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湘西許清木和宋玦順著那張追蹤符, 一路尋找那個逃跑的魂魄。他殘缺的魂魄不足以抵擋許清木的符咒和宋玦的箭矢,要想不灰飛煙滅, 他至少得有一半的魂魄合體。
追了一路,許清木發現, 那人竟然一直在前往枝城的方向, 最後停留的地點,就在距離凌雲觀不遠的地方。
第三天的下午, 二人到了枝城新開放的一棟寫字樓下,順著追蹤符找去,發現那個魂魄就在這棟樓一家叫做寰宇的小公司停留。
這時候正是白領們上班的時間,許清木和宋玦怕傷著無辜的人,沒敢有太大的動靜, 低調地在寰宇的門口站了一會兒, 看了看貼在門口的簡介。
這公司是賣三無化妝品,是這些年常見的直銷模式,透過發展下線來賺取提成,有那麼一點兒傳銷的意味。
為什麼會是這裡?
許清木和宋玦都十分疑惑, 鎮定了一下情緒才走了進去,一進門便看到了一個非常漂亮點的前臺姑娘。
她目光澄澈, 充滿了熱情和積極,一見有人來, 立刻便起身對著二人鞠躬,非常禮貌地問好,彷彿對自己這份工作十分熱愛。
許清木見這狀況都有點懵, 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人家正在正常工作的公司,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在宋玦大老闆的身份比較好用,亮了一下名片,扯了一通要和他們公司談業務的瞎話,前臺姑娘就信了,很是誠懇地說:“我們老闆現在正在開講座,二位可以稍等,等老闆出來就可以和二位談了。不過,我們老闆的講座還挺受歡迎的,要是二位不趕時間的話也可以去聽聽,就在會議室。”
許清木也想知道這奇怪的公司究竟在搞些什麼,便同意了,由前臺姑娘帶著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崗一開啟,許清木就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他有點驚詫地順著聲音往前方的演講臺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曾經的熟人。
竟然是溫綸。
許清木驚詫不已,轉頭看向宋玦,宋玦也微微皺眉,搞不清狀況。
正在臺上做著演講的溫綸也看到了二人,他神色並未有什麼怪變,甚至還對著二人笑了笑,然後便繼續他的演講。
前臺姑娘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兒,領著二人走進了屋,找了個角落和人交涉了幾句,便讓許清木和宋玦有了一個座位。
許清木和宋玦默默地落座,環顧了一眼這不大的會議室。
這不大的會議室竟然容納了快兩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年齡職業性別不同,但每個人都有著相同表情——像是那個前臺姑娘一樣,充滿了熱情和活力,眼神都非常明亮,對臺上正在演講的溫綸也充滿了崇敬之情。
平心而論,現在正在演講的這個青年,和從前那個畏縮小家子氣的溫綸完全不同,臺上,他舉手投足之間的瀟灑和魅力的確是很吸引人的眼球。
許清木輕笑一聲,說:“我都快忘記這個人了。”
宋玦道:“是溫綸,但也不是溫綸。”
許清木點頭。真正的溫綸應該和滿丫頭一樣已經死了,身體被那個魂魄給佔據了。
從表面上看,溫綸還在風度翩翩自信滿滿地演講,其他人都看不到,但許清木和宋玦都清楚地看到,符咒和箭矢還插在他的後背上。他傷得不輕,現在還精神奕奕地給人演講,也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也可以說是個人才了。
“末法時代,眾神伏息,信仰也早已崩塌。”溫綸緩緩地開口,神情凝重地說著,“這是一個已經徹底崩壞的時代。”
臺下的聽眾們全都認認真真地聽著,神情也都很凝重。
許清木低聲說:“買洗髮水的講這些?”
宋玦道:“大概是藉著賣洗髮水的幌子把人給騙過來洗-腦吧。難怪要選擇直銷模式公司,這樣容易發展成員。”
溫綸繼續慷慨激昂地說:“上古時代,人神妖鬼混居。在那樣的時代裡,無論什麼生靈都能在這個世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後來,人族無休止地掠奪佔據了這個世界大部分的資源,最終引起了神的憤怒,斬斷了天梯,遠離了愚蠢和貪婪的人類。”
溫綸語氣變得更加嚴肅:“可人族還是不知悔改,終於引起了神之怒,用一場洪水盪滌了人間。”
他說到這裡,宋玦突然想到了什麼,說:“世界各國各民族的神話裡,的確都有過類似天梯的傳說。比如《淮南子》稱崑崙山能登天,《聖經》中也有巴別塔的記載。至於洪水滅世的傳說更是廣泛,除了我國,希臘、印度、瑪雅等文明中,都有不同時間洪水滅世的傳說。我國有大禹治水,西方有諾亞方舟,這些難道是人族在上古時代共同的記憶?”
許清木道:“確實是,天地之初,人神鬼妖沒有隔閡,應該也是有共同的文化和語言,不過後來人族漸漸分散到了各地吧。”
溫綸的演講也是在往這個方向引導,他說了一陣,又停下來讓聽眾們自己思考和消化。過了一會兒,便有聽眾提問:“那您的意思是,天地之初,人族的信仰都應該是一至的,而我們的神,應該也都是一致的。可現在,不同的宗教之間,究竟誰才是沿襲了上古的正統?”
