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申一家五口外加一個管家、一個廚娘、一個長工, 總共八人,被殺死在西延市的邊界小鎮上, 再有不到兩裡地, 他們就能順利走出西延市了。
那是個十分貧窮的小村落,村子裡人口不多,住處也十分稀疏, 三五戶聚在一起,相隔好幾百米。而範文申一家暫時落腳的地方,是村口的一座破廟, 周圍一裡之內都沒有人煙。
或許範文申選擇這裡, 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行蹤來著,卻沒想到, 反而給了兇手可乘之機。
八個人全部是用匕首捅死的, 身上的傷處慘不忍睹, 少的被捅了六七刀, 多的又二十幾刀,下手的人十分殘酷冷血,致命傷是血流過多, 包括他的三個孩子, 其中一個只有七歲。
陸宵灼只看了一眼屍體, 就沒忍心再看第二眼, 轉身去范家的行李中翻找東西了。
屍體被運了回來,范家所攜帶的行李和物件,也一併被帶回來了。
但是很顯然, 范家的行李被動過了。那些人並沒有將行李帶走,而是在殺人之後,散落在了行兇現場,應該也是為了找東西,包裹裡的每一件衣裳,都被抖了出來,仔細搜查過之後,隨手扔在了兇手身上。
副隊長帶著人過去收拾現場的時候,心裡也是恨得直咬牙:“這些人簡直太過分了!簡直就不是人!太殘忍了!”
孫江邊也被震撼了幾十秒,回過神來,走出去抽了一根煙,再走回來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說道:“那就好好幹活兒,爭取早日抓到這些畜生!”
他站在門口,看著法醫室將屍體抬走了,又將現場的血跡取樣之後,才指揮著警員們將雜亂的現場一一規整,恨不能將每一根頭髮都收攏起來,確保沒有絲毫遺漏。
這會兒看到陸宵灼對范家的行李上了心,孫江邊便主動走過來,說道:“在現場的時候,咱們已經將範家人的遺物分類整理成物證了,這是名單,您看看。”
陸宵灼接了過來,果然都記得清清楚楚,連衣裳出自哪個鋪子,能夠找的到標記的,也都一一備註了,省心的很。
但是,這些東西裡面,卻沒有看到任何他想要的,甚至連決定性的證據都沒有。陸宵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心裡已經約莫有了猜測。
“署長……”孫江邊很是為難,殺害莫蓮的兇手還沒有徹底定罪,就又出了新的命案,而且看上去難度頗大,他奔波了這大半天,除了根據已知的範文申的人際關係和他搬家的時機,猜測可能跟正陽商會有關以外,其餘的,一點線索都沒有。
陸宵灼說道:“繼續排查正陽商會所有的管事,按照我給你的名單,但凡是有異常的,直接彙報給我。”
孫江邊聽他語氣裡似是有了計劃,立刻安下心來,這就去忙了。
陸宵灼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朱延慶正站在門口,等著向他匯報情況。他本來是跟孫江邊一起回來的,但是那邊出了新的命案,而尋找張大力和張申作案工具的工作卻是十分順利,朱延慶便沒有著急彙報,回到這邊來等他。
“怎麼樣了?”陸宵灼一看到他,立刻問道。
朱延慶連忙回道:“果然如您所料。證物已經取回了,法醫室的檢測結果在這裡,您看看:上面有三個人的血跡,張大力、張申、戲院管家。”
陸宵灼接了過來,推開門讓他一起跟了進來:“去審訊張大力吧,這回他應該招了。”
朱延慶立刻應下。
顏寧隨口就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是審訊戲院管家呀?莫蓮到底是誰殺的……”說著說著,顏寧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天喬喬說看到戲院管家和譚並一起進了莫蓮的房間,而那裡剛好是案發第一現場,也就是說,莫蓮是在她被租住的房間裡被殺死的,那——
顏寧頓時恍然大悟:“那天他們去莫蓮房子裡,不光是為找本子,也是為了轉移殺人工具!可是,他是不是傻?為什麼要把殺人工具帶回戲院裡啊?”
陸宵灼抬起頭來看向她,然後又微微一笑,解釋道:“因為沒時間處理。多虧了那天你看到他們進去了,我們也才得以找的這麼快。今天早上咱們去戲院,你不是看到他從倉庫走出來,而且還很驚訝嗎?可能是打算處理掉的吧,不過因為我們在,他沒有機會沒有時間,隨後朱組長又去了,將他及時帶走了,所以沒能找機會處理掉。”
“也是哦,這次彷彿特別順利。”顏寧點了點頭,又說,“所以才兩天半,這個案子就要結了嗎?這應該是你們警察局有史以來結案速度最快的一次吧?”
陸宵灼:“不是。雖然有你幫忙的確快了很多,但是很可惜呀,好幾年前有個案子,一天之內就抓到了兇手,還招供了。”
顏寧:“掃興!”
