頭一笑:“比我好多了。”
鍾杳扶住他的肩膀,輕輕按了兩下。
林松輕吸口氣,用力抹了把臉:“他現在是真開心,我看得出來……”
林松扯扯嘴角:“我早該能看出來的。”
可是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他的弟弟已經好好地長大了,能活蹦亂跳地跟他討價還價了,能氣勢洶洶地打砸搶擺威風了,能高高興興把自己賣出去了。
當初的那些傷口,都已經一點一點地癒合封口,只剩下淡白的印痕了。
林松抬頭,朝鐘杳笑了笑:“謝謝你。”
鍾杳搖了下頭,接過他手裡的行李:“歇一宿再走,家裡有客房,小竹給你收拾好了。”
“怎麼能讓他收拾?”林松立刻著急起來,“他還看不清楚呢!”
林竹看不見的時候方向感一點兒都不好,屋子裡有什麼撞什麼,不受點傷都是走了大運。
林松生怕他再弄出傷來,三步並作兩步往樓梯上跑,跑了兩階,腳步卻忽然停頓。
林松遲疑回身,看著鍾杳:“我——露餡了?”
他們回來的路上剛討論過那些不好的事。他已經盡力找別的回憶來驅散那些念頭,甚至因為想得太多,一不小心連自己揍抱枕的事都想起來了……
居然還是沒能瞞得住。
鍾杳點點頭,摸出顆糖遞給他:“小竹給你的,問你現在還難不難受,要是還難受,他就再來找你聊聊抱枕的事。”
林松:“……”
林松更熟悉自己的弟弟,生怕這塊糖裡夾著芥末辣椒大蒜油,飛快後退,堅決搖頭:“一點都不難受了。”
知道弟弟一樣能從鍾杳那兒讀到自己的反應,林松轉眼振作,迎著鍾杳的視線神采奕奕:“真的,大哥很好,小竹啾咪。”
……
鍾杳眼睛有點兒疼,忍不住揉了下額角,一笑:“一路辛苦,早點兒休息。”
林松身姿矯健地扛起行李去了客房。
鍾杳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沒給出去的那塊糖,剝開,自己慢慢吃了。
林竹遠比他們想得都更堅強。
明明經歷過那麼不好的事了,明明已經被最信任的親人放棄過了,明明已經有資格……去恨這個世界了。
可林竹沒有。
林竹拖著一身的傷,從泥濘裡爬出來,跌跌撞撞地,重新好好長成了和少時截然不同的樣子。
足夠堅定,足夠執著,足夠樂觀善良——
鍾杳隨手擦了把眼淚,沉穩地嚥下了芥末夾心的奶糖。
主要錯在自己不該吃經紀人給別人的糖,不是經紀人的錯。
鍾杳灌了幾口水,等著刺鼻的辣意散盡,轉身上了樓。
客房很乾淨,用不著怎麼收拾。林竹只是去把大哥的枕頭藏進了衣櫃裡,在被子裡放了條玩具假蛇,又在窗戶外面掛了件白襯衫,現在早回了臥室等他。
林竹的眼睛還不能太長時間見光,已經自覺戴上了眼罩,正抱著鍾杳的手機,百無聊賴地瘋狂盲打消消樂。
鍾杳快步過去,輕輕抽走了他手裡的手機,及時中止了經紀人毫無意義消耗精力瓶的行為。
“哥!”
林竹早認出了他的氣息,高高興興撲上去:“我大哥去睡覺了嗎?”
他剛從外面跑回來,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牢牢掛在鍾杳身上,少年溫熱的體溫攙著點兒未散的涼意,熨得鍾杳胸口輕輕一燙。
鍾杳應了一聲,收攏手臂。
徹底踏實了。
鍾杳替林竹把眼罩摘下來,揉了揉被勒扁的頭髮,低頭親上林竹闔著的眼睛。
他的力道輕緩溫柔,像是在觸碰什麼極珍貴的寶物。
林竹輕輕打了個激靈。
讀到的內容雖然重影,卻還不至於太影響提取重點。剛剛已經在大哥眼睛裡看到了是怎麼一回事,林竹其實能猜得到鍾杳現在在想什麼。
林竹本能地攥住他的手臂,仰起臉:“哥,我真沒事,以前的事兒我都不在乎了。都挺晚了,咱們睡吧……”
鍾杳沒動,依然圈著他。
林竹有點兒不安,想要睜眼睛,被鍾杳抬手輕輕遮住了:“不行,現在太常見光,回頭恢復的就不好了。”
林竹喜歡他拿手遮著自己的眼睛,臉上紅了紅,抵著鍾杳的手掌輕蹭兩下:“我不睜開了——你也別太緊張,哥。大不了就戴個眼鏡。我原來也試著戴過,沒多不舒服……”
鍾杳胸口疼了疼,俯身:“不行。”
林竹微微一怔。
鍾杳把他輕輕放在床上:“你現在是我的了,所以……不行。”
他罕少會說這樣分明霸氣的話,林竹心跳驀地快起來,呼吸微屏,稍稍仰頭。
“每個地方都得好好的,哪兒都不能傷著。”
鍾杳低頭,親上他的眼睛,聲音低緩溫柔:“小竹,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林竹的手有點發抖,稍稍別開頭,聲音發啞:“不好看……”
“好看,我第一眼就覺得它們好看。”
鍾杳輕輕地親他,雨點似的溫柔親吻細密覆落:“到現在,我依然這麼認為。”
天知道林松和他說起當初那些事的時候,他有多想現在飛回北京,直接衝到那對荒唐的父母面前,當著他們的面正式帶走他們的兒子。
林竹溫馴靠在他臂間,胸口微微起伏。
鍾杳細細親過他的眼睛,正要直起身,卻被林竹抬手攥住了手臂。
林竹的聲音有點兒發抖,輕輕的,透出點兒和少時一般無二的期盼:“再……再親親,行嗎?”
