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樹有點驚訝。
自己都這麼有名了？沒見過的陌生人，都能一眼認出自己？
這並不奇怪。因為柯小樹實在太好認了——一個騎在小孩子頭上的人偶，滿城亂跑，誰認不出來啊！絕對是近期風靡洛城的人物。
柯小樹：“好吧。修古大爺，我今天來，是想——”
“等下。”
柯小樹第二次被修古打斷。老頭上上下下打量了柯小樹和小奇一番，然後一言不發的拿出一塊鐵坯，以及模具，開始打造什麼物件。
鐵錘砸在鐵坯上，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
柯小樹屢次想開口說話，但是看到修古一臉認真工作的樣子，就把話咽回去了。
算了，等他把手頭的事搞定再說吧。
萬一打擾到他，惹人家不高興了，到時候不幫自己辦事怎麼辦？柯小樹可是聽聞過這老頭古怪的脾氣。不少委託人即便有錢有地位，人家該不鳥就是不鳥，只能吃閉門羹。
一般有一技之長的人，多少都會有點驕傲。
靜靜的看著修古打鐵，柯小樹的心竟然漸漸平復了下來。本來他是有點急躁的，因為手頭想要完成的事情太多，總覺得時間不夠。
時間都去哪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但聽著修古的打鐵聲，枯燥而單調，卻有種神奇的魔力，蘊含著撫愈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覺中柯小樹就看入迷了。
怎麼說呢，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一件看似無聊的事情，男人卻能看得很專注。
柯小樹就有過類似的體驗，之前網咖門口的街道有挖掘機修路，那時候網咖生意不好，他閒著沒事就捧著一袋瓜子，搬個小馬紮坐在門口看挖掘機挖路，一看就是一整天。
跟他一樣愛好的人不在少數。
不少退休老頭，路過時，也背著手站在街邊看，象棋都不下了，就跟挖土有什麼意思似的。
看好幾個小時都不帶膩的。邊看還邊湊在一起指指點點，彷彿他們更懂挖掘機。
也許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個開挖掘機的夢。
看修古打鐵，感受跟盯著挖掘機類似。都有一種……怎麼說呢，從混沌中逐漸變得有序的過程。
看著一塊粗糙的鐵坯在修古的錘下，逐漸變得形狀規則，邊緣齊整銳利，立體而明確，沒來由的，柯小樹獲得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咋回事？怎麼看別人幹活，感覺跟看解壓影片差不多呢？
就連小奇都盯得聚精會神，不像之前在城主書房裡那樣昏昏欲睡。可見打鐵的魅力。
時間緩緩流逝。終於，經歷煅燒、捶打、定型、淬火、鑽孔、加固等步驟後，鐵坯在修古手中成型，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頭盔？
沒錯。頭盔。
而且從頭盔大小來看，不是給成年人戴的，而是給小孩子戴的。
頭盔的造型很奇特，不是那種全包裹式的頭盔，反而更像一個頭冠，裝飾用的那種。
修古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手藝，打量了一番頭冠後，就徑自過去，把柯小樹從小奇頭上拿下來，把頭冠套在小奇的頭頂，再把柯小樹放回小奇的頭頂。
柯小樹驚呆了！
因為他發現，這個頭冠竟然是為自己和小奇量身定做的！
頭冠正正好好符合小奇的頭圍大小，所以套在腦袋上特別穩固。頭冠露出兩個洞眼，小奇的兩個沖天辮恰好能從洞眼裡伸出來。最絕的是，頭冠中心有一把小小的鐵椅子，很顯然就是給人偶形態的柯小樹做的，柯小樹坐上去，特別穩當。
那小小的鐵椅子，有靠背，有扶手，坐上去特別舒服，符合人體工程學。手搭在扶手上，就能正好抓到小奇的兩個小辮子，方便操控。
柯小樹覺著修古的手藝絕了！
都沒有畫圖紙，以及用測量工具比劃，完全就是憑感覺直接硬造！
只是隨意掃了一眼自己和小奇，就能叮叮噹噹做出這麼適合的頭冠！
或者說是……馬鞍？啊不對，奇美拉鞍。
洛克裡斯城的手工耿啊這是！
拍成短影片不得幾百萬次播放。
