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烏雲被風捲了過來, 一層層堆積在天空中, 但卻只是下起了小雨。
綠萍浮在池塘上, 雨滴輕柔的打在遊動的金魚身側, 緣一抱著那個屬於自己的風箏, 坐在廊下發呆。
“緣一,你在幹什麼呢?”繼國夫人慢慢的從屋子裡走出來,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因為時律的原因, 緣一偶爾會開口說話, 繼國夫人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並不是什麼聾啞人,不過她還是為他製作了日輪的耳飾。
不過這次並不是為了祈求神明保佑耳朵,而是請神明為他帶來好運氣, 請神明庇佑他, 能夠在這個亂世幸福的活下去。
“母親。”小小的孩子抬頭看了一眼,起身跑過去扶住她的左側胳膊, “我在等希維斯先生。”
“希維斯先生?”在對待自己的孩子時, 繼國夫人從沒有把貴族的禮儀放在心上,她跟著跪坐在廊下的地板上,“緣一想要和他一起放紙鳶嗎?雨天可是不行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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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一緩緩點了點頭。
“現在這個時候的話, 希維斯先生大概在教嚴勝練習劍術吧。”繼國夫人摸摸他的頭,“緣一呢, 有想過學習劍術嗎?”
如果緣一表達了想學的意願,那麼繼國夫人冒著再次惹怒丈夫的危險,也會請求他讓希維斯先生一起教導兩個孩子。
“兄長大人想成為這個國家第一的武士。”
“嗯,那緣一也想成為武士嗎?”
“我想成為第二的武士。”緣一小小的笑了一下, 讓繼國夫人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這是很好的願望啊。”繼國夫人嘆了口氣,眼神複雜,“但是,我還是希望。不,是要求,緣一你要有屬於自己的願望才行。”
自己的願望?
緣一隻想了一瞬,就想同母親說自己的願望已經有了——殺掉所有的鬼。
可他仔細想了想,似乎希維斯先生在聽過這句話後,也說過想知道他自己的願望……
“我的願望是陪著母親。”緣一有了結論。
繼國夫人聽到這話一開始還是很開心的,不過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深刻的悲傷,這情感幾乎要淹沒她,把她溺死在愧疚裡。
是不是因為我束縛了緣一,把他留在這全是婦人的狹小宅院,他才會有這樣的願望呢?
他是因為看不到那更加廣闊的天地,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吧?
“緣一。”她很好的壓制住了眼淚,語氣依舊溫和,像是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事情,“等緣一再長大一些,就和希維斯先生一起離開吧,我聽說他願意收你為弟子。”
緣一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有些害怕的抓住了她的袖子。
“這個世界是很大的。”繼國夫人說,“如果離開這裡,緣一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奔跑了,想跑多遠都可以,高山,海洋,沒有見過的景色,都非常美麗哦。”
“可以,一直一直跑下去,直到累了為止。”
穿著典雅和服的女人展現出了與其他貴族夫人完全不同的靈魂來,這正是緣一覺得美麗的地方,也是他情不自禁拿明紗與母親比較的原因。
“……跑?”
“對啊。”繼國夫人撫上他的臉,“不會有人要求緣一做不喜歡的事情,臉上的花紋也可以坦然露在外面,想去哪裡都可以。”
聽起來似乎……很好。
緣一的眼睛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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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繼國嚴勝手裡的木刀被時律挑飛,在空中旋轉幾圈後落在了地上。
他自己則是被時律的木刀抵住了脖頸。
“先生,好強啊。”
時律收回刀,笑著說,“嗯嗯,這個是幾百年勤加練習的結果哦。”
“又在說這種話……”嚴勝小小的抱怨了一聲,走過去取水喝。
“是真的。”時律亦步亦趨的跟過去,“今天還要繼續練嗎?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可是還有一隻肥貓要喂。”
“貓……”嚴勝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一隻黃灰相間的招財貓抱著酒瓶狂飲的畫面,“先生的貓和先生一樣奇怪。”
“不不不,只有貓奇怪而已。”時律在胸前比了一個叉號,帶動披著的斗篷也起伏了一下,“我本人是非常嚴謹的劍術老師。”
“啊。”嚴勝對這個問題不做回答,他開啟了另一個話題,“先生收緣一為弟子,就可以避免緣一被送去寺廟嗎?”
對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嚴勝還是非常關心的,自己作為長子會繼承繼國家的一切,而緣一因為出生晚,再加上臉上帶著奇怪的花紋,長大後被送去寺廟什麼的,這樣荒謬的理由實在是不能接受。
如果他有更好的未來,自然是再好不過。
“是的,我打算最近對家主說這件事。”時律說,“嚴勝當了家主以後,我們還會回來看你哦。”
“嗯。”繼國嚴勝點點頭,腳步頓了一下。
是啊,緣一被先生帶走以後,我就要繼承家業了。
到時候,就是緣一一個人和先生相處了嗎……
想到這裡,他有種被拋下的不滿和些許的嫉妒感。
“雨已經停了呢。好了,我就先離開了。”時律朝他揮揮手,作為沒有向繼國家主效忠的劍術老師,他並不能留在這裡,所以天黑後會返回自己的房屋。
“嗨!”嚴勝嚴謹的遵循著禮儀,大聲回答後朝他鞠了個躬。
“明天見。”
背對著夕陽,時律站在門口回頭和他告別,吸血鬼超越人類的魅力在這個時候完美的展現出來,光打在他身上,又拖出長長的影子,血紅色的瞳孔,溫和的笑意,還有袖口露出的蒼白手腕,都毫無保留的映照在了嚴勝的眼中。
院子裡雨後的美景都成了陪襯,耳邊傳來時律告別的聲音,卻彷彿是來自很遠的地方。
繼國嚴勝的臉一下子紅了一片,他立馬轉身,試圖掩飾什麼一樣的大步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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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嚕嚕嚕嚕嚕———”一隻雪白的貓咪躍入屋簷下的乾燥地帶,甩甩身上的毛,大量的雨滴飛濺出來,給地上帶來了暗色的斑點。
不過它的毛也很快幹了。
斑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幕,然後又低頭看看自己因為捕麻雀而弄溼的毛。
要不要甩一甩?