溫綸道:“都是正統,其實,那些所有的神,到了最高階,也就只有一個宇宙唯一的、至高無上的神靈。是它創造了這個世界,守護著這個世界,許多人喜歡把它人格化具體化,讓他有一個形象和名稱,但其實,它無相無形,無悲無喜。道教叫他道,佛教叫它因果,唯物主義者叫它客觀規律。都是對的,它是宇宙唯一的神,世上一切生靈應當嚮往的唯一信仰。”
最後這段話說得慷慨激昂,眼含熱烈,臺下的聽眾都被這樣的話給激勵得群情激奮,眼睛更亮了。
許清木皺眉,轉頭看著宋玦說:“他說的,倒都是真的。只是,他說得太有煽動性了,這些聽眾也太盲目地信仰他了。而這份信仰,是會給他帶來信仰之力的,他那麼厲害連我們都抓不住,就是有這些信仰之力的作用。”
宋玦道:“管他說什麼,反正這是標準的邪-教,我們可以報警了。”
說著宋玦已經給王三發短信了,臺上的溫綸不著急地繼續說著:“雖然宇宙之神已經用一場大洪水給過人族警告了,但愚蠢的人族依然沒有收斂,甚至變本加厲,到如今,原本乾淨的世間更是被人族給糟-蹋地汙穢不堪。宇宙之神一定會再次給予人族懲罰的,而我們作為宇宙之神的侍奉者,會奉獻出自己卑微的靈魂,讓這天地重回潔淨,讓萬物生靈獲得自由。”
到這裡,溫綸的演講結束了,他微微朝著臺下鞠躬,所有的觀眾都站了起來,掌聲雷動,爭相表示願意為這個崇高的理想獻出靈魂。溫綸聽到這話,便哽咽道:“諸位高義。無論你們的靈魂身在何處,都將得到最終的安寧。”
再然後,聽眾們一一和溫綸道別,懷著虔誠又滿足的神情走出了會議室。
最終留下的自然是許清木和宋玦二人,他們和溫綸面對面,溫綸便矜持又禮貌地衝他們笑了笑,然後從講臺上跳了下來。
跳下來的過程牽動了插著箭矢和符咒的傷口,疼得他表情扭曲,但他走過來面對著二人,又依然風度翩翩,輕聲說:“掌門,宋老闆,又見面了。”
許清木一挑眉,說:“你不是溫綸卻還是把我叫掌門。前世確實有關聯,我死了,你卻好好地火了一千多年。所以,你是凌雲觀的人,而且是凌雲觀的叛徒。”
溫綸輕笑道:“掌門真是敏銳,什麼都沒辦法逃過你的眼睛。可是要說叛徒,我覺得我不算。掌門,你才是叛徒吧?”
許清木臉色一沉,說:“凌雲觀是我創立的,我叛徒什麼叛徒?”
溫綸悠閒地慢慢說:“那掌門是否還記得凌雲觀創立的初衷?以及當時對我們說過的那些豪言壯語?”
許清木有些發愣,慢慢地在記憶之中搜尋從立下的那些誓言。
“我們和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不同。我們不要那些正道的規矩束縛住我們的手腳,我們永遠自由。”
“人就一定乾淨高貴嗎?不,這天地生靈都是平等的,凌雲觀就是要收留這些正道所不容的鬼怪妖物。”
歷經兩世,許清木依然做著和從前一樣的事情,他並不覺得自己違背了曾經的誓言。
可溫綸並不這樣覺得,他定定地看著許清木,說:“你還是和那些骯髒的正道人士走到了一起,助紂為虐。”
“等等,哥們。”宋玦不滿地開口,說,“我覺得你有點走偏了,人不一定乾淨高貴,但人也不一定都髒啊。至少你說的安歇正道人士裡,也有很多好人。”
溫綸“哼”了一聲,說:“道貌岸然罷了。還是那些妖鬼更坦蕩,地羊鬼、旱魃,他們都只是想活著而已。”
許清木恍然道:“原來那些作怪的鬼物,都和你有關。”
溫綸眼睛一彎,笑道:“掌門,你終於發現了,這一年多以來,你們遇到的各種危險多多少少都和我有關。很多次面臨選擇的時候,我都希望掌門你可以懸崖勒馬,看清那些所謂正道人士的骯髒,重新找回自己的初心。可太遺憾了,到現在,你依然執迷不悟呢。”
聽到這裡,宋玦終於是怒了。
原來就是這個人讓許清木一再陷入危險之中,他上前一步,道:“你真的有毛病,自己好好想想,在些年你為了所謂的宇宙之神讓那麼多無辜的生靈獻出生命,他們都死了,你還好好地活了一千年,你還要不要臉了?”
溫綸道:“他們很偉大。而我只是時間問題,到了合適的時候,我也會獻出自己的靈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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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木和宋玦一陣無語。
這個人已經給自己洗-腦了一千年了,他對自己的一切想法深信不疑,和他說什麼都是白費。
宋玦翻了個白眼,然後對許清木說:“浪費時間聽他那麼多廢話,這人和電影裡那些神經病反派沒有什麼區別,還以為自己的理念多了不起。但其實多看幾部電影就會發現,其實都是些編劇玩剩下的反派設定,幼稚中二又自以為熱血正義。”
許清木點點頭。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