這個裝置，既是頭冠又是奇美拉鞍，柯小樹便給它起名叫做頭鞍。
反正柯小樹覺得挺絕的。
就是不知道，小奇的心情如何。莫名其妙套了個鐵帽子，還是方便別人坐在他腦袋頂的，他能喜歡麼？
他不會自尊心受挫吧？不會認為自己在別人眼裡成牲口了吧？柯小樹很是猶豫，要是傷害到小奇的心就不好了。
雖然柯小樹自己蠻喜歡頭鞍的……
他小心翼翼的問小奇的看法：“小奇，你覺得你頭上戴著的這個頭鞍…怎麼樣？得勁不？不喜歡咱就拿下來，千萬別委屈自己……”
小奇眨了眨眼。
柯小樹緊張的等待小奇的回應。
小奇摸了摸頭鞍，頓了頓後，忽然特別高興的說道：“——超酷的哎！”
柯小樹一愣。沒料到小奇這個反應。
“頭鞍超酷！像是個戰士！小樹哥哥，坐穩了，抓好我的辮子，我要小跑一下！”
柯小樹趕緊抓緊辮子：“好嘞！”
小奇撒丫子跑出了修古鐵匠鋪。邊跑邊大聲笑：“有了這個，我就可以放開跑了！不怕把小樹哥哥甩掉下去！哈哈！而且這個頭鞍造型好酷！像個王冠！我喜歡！”
柯小樹這是第一次感受到小奇真正的速度，當然是人形態。奇美拉形態只會更快。
風呼呼的往臉上吹，小奇跑得飛快，但頭鞍卻十分穩固，柯小樹一點沒有被甩下來的意思。
路人看著一小孩子頭頂人偶，在街道上瘋跑，頻頻側目。
小奇越跑越興奮，嚷嚷著：“我能小跑，哎，小跑！我能墊步，哎，墊步！我還能大跳，看著沒，我給你大跳！看我再翻倆跟頭——”
柯小樹趕緊透過往後扯辮子的方式，制止了他。
還想翻跟頭！
就算有頭鞍了，也不至於這麼瘋吧！
“等讓修古給我座位上安裝個安全帶後，你再翻。”
小奇聽話：“哦……什麼是安全帶？”
柯小樹：“就是保證我人身安全的東西。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行了你也玩夠了吧，咱們該回去了！”
話畢，柯小樹扯著小奇的辮子，往修古鐵匠鋪的方向狂奔而去。
回到修古鐵匠鋪後。
柯小樹看到，修古一大把鬍子下面，難得的露出了笑意。
這老頭竟然會笑？柯小樹大為驚訝。他以為修古是個面癱呢。
這老頭，性格真是古怪。一見面啥也不說，叮叮咣咣就給自己搞出個頭鞍來，也沒問他和小奇樂不樂意要。
“修大爺，這個頭鞍我和小奇都很喜歡。多少錢？我們買下來了。”
修古搖搖頭：“不要錢。”
“不要錢？”
“沒錯。免費送給你了。”修古聲音很沉，從胸腔裡傳出來，聽起來嗡嗡作響，“因為你是個好人。”
柯小樹愣了一下：“因為我是個好人？”
“嗯。”修古一指店外，“你看。”
柯小樹扭頭一瞅，訝然發現，不知何時，在修古鐵匠鋪的門口，圍了不少人。人群裡男女老少都有，小孩子尤其多，一個個好奇的伸著頭往店裡看。
當和柯小樹和小孩子的目光對視到時，小孩子會發出驚叫聲，躲到大人後面，而後又悄悄探出半張臉，繼續好奇的打量著柯小樹和小奇。
柯小樹略感不自在。
他很少有被這麼多人圍觀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動物園裡的猴子。
“他們為什麼要盯著我瞅？太大驚小怪了吧，沒見過會說話的人偶麼？呃……好像還真沒見過。”
“因為你是洛城的英雄啊，爵士大人。”修古嗡嗡的說，“那些人都是貧苦百姓，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而你的出現，讓他們終於能夠吃飽飯了。”
柯小樹瞭然。
雜交水稻。
據他所知，這幾天，樹人一直在用自然之力催熟作物。種子數量的提升，帶動更多田地被開墾出來，用作雜交水稻的種植田。
無數洛城的貧苦人民終於在這一天，實現了畢生的夢想——吃香噴噴的米飯吃到飽。
而柯小樹這個名字，也在民眾之間口耳相傳，甚至被稱為是上天派來洛城拯救大家的神明。
柯小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覺中，他在洛城人民中的威望，已經這麼高了。
所以，當他坐在頭鞍上，駕駛小奇出去瘋跑時，才會引起洛城人民的注意。
大家在認出來，那就是柯小樹爵士後，就不約而同的匯聚過來，聚集到修古鐵匠鋪的門口，遠遠的遙望那個人偶。
這一切都是自發形成的。
當鐵匠鋪外的人群，看到柯小樹看向他們時，眾人爆發出一陣歡小小的騷動。
“小樹大人看我了！啊好激動！”
“那真的就是小樹大人麼？”
“神使！神使！小樹大人是上天派下來的神使！”