鍾杳的力道太溫柔了。
溫柔得幾乎已經徹底洗掉了他記憶中的那些陰霾。
記憶是刻在自己無法察覺的地方的,他已經慢慢走出來了,已經可以開始做個堅強的大人了,但每次夜回夢轉,記憶卻還是會蔓開牢籠,悄然侵略入夢。
尤其是最近。
起初受傷帶來的劇痛和視野裡長久的黑暗,幾乎就快要勾起那些早塵封落灰的記憶了。
親親就不疼了。
鍾杳低頭凝注著他,聲音溫柔:“好。”
鍾杳抱著他輕放在床上,俯身靠近,細細親吻安撫,落下無數溫存觸碰。
林竹眉梢一點點彎起來,眼底悄悄沁出一點兒水色,又漸漸消失,只剩下柔和欣悅的滿足弧度。
鍾杳動動手臂,想讓林竹躺的更舒服一點兒,林竹卻已經摸索著握住他的手臂,仰起頭,試著親了上去。
鍾杳心頭忽然軟的厲害。
林竹閉著眼睛,親得毫無章法,落點也這兒一處那兒一處偏得厲害,偏偏自得其樂,唇角都跟著分明翹起來。
鍾杳一下下揉他的頭髮,任憑經紀人小啄木鳥似的在自己臉上胡亂叨叨叨叨叨個不停,餘光瞥見手機亮起,隨意掃了一眼。
是林松發來的簡訊。
林松說客房裡有蛇,客房外有鬼,客房床上沒枕頭。
林松很想上來和親愛的弟弟一起睡。
鍾杳蹙了蹙眉。
雖然地點臨近郊區,但這裡地處北美,還是冬天,除非動物園有蛇越獄,不然想看到條蛇還是挺不容易的。
要見個鬼就更不容易了。
大概是時差導致的幻覺,鍾杳一手摸過手機,發了條簡訊拜託助理幫忙給林總裁送個枕頭,順便客氣地婉拒了林松要上來打地鋪的提議。
正盯著窗簾外飄飄蕩蕩的影子膽戰心驚的林松心痛不已,走投無路地給弟弟發短信,讓弟弟給自己留個門,方便半夜偷偷溜進來。
鍾杳眼疾手快,在林竹的手機震起來之前按了靜音。
想了想林松半夜溜進來可能出現的場景,鍾杳決定防患於未然,低頭親了親林竹的臉頰:“門沒鎖,我去一下。”
林竹正親得心滿意足,冷不防聽見鎖門,心頭撲通一跳,忽然止不住地快起來。
門都鎖了!
雖然鍾杳每天晚上都有檢查門窗的好習慣,但今天偏偏在這個時候去鎖門……
林竹覺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什麼暗示。
林竹有點激動。
他還記得……自己的睡衣放哪兒了。
林竹記得鍾杳的話,沒睜開眼睛,摸索著找到了睡衣,磨磨蹭蹭地藏進了被子裡。
鍾杳過去落了鎖,順便和林松來回通了幾條簡訊,確認了只是窗外的衣服和被子裡的玩具蛇,吩咐助理收走放好,放下手機回了床邊。
客房曾經短暫地作為攝制組的會議室,大概是現場導演在陽臺晾了衣服。又坐在床上玩玩具來著。
鍾杳推理出了合理的解釋,就把事情放在一邊,把躺得規規矩矩的經紀人抱了起來,力道輕柔地剝下了襯衫。
鍾杳回手想摸睡衣,卻摸了個空。
鍾杳挑了下眉峰,看著臉上紅撲撲的經紀人,慢慢收回了手。
林竹硬邦邦坐在他腿上,緊閉著眼睛,志堅意決視死如歸。
年輕的身體勻稱勁韌,這幾天被好好養著,瘦下去那點兒分量好不容易補了回來,稍稍一繃勁,還能看得到不甚明顯卻流暢好看的肌肉線條。
鍾杳抬手,輕輕蒙上了林竹的眼睛,聲音柔和低沉:“小竹……還難受嗎?”