陸宵灼笑:“不過這次是我上任以來,最快的一次了。”
然而兩人心裡並沒有任何喜悅。莫蓮的案子結束了,範文申卻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兩個小時之後,朱延慶再次來敲門了,說道:“招了,張大力和張申合夥殺害了莫蓮。”
陸宵灼坐直了身體,問道:“就為了那個小本子?”
朱延慶點了點頭:“是。他們總共去要了三次,莫蓮很堅持,都說沒有,而且她不識字,也從來不記什麼東西,是商會搞錯了,讓他們回去再問問。”
第一次這麼說的時候,張大力兄弟覺得莫蓮就是在找藉口,不想給,但是也沒怎麼著,只是對莫蓮放了一些狠話,回頭就跟商仁彙報了這個情況。
商仁也小心翼翼將莫蓮的話反饋給了上面,但是譚並咬定,那個東西當初就是莫蓮拿走的,讓他仔細些找,一定要找回來。
商仁聽著譚並的話,就知道這事兒不可能憑他一兩句話就結了,便也跟張氏兄弟說:“直接去莫蓮房間裡搜一搜吧,搜到了就拿回來,搜不到就威脅一下她。”
商仁將那天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一個字都沒漏下,又說:“我覺得這不違法吧?這就好比,主人說家裡的某個東西是這個長工保管的,等主人需要用的時候,讓我這個管家去找長工要,長工偏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東西,我能怎麼辦?”
張大力和張申便聽從商仁的意見,夜裡去了莫蓮租住的房子,將裡頭的每個地方都搜了一遍,一無所獲,但是兩人見財起意,拿走了莫蓮的幾樣首飾。
張大力在看到兇器的時候,態度驟變,一下子就認命了,表情也變得十分頹廢,說起跟莫蓮的爭執也很坦白:“莫蓮跟過商會的一個管事,大家都略有耳聞,也都猜著她手裡肯定有些財物,所以我們去的時候,就抱著這樣的想法。反正,她一個女人家,我們兩個男人,她能怎麼辦,是吧?”
朱延慶心思一動:“為了順利拿走這些財物,不讓莫蓮報案,你們兩個人強.奸了她?”
張大力抿了抿唇,不說話。
旁邊的小警員捏著鋼筆,忍不住罵了一聲:“畜生!”
“莫蓮後來也並沒有報案,為什麼你們還要殺了她?”朱延慶又問。
張大力說:“第三次我們去要東西的時候,莫蓮並不在,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朱延慶插了一句:“第三次是什麼時候去的?幾點?”
“大前天,大概晚上十一點左右吧,換完班我們就直接去了。”張大力回想了一下,說道。
朱延慶對照著莫蓮生前出現過的時間線,那天晚上,她應該是回了鄉下的,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算算時間,她從鄉下回到租住的房子那裡,大概需要四個多小時,也就是,她一回到租住的房子裡,就被殺了。
“所以你們就沒走,一直等到她回來?”
張大力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天晚上莫蓮不在,我們也就懶得回去了,在她的房子裡住了下來,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我跟張申起床吃了飯,正打算要走的時候,莫蓮回來了,很是憤怒,說要報案,把我們都抓緊局子裡。”
張大力就很氣憤,覺得這女人十分不識好歹,再次逼著她交出東西,保證以後再也不來煩她。但是那時候,張申卻已經動了殺心。
就在張大力跟莫蓮聲嘶力竭狡辯的時候,張申已經關好了門窗,然後從廚房提著菜刀走了出來,一刀砍在了莫蓮背上。
“那時候,我有點嚇傻了,張申的表情十分恐怖,他一刀一刀砍在莫蓮身上,質問她東西在什麼地方。”現在想起來,張大力仍舊覺得手腳冰冷,身體癱軟,張申的眼神,讓他一瞬間以為看到了魔鬼。
張大力的確不算是個好人,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就惡跡斑斑,好吃懶做、欺軟怕硬,後來跟著張申到了商會,在碼頭上卸貨的那幾年,更是謊話連篇,到處坑蒙拐騙,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通,但是唯獨,他沒有殺過人。
莫蓮什麼時候死的,張大力完全不知道,那時候他一腳完全被嚇傻了,只知道呆呆地站在那裡,甚至那時候他都懷疑過,自己也要被殺死了。
全程張申也沒有多看他一眼,冷靜地逼供,菜刀砍在人身上的時候,彷彿是在切豬肉。莫蓮嚥氣以後,他也沒有什麼表情,甚至還坐在地上,在莫蓮的屍體旁邊,吸了一根煙,然後才吩咐張大力,跟他一起再次搜了一遍房間,將房間裡所有能寫字的東西和書本都帶走了。
“屍體是怎麼運到海灘去的?”