柯小樹感受到眾人崇敬的目光，很是不自在，還有點害羞。
怎麼說呢，他就是不習慣被人用這種目光看自己，很彆扭。他不習慣被人誇獎。上學時他就這樣，如果某一次考試考好了，老師誇他，他也特別難受。
後來他得知，他這個毛病，叫做害怕表達親密。
這或許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當你有一個冷漠的外殼，和別人保持一定距離後，相應的，你受到傷害的機率會降低。可能這種性格的形成，跟他父母的不辭而別有關吧。
鐵匠鋪外的眾人已經開始歡呼起來了。大家齊聲唸誦著柯小樹的名字。
“小樹大人！小樹大人！小樹大人！”
若有個地縫，柯小樹現在已經鑽進去了。
修古露出微笑。但可能很少笑的原因，那笑容在他的臉上，比哭還難看：“所以我怎麼敢收你錢。你的崇拜者們會殺了我的。”
柯小樹一方面有點感動，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是值得的；另一方面又有點不自在，如芒在背。
這就是成為名人的煩惱麼。
柯小樹說：“修大爺，你這兒裡面還有屋子麼，有點事情我想找你單聊。”
……
鐵匠鋪裡屋。
隔絕了外面民眾的目光，柯小樹終於感到輕鬆了不少。
修古隨意坐在一個廢棄砧子上，開口道：“說吧。爵士大人，有何吩咐？”
柯小樹沒有廢話，直入主題：“我想請您幫我打造一個炮管。”
修古大手一揮：“沒問題！我修古的手藝，在洛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打造什麼，找我修古就對了。就沒有我修古造不出來的玩意。我就只有一個問題。”
“請說。”
“啥是炮管？”
柯小樹早就知道修古會有此一問，便讓小奇拿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圖紙，遞給了修古。圖紙是在城主府時畫好的。
修古接過來，展開一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只見圖紙上，標題是五個大字：泥模法鑄炮。
下面以圖文的形式，詳細講述了如何建造一個泥模，再用鐵水整體澆鑄成一個炮管的過程。
泥模的尺寸在圖紙裡都有詳細標註。
修古越看，眉頭皺的越深。他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所謂的泥模法。整體澆鑄的方式到不算罕見，可那都是應用於一些小物件，但是造這麼龐大的一根炮管，還是頭一次。
半晌。
修古開口：“流程我大致看明白了。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炮管是個啥東西？就是一根粗大的鐵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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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小樹笑道：“沒錯。就是一根粗大鐵管。”
“有什麼用？”
“能夠保護洛城，不會受到傷害。”
修古一臉不相信：“就憑這玩意？怎麼保衛洛城？在城門口插一圈當鐵柵欄麼？”
柯小樹啞然失笑：“這個嘛……等你把它造出來，到時候我自然會讓你知道，炮管是怎麼起作用的。你就說你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打造出來吧。”
“當然可以，這其實並沒什麼難度。花點功夫而已。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
“好。包在我身上。”
柯小樹放下心來。只要炮管能順利造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接下來，只要把火藥給造出來，那麼火炮就在阿爾達大陸問世了。
是的。
這就是柯小樹的計劃。
他要在異世界造出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