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整個北影大院一片寂靜，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在低聲哼唱。
“你們倆剛才說什麼，看把他激動成那樣……”陶慧敏把暖水瓶放在桌上，又拿過臉盆，“這還是賈寶玉嗎，我看啊，整個一個薛蟠。”
“他啊，是想到明天該怎麼拍了。”何晴笑道，她也站起身來，可是想想剛才與唐秦四目相對的樣子，想想自己露出雙腿的模樣，她就感覺到臉熱心跳。
他是誰啊，怎麼他讓自己怎麼著就怎麼著啊……
“想什麼呢，”陶慧敏洗了把臉，又抹上一點潤膚霜，“明天……明天是禮拜天，導演沒說明天趕戲。”
對啊，北影廠其實就是一家國營單位，跟工廠、機關……的作息是一樣的，就是導演不休息，那製片、劇務、攝像、美工……也要休息。
“禮拜天啊，你看我都湖塗了，”何晴笑著翻看著牆上的掛曆，上面是劉曉慶的劇照，“嗯，這一晚上……”
唐秦折騰了她一晚上，可是倒沒感覺到累，相反渾身輕快，這種輕快是從心底裡散發出的那種愉悅。
燈，關上了。
黑暗中，聽著何晴輕輕嘆氣，陶慧敏就笑了，“是不是睡不著……我拍第一場戲也這樣……也不知他睡了沒有。”
他？
不須明說，二人自然知道指的是誰，何晴就打趣道，“你是不是餓了啊，還想吃麵條？”
陶慧敏乾脆就坐起來，明天是禮拜天，也不拍戲，晚起一會兒也沒人去管，“餓倒是不餓，就是睡不著，要不……我們倆到院子裡走走？”
偌大的北影，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路燈相伴樹影，無聲地出神。
“喲，你瞧，”兩人轉了半圈，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小招待所，“他屋裡還亮著燈呢。”
“走，過去瞧瞧……”何晴笑了，“是不是在吃獨食……我們正好來個人贓俱獲。”
小招內，走廊裡也很安靜，間或傳過幾聲笑語，接著就又悄無聲息了。
兩人悄悄走近唐秦的房間，讓二人意外的是，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從外面看進去，唐秦正在書桌前寫著什麼，落地的檯燈映照在身上，在房間裡勾勒出青春的剪影。
兩人互相看看，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不說話，嚇他一跳，可是剛剛走進屋子，唐秦就勐地轉過身來，“長液漫漫，無心睡眠，此來作甚？”
“吃麵。”何晴理直氣壯地答道。
兩人被他窺破了小把戲，卻沒有掃興，何晴好奇地掃了桌上一眼，幾張象是版畫又象是油畫的東西，靜靜地躺在桌上。
陶慧敏也湊了過來，第一張畫像上，一個頭冠紅纓的翩翩公子正站在一處長廊前，無聲遠望。
唐秦站起來，開抬擺弄他的酒精爐，“想吃打滷麵還是雞蛋面？”
“嚯，你這個二級廚子水平見漲啊，……唐秦，這是什麼？”陶慧敏拿起手稿，就慢慢坐在了唐秦的床上。
“分鏡頭手稿，沒見過啊？”
此時的導演，能畫分鏡的不多見，就是後世，仍在畫分鏡的導演更是鳳毛麟角，謝導的分鏡頭，看到的人不多。
分鏡頭指令碼，說得通俗一點，其實就是攝製工程的施工圖紙，當然，這圖紙也有講究，後世，馮小剛的分鏡頭指令碼就象是一張張油畫，也沒虧了他美工這個出身。
而徐老怪的分鏡頭指令碼，就象漫畫，真懷疑他拍戲是不是第二職業，漫畫才是他的主業。
“嗯——”
兩人拍戲也都不多，乍一看到這樣的稿本，很是新奇。
再往桌上看時，另一幅也已畫就，依稀可見是廊柱之間的房間，兩位美人正在掀起薄薄的紗簾。
咕都咕都——
鍋裡的熱水吐著氣泡，唐秦放進麵條，攪碎兩個雞蛋，又臥了倆荷包蛋，“怎麼，你們倆是想就著鍋吃？”
兩人卻沒有說話，又拿起第三張，第三張沒有畫完，可是視角仍是站在房廊入口處，裡面的紗簾層障盡開，畫面盡頭，依稀可以見到臥榻上的美人，和美人身後的海棠春睡圖。
“唐秦，你學過繪畫？”
“沒有，在電影院，跟我爸學過畫電影海報，哦，在西遊記劇組，我還有一師傅……”唐秦走過來，“得，你們吃麵，我還得繼續畫。”他看一眼何晴，畫筆迅速在圖紙上勾勒。
在西遊記劇組，他是拜過師傅的，川省昆劇團的張寄蝶，書畫一絕，他尤其善於工筆，此時，唐秦的畫法，有工筆的技法，也有油畫的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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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條，沒有人去吃，兩個雞蛋很委曲地臥在鍋裡，何晴、陶慧敏就這樣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畫筆快速在圖紙上游走。
不須說，頭戴紅纓的翩翩公子正是唐秦，臥榻之上的就是何晴，嬌軟無力，媚態盡現。
這是自己嗎？這是他眼中的自己嗎？
何晴的目光已遊移到唐秦的臉上，挺拔的鼻樑，溫潤的唇角，桔黃的燈光中，構勒出一張完美無瑕的側臉，泛著澹澹的光采。
“唐秦，這一幅畫能送我吧，我想婊起來，”這樣的分鏡頭手稿，象油畫，乍一看又象是照片，可是照片卻拍不出如此的神韻。
唐秦笑笑，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畫作裡。
夜色已深，窗簾上，勾勒出一幅動人的剪影。
……
北影廠的早上，都是從一陣陣冰雹般的腳踏車鈴驚醒的。
平時如此，週末也是如此。
陶慧敏睜開朦朧的睡眼，伸手就想摸床頭的鬧鐘，可是摸到的東西，卻嚇了她一跳，何晴就睡在她的身旁呢。
何晴也醒了過來，“呀，你怎麼睡到了我的床上……”
“這是我的床啊……”何晴一笑，就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再互相看時，兩人都是披散著頭髮，卻都只穿一件睡衣，再看時，兩人慢慢都坐直了身子，這不是何晴的床，也不是陶慧敏的床……
這是唐秦的床！
哦，兩人都嚇了一跳，再看身上，好在還是完璧之身。
可是，床前，那張桌前，早已不見人影，卻聽到走廊裡飾演紫娟的陳紅脆聲喊著，“林姑娘，林姑娘……”
兩人立時都是不自在起來，昨晚就等著看唐秦的分鏡頭指令碼呢，可是睏意襲來，一個不回，另一個也不捨得回，這稍稍打個盹的功夫，一覺就到了天亮。
可是，兩個年輕的女演員睡到一個年輕男演員的房裡，這象什麼樣子嘛。
還穿著睡衣，穿著拖鞋……
“唐秦呢？”何晴突然象想起什麼似的，“他昨晚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