但是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律,斑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甩什麼毛,在斗篷和和服上蹭一蹭不好嗎。
時律無奈的看著朝他衝過來,明顯是不懷好意的斑,提前從封印卷軸裡取出一張毛巾,裹住了撲過來的肥貓。
“你是不是要用我擦雨水?今天的夜宵沒有了。”
斑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就裝成了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在說什麼呢,斑大人可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時律抱著他往十幾年前買下來的房子那裡走,“很遺憾,即使斑沒有這個想法,我今天也不想做夜宵。”
“什麼!!!笨蛋希維斯,你是在虐待我嗎?”斑瞪大眼睛看著他,用從人類那裡學來的新詞語大聲控訴,爪子開始往他的和服上蹭泥,“沒有好吃的,斑大爺可是會離家出走的!”
要回去的最短路程是穿過一片森林,普通人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時律和斑顯然不會在乎,走夜路對吸血鬼和妖怪都是基本操作。
樹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飛快的掠過,帶動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腥臭的氣味在林中四散開來。
“……是那種東西嗎。”斑低聲說了一句,跳了下來站在枯葉上,妖力開始往前方探去。
“嗯。”時律應了一聲,拔出了腰間在斗篷遮掩下的刀,雪白的刀刃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光來。
這次可不是什麼教學用的木刀了,這是妖怪們收集材料專門為他打造的日輪刀,在品質上而言,絲毫不遜色於作為千手柱間時所使用的忍具。
“沒想到吸血鬼的血肉也會有人喜歡啊。”時律把日輪刀橫於胸前,另一只腳往後退了一步,“來吧,最近刀鈍了許多。”
樹上的鬼似乎忍受不了這樣的挑釁,跳下來的同時也伸出手撲向了時律,他也許是餓了有幾天,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認不清眼前之人的實力,哪怕是直覺般的恐懼也被自己忽視了。
但以他的實力,哪怕是嚴勝在這裡,也能輕鬆擊敗。
時律剛拔刀,就又收刀了。
鬼的頭滾落一旁,身體逐漸化為了灰燼飄散在空中,在活著的最後一刻,在死亡的瞬間,他的表情變得平和起來,也許是想到了什麼重要之人。
“啊,您的刀法真是溫柔啊。”他輕聲的說,沒有了之前恐怖的慾望和貪婪,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進泥土裡,“雖然被斬斷脖頸的時候很痛,但真是溫柔啊。”
像是夏夜裡,母親牽著自己在麥田田埂裡走過時一樣。
但可惜的是,無法原諒自己的是,悲傷到無法呼吸的是,母親正是被自己……
“請您一定要殺了他,殺掉鬼舞辻無慘吧。”
快要消失的鬼並不在乎鬼舞辻無慘那不能說出名字的詛咒,眼中反而充滿了復仇的火焰和不能自已的痛苦,“我會為您祈禱的,即使去了地獄,我也會為您這樣的人祈禱的。”
“救救大家,救救被傷害的大家。”
斑聽到他叫出了那個名字,想要上前阻止,但被時律攔住了。
“我會盡我所能。”時律承諾到,他看著鬼的眼睛,神色溫柔,但語氣卻冰冷,“無慘,你在看著吧。”
這樣的神情是對著懺悔的鬼的,冰冷得話語是說給無慘聽的,兩種不同的情感交織起來,卻並不顯得奇怪。
“不要再嘗試了,我不會原諒你的,如果再見面,只會是不死不休。”
“百年之前的事情,已經不需要定論了,你在那之後做出的事情都是真實無誤的。”
“我會一直搜尋你的下落,但這並不是什麼約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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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城。
空間交錯,隱隱有音樂的聲音迴盪,鳴女正彈著三味線,她放空了腦子,不敢有任何想法,生怕被無慘藉機懲罰。
可是穿著深黑色和服的男人還是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血紅色的瞳孔豎成了一條直線,似乎人類能夠想到的所有陰暗情緒都在裡面翻滾,鳴女只看了一眼,就害怕的低下了頭。
“希維斯,希維斯,希維斯……”無慘神經質的不停念著這個名字。
“未來?未來是有的!”
“哪怕你討厭,厭惡我,恨著我就更好了!”
他的話變得毫無邏輯,顯得斷斷續續。
“這不也是情感嗎?這不也是未來嗎!”
“把更多的人轉化成鬼,他們再吃掉更多的人,去找青色彼岸花,我一定能夠重新站在陽光下,到時候……”
“不管是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只要你一直看著我,一直注意著我,這也和我當初想的,這和我的願望也沒什麼區別……”
“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