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內變得很安靜,原本較快速度的落子聲,此時此刻也幾乎很難聽見。
菸草燃燒完後所產生的化學物質瀰漫在空氣之中,崔少賢看著棋盤上接近崩潰的局面,無奈地嘆了口氣。
孔倪作為去年世界賽盛星杯的新一任冠軍,毫無疑問,實力強的可怕。
春秋之夜能夠成功保級,大概百分之三十的功勞都得歸功於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眼鏡男子。
作為一名能夠在上賽季以百分七十九的勝率,位列排行榜第二位的主將。
今年仍然選擇呆在保級隊內,無疑是很讓人感到疑惑的。
雖然春秋職業作為職業圈內大名鼎鼎的“土豪俱樂部”,自然能給出和豪門不相上下的薪酬與獎金。
但是既然薪酬都差不多,那麼肯定願意選擇豪門俱樂部,去爭奪圍甲聯賽的冠軍。
這就像一個極具能力的人,在面臨兩份月薪十萬的工作時。一個極具名氣的大公司,而另外卻是一個隨時可能會被市場淘汰的小公司。
那麼普通人會選擇在哪家公司工作?
的確,或許有少部分的人會抱著“救世主”心理,前往那家小公司,試一試能否憑藉著一人之力將公司拉動起來。
若是成功,那自然是一段傳奇。
但若是失敗呢?
這時候再選擇加入那家大公司?
抱歉,圍棋職業選手的巔峰狀態,根本經不起這樣折騰。
大多數棋手的巔峰狀態就那麼幾年,等到巔峰狀態一過,再想要去追著棋手最看重的名譽,那可就有些晚了。
所以春秋之夜的棋手,無論上到毒舌的範沅,以及他崔少賢,下到青訓班的孩子,對於孔倪都是無比尊敬的。
不僅如此,在早稻市的圍棋圈子裡,孔倪的有些話,恐怕比早稻棋協的作用都還要大。
作為現階段早稻市內唯一的職業九段棋手,他便是早稻圍棋界棋魂。
“我輸了。”
淡淡的話語,隱藏著一絲絲的不甘心。
雖然他知道,雙方之間的棋力差距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但是,真正在對局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心中所抱有的一絲幻想,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每一步精心謀劃的落子,對方都能夠閱讀的更深更遠。
自認為搶到了棋局中最大的地方,但卻沒想到對方的殺招就埋在其中。
崔少賢將手中沒有落在棋盤上的黑子放進棋盒中,低了低頭。
沒人會喜歡輸的感覺,哪怕明知勝率幾乎為零。
“很不錯,比起上一次和你下訓練賽,現在看起來已經有了很大的長進。”孔倪笑了笑,安慰道。
接下來,他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的收回了三十子,然後指著孤身闖入白棋大模樣裡的黑子。
“你這步打入,是導致你敗北最關鍵的原因。”
崔少賢看了一眼,開口說:“但若是不打入進去,那麼幾乎和慢性死亡沒什麼區別。”
“為什麼這麼說?”
“前面佈局階段的對碰,孔隊你已經佔據了很大的優勢,若不用些強硬的手段,那就是慢性死亡。”
聽到這話的孔倪用一顆白子輕輕地敲了敲棋盤。
“我問問你,你認為你開始變成劣勢的時候,是在多少手時?”
“第六十四手下完。”
“那麼棋盤上總共有多少個落子位?”
“三百六十一個。”
“那不就對了,我們倆才下了全盤不過六分之一的局面,你就開始認為自己的頹勢不採用特殊手段,就無法挽回了嗎?”
崔少賢頓了頓,苦笑著說:“和你們這種頂級的棋手下棋,在前面就落入下風。後面恐怕更難挽回局面吧。”
繼續再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回幾顆,孔倪搖了搖頭。
“你這句話說的既對,但卻又有不對。”
“的確,再和棋力比你高的人對局時,若是在前面便陷入劣勢情況,確實很難贏下比賽。但是,卻不代表沒有。”
說完這段話,他收棋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指著棋盤上一連串白子說道:“你看就像我第九十六手,這個扳頭,其實便是一個大俗手。”
“你在這裡選擇的是長一手對吧。”
“嗯。”崔少賢點了點頭。
“那麼為什麼不選擇反扳呢?”
“那樣黑棋下面的氣會很緊吧,很容易出棋。”
“再仔細看看。”孔倪淡淡地說道。
聽到這話的崔少賢,便認真地在腦海中考慮反扳之後的各種變化。
孔倪趁著這個時間,轉過頭看了一眼正在旁邊對局的兩人。
一人臉色蒼白,手中的棋子遲遲無法落下。
另外一人顯得遊刃有餘,似乎早已將勝負了然於胸。
“孔隊……”
聽到崔少賢的聲音後,孔倪將視線收了回來。
“怎麼?”
“計算了一遍,這裡的黑棋棋形雖然看上去很差,但即便反扳一手,也不會出棋。而且……”
說到這裡,崔少賢撓了撓頭,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直說無妨。”
“如果我反扳之後,好像孔隊你的白棋,才會變得有些難辦。粘的話會落後手,搶佔不到接下來的一步棋,可是不粘的話……”
“會出大問題。”
孔倪笑著將話接過。
“所以說,雖然圍棋中很忌諱低估對手的實力,但也絕對不能夠把對手想的很強。職業九段又怎麼樣?世界冠軍又如何?沒有一位棋手是不會犯錯的。圍棋比拼的是比誰犯的錯更少,比誰更能夠抓住對方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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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第一百三十手,這種屬於“奇兵”的下法,不是說不好,而是不適合現在做。你想想看,在你和業餘棋手下讓子棋的時候,你會用什麼辦法去下?”
“用一些比較罕見,或者極端的走法。”崔少賢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那如果說你和一個棋力比你弱的人下棋,在你佔據並不算特別大的優勢的時候,想要用極端的下法搏一搏,你會怎麼樣?”
“那當然是樂意看到,畢竟極端的走法意味著……”說到這裡,崔少賢忽然恍然大悟。“孔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孔倪欣慰地點了點頭,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旁邊仍未落下黑子的年輕人後,便開始和崔少賢一起開始進行覆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