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就是德國人，不象中國人會說場面上的話，或許德國人也會說，可是梅爾辛教授不會說。
“對不起，我僅僅看過他的一場戲……我只能說，在這場戲中，他是有靈性的演員……”
哦，此時這位有靈性的演員，手都被凍僵了，臉上也凍得生疼，“熱水，大衣……”
軍大衣拿過來，何秦就接過來給唐秦披上，陶慧敏卻拿過瓶水瓶，給唐秦倒滿了一茶缸的熱水，這搪瓷的茶缸，就象是暖手爐，把唐秦凍得冰冷的手給暖和過來。
唐秦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何晴拿出一塊巧克力，剝下外面的糖紙，又給唐秦塞到口裡。
“甜嗎？”年輕的攝影助理，看看這一幕，就無奈地瞅瞅身旁的燈光助理。
“甜，齁甜……”
兩個光棍實在是眼熱，不就是在雪裡拍了幾分鐘嗎，可是這陶慧敏和何晴又是披衣，又是遞水，又是塞糖，至於嗎？
普通的女人倒也罷了，可是兩人是全劇組公認的大美女，是他們做夢時一直想著那種，這，這不是刺激人嗎……
“哎，早知道，我就跟我爸說，不接他的班，也去考什麼北電，考什麼中戲，也當演員……”
“那你得當主角，你還得是奶油小生……”
……
不提兩人私底下怎麼滴咕，趙元導演笑著走過來，看到兩人真的象侍候賈寶玉一樣圍在他身邊，老太太就笑了。
唉，兩個姑娘的心思她都明白，可是這年頭，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女人，就是談戀愛，也不能腳踩兩隻船，輕則廠裡知道後開會對你進行幫助教育，重則就成了那啥罪名了……對，就叫流氓罪。
“小唐，謝導考慮給你加戲。”
加戲？
陶慧敏眼裡閃著光，何晴就笑得露出兩個酒窩，都是從舞臺上走出來的，也都演過電影電視劇，加戲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剛才這段拍得好，拍不好導演拍死你的心都有，還加戲，加餐都不成！
“趙導，我記得上一場戲，是我穿著斗篷……”陶慧敏的心思很玲瓏，反應也快，“要不要我也來到院中……”
她的意思，何晴聽明白了，嗯，本來寶黛也是兩小無猜嘛，兩人一起，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是秦可卿就不一樣了，何晴一時都後悔了，誰讓自己接下這個角色，就是接下寶釵這個角色也好啊。
“不是，不是這樣，小陶，”趙元導演趕緊澄清，“是小唐一個人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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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戲？
這還有天理嗎？
一旁的攝影助理真是感覺活著沒什麼意思，同樣是一個劇組的年輕人，自己連攝像機都摸不上，人家演一場戲，老廠長來，德國人來，還有兩年輕漂亮的演員“左擁右抱……”，現在又要加戲！
“怎麼加，您就說吧，導演。”唐秦很爽快，喝了一大口熱水，渾身上下很是舒泰。
“就是……”趙元導演似乎很不好意思說出口，“就是，謝導的意思是，你這一場戲很投入，他想多拍幾個鏡，留在後面輯……”
哦，唐秦明白了，何晴和陶慧敏也明白了，多拍幾個鏡頭，就在這樣的大雪天裡，“謝導的意思是，如果你能站上半小時，或者四十五分鍾……”
這麼長時間？何晴一下喊出了嘴。
得，這演員也不好當，剛才還羨慕人家呢，這一站就得四十五分鍾，攝影師助理和燈光助理都不說話了，這天兒，在外面站一會還成，站四十五分鍾，那還不得凍成雪人啊。
“嗯，小唐，導演就是徵求你的意見，這段四十五分鍾的戲最後有可能只保留八秒，或者七秒，六秒……”
“趙導，您不用說了，我演，”唐秦甩掉軍大衣，“只要導演不喊停，我就一直演下去……”
趙元導演不說話了，這孩子……她還有什麼說的……
……
大雪紛飛，唐秦就這樣佇立在雪中。
雪花飄飄搖搖，一團一團地落在地上，落在他的頭上，身上……
他的頭髮成了白色，就是眉毛上也落上了一層雪花……
王洋導演看著這個年輕的演員，身上其實只有象夾襖一樣的單薄衣裳，他坐在層裡，腿腳都已凍得發麻，這個小夥子，憑空已經在雪地裡站了二十分鍾。
他這幾天一直是看天氣預報的，京城的氣溫已經到了零下十度，“吩咐小食堂，準備紅糖姜水，讓廠醫馬上過來……”
“老謝，還不成？”他知道謝鐵驪導演對藝術的精益求精，也能理解他的想法，不過，現在二十分鍾已經過去，二十分鍾剪成六秒，足夠了。
“王廠長……”
翻譯走過來，梅教授有話想跟他說。
哦，王洋就看向自己快步走過來的德國女人，“我看到了，王同志……”西德的女人也會說這個單詞，“你們這裡有好的演員……他就是……”
她指指院子裡的唐秦，不管是你們的攝影棚還是榮國府，“有了他，才是最好的攝影棚。”
哦，“趕緊拿大衣。”
謝鐵驪導演終於喊了停，還不等王洋廠長發話，何晴抱著大衣已是衝到院裡，陶慧敏接過紅糖姜水，自己小心地吹著……
撣去頭上身上的積雪，唐秦只感覺渾身發涼，腳都不會動彈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這小夥子，王洋都心疼了。
不是北影的人，拍起戲來這麼投入，北影欠他的情兒！
可是北影能給人家什麼，七塊錢的補助，整個劇組都有，他也不是北影的人，分房漲工資也沒有他的份兒，“這樣，今年的集體一等功，我看就給紅樓夢劇組申報……”
成啊，張少庭副廠長答應著。
“個人一等功，我看就給小唐……”北影的領導班子早就不拿這些了，張少庭答應著，可是馬上反應過來，“個人一等功也給他，他不是北影的人……”
個人一等功？
此時，這個社會還是一個崇尚榮譽的年代，金錢氾濫，可是榮譽仍是主流。
“大家會有意見的……”這一等功不止是是榮譽，更與分房工資直接掛鉤。
“你有意見，老周，”王洋導演一指道具師，“你有意見，老陳，”他又看向美工師，“誰有意見誰跟我說，到辦公室找我。”
他扭頭就要向廠裡走，可是半路又停下了，“我說過，以前就說過，現在再重複一遍，小唐，是我們北影的人，編制不在這兒，可是人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