林竹搖頭搖得飛快,又覺得這樣太敷衍,主動交出手腕:“哥你檢查!一點兒都不難受了,心跳都沒以前那麼快了!”
鍾杳握住經紀人依然細瘦的手腕,在掌間輕輕一攏。
被那群小混混圍著的時候,就是這隻手,半點兒不讓地死守著他,誰敢上來就是貨真價實的狠狠一下。
他到現在都常常會想,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林竹乖得不行,老老實實被他握著手,眉宇柔和地舒展著,一點兒都看不出那時候的凌厲鋒芒。
鍾杳低下頭,握著林竹的手,放上自己的襯衫領口。
這段時間,為了徹底解開林竹的心結,他試過很多種辦法,最好用的一種……就是把他的事想辦法融進林竹某一時刻的記憶裡。
只要林竹在想起那段往事的時候,就能想起和他有關的內容來,所謂的心牢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深的心結,要用最有效的方式來解開。
鍾杳引著林竹,一顆顆解著自己的衣釦,低頭凝注著經紀人因為緊張而微微悸顫的睫尖。
床頭燈的光芒溫柔地灑落下來,讓它們變得幾乎像是金色的。
鍾杳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捨得毀掉這樣一雙眼睛。
林竹的手指磕磕絆絆,小心解開鍾杳的衣釦,幫他把襯衫脫下來,又摸索著去替他解皮帶。
這種動作的暗示就實在太強了,鍾杳不捨得讓他做,攬著人輕輕親了下,自己解開卡扣:“覺得不舒服了,立刻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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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胸口微微起伏,喉間澀得要命:“不會……”
鍾杳把他小心放在床上:“什麼?”
林竹搖頭:“你不會——”
林竹緊張得說不完整話,咽咽唾沫,啞著嗓子說完:“……讓我不舒服。”
——你不會讓我不舒服。
鍾杳手上一頓,心口徹底化開一灘溫軟。
他的經紀人很聰明,很有天分,無論什麼都一點就通,偏偏有件事怎麼都學不會。
林竹永遠都學不會懷疑他。
鍾杳能體查到這份赤誠純淨的信任,也從來絲毫不敢辜負。
林竹閉著眼睛,微微仰起頭,肩頸稍稍用力地繃著。
他身上的陳舊傷痕這樣看起來,幾乎一覽無餘。
平時怕林竹往心裡去,鍾杳從沒特意看過他身上的傷,哪怕有坦誠相對的時候也不過是一掃而過。可這一次,鍾杳卻忽然想要仔細看清楚。
林竹等了一會兒,有點兒不安,輕聲開口:“鍾,鍾杳……”
頭一回上陣的經紀人有著自己的偏執,始終認為做這種正經事時候,就應該叫正經的稱呼。
偏偏他平時不大會叫鍾杳的名字,兩個字遲疑著在唇齒間輕輕一轉,反而帶了格外的溫存餘韻。
鍾杳輕輕親了下他的喉結:“我在。”
一隻手攏上他的手腕,微涼的細長織物一圈圈綁上來,把兩人交疊的小臂系在了一塊兒。
林竹:“!!”
第一次就這麼刺激!
林竹腦子裡的車已經開始飛馳,忍不住激動地翻了個身,想要再給鍾杳找條領帶,被鍾杳在背上輕輕拍了一把:“別動,怕你傷著手腕,那天不是疼來著嗎?”
林竹:“……”
林竹還沒想過這種操作,怔怔地靠在鍾杳懷裡,由著他幫自己把胳膊固定好。
準備總算妥當,鍾杳輕輕舒了口氣,俯身親了親:“害怕就抱著我。”
林竹用力搖頭:“不怕!”
鍾杳心裡一軟,忍不住彎了下唇角,攏著人十指交握,輕柔覆下去。
……
夜深了。
被嚇壞的林總裁終於勉強在冷冰冰的客房裡睡著,助理和工作人員也各自安寢,別墅主人的臥室裡,還有微微的光芒順著門縫透出來。
鍾杳穩穩抱著嚇得手腳並用緊緊扒著自己、哭得咳嗽個不停的經紀人,拿大塊的絨毯裹好,一塊兒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