張大力搖頭:“不知道,我們走的時候屍體還在房間裡,張申完全沒有理會,我也沒敢問。”
陸宵灼看著審訊記錄,皺了皺眉,剛剛看到某句話的時候,腦子裡靈光一閃,他還沒來得及捉住,就已經不見了蹤跡。
朱延慶繼續說道:“屍體是怎麼運輸的,已經有眉目了,這人一定有車,而且大白天的,開這麼遠的路,一定會有人看得到,一會兒外出的兄弟們回來,應該就知道車牌號了。”
陸宵灼點了點頭,摁著眉心,又將張大力的供詞從頭看了一遍。
朱延慶猶豫了一下:“那,夏晨晨——”
陸宵灼迅速回過神來:“去抓人吧,藏匿兇器也是重罪。”
朱延慶立刻應下,轉身就出去了。
陸宵灼再次皺起眉頭,盯著審訊紀錄看了起來。
顏寧看他這幅樣子,也探過頭去,跟著一起看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陸宵灼點了點頭,搬了個椅子過來,兩人一起看。
關於張申的那段,都是從張大力嘴裡說出來的,商仁對他並不熟悉,只知道他不怎麼愛說話,也沒有張大力那麼多壞毛病,也從不多言,是管事們都很喜歡的那種人。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張大力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之後,就不敢再說謊話了,句句屬實。但是從這些言語之中,也看得出,張大力自以為對張申很熟悉,但實際上,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些表面上的資訊。而張大力也不傻,接觸時間長了,也發現張申瞞著他很多事情,而且拿的錢也比他高很多。
顏寧想了想,看著這一段,手指指了過去:“要不,去問問張大力,他都懷疑張申什麼了?”
陸宵灼也正在思考這件事,張大力的供詞中,有三次出現了對張申微妙的不滿。主要是因為兩個人的工錢差異。
顏寧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道:“雖然張申的確比張大力早幾年進入商會做工,但是工錢能有多大差異?他們都是同樣的長工,只幾年的工齡差距,也沒多少吧?”
陸宵灼明白她的意思,他也一直在想,張申是否還有別的金錢來源,但又覺得沒什麼必要,若是真的不缺錢,又何必要搶奪莫蓮的首飾?
不過,暫時也沒有別的線索,陸宵灼便點了點頭:“那就去問問,你繼續看。”說著,站起來匆忙就出去了。
顏寧繼續逐字逐句看了下去。
張大力剛剛經歷過一次審訊,已經心神俱疲,這會兒再看到陸宵灼,更是戰戰兢兢。
“那天晚上換班之後,他說有事要回家去,我本來沒有懷疑的,但是我一個人回去,又睡不著,便出去走了走,就看到了張申,正在跟一個男人說話。”
天太黑,張大力並沒有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只記得他跟張申從背影來看像極了,不仔細辨認的話,簡直就是一個人。
張大力那時候對於張申隱瞞他許多事情,又因為張申工錢拿的比他多,已經不滿有些時日了,所以便偷偷跟了上去。
張申跟那個男人去了一個港口,在那兒等了約莫有五分鐘的樣子,就又來了好多人,那些人很奇怪,從遠處看,幾乎都是一個樣子的,身材高矮體型幾乎一模一樣。張大力看了幾眼,就分不清哪個是張申了。
當時正好有一艘船靠岸,那些人就開始卸貨。張大力知道張申是晚上出來做工才有了更多的工錢之後,就沒再繼續呆下去了。他不想過的這麼苦,也不願意再接別的活兒,尤其是搬卸貨物這種體力活兒。
剛來商會的時候,他已經在碼頭幹了好幾年這種體力活兒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成了一個倉庫管理員,每天只要待在一個地方,吃吃喝喝,時間就過去了,拿的錢還要更多一些,他又何苦想不開?
陸宵灼聽完,頓時恍然大悟。
果然,張申被殺並非意外。——殺手是認識張申的,但是當時他可能並不知道張申因為什麼原因被抓,只知道張申決不能落入警察手裡,所以才開槍射殺了他。
要不然,死的或許就是顏寧了。陸宵灼長舒了一口氣,心裡仍是忍不住後怕。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陸宵灼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便跟顏寧說道:“走吧,出去吃個飯,晚上估計也不會很早回去,跟你娘說一聲,不回去吃了。”
顏寧抿唇笑:“已經說過了,一會兒翠紅來送飯。”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陸太太探進來一張臉,笑容滿面:“果然在這呢?”
“伯母。”顏寧立刻站了起來,微微訝異,“您怎麼來了?”
陸太太走進來,徑直到她跟前,拉著她又坐了下來,嗔怪道:“說好了有空去逛街,你這都放假多少天了,也不見你來家裡玩兒,我又不好直接上門去,便來這兒看看。”
顏寧嘿嘿笑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她最近被人盯上了,很危險,所以不方便到處亂走吧?白白害的人擔心,又起不了什麼作用。
陸宵灼便說:“媽,您要是閒得慌,不如多去父親那兒轉轉吧?顏寧在警察局幫我忙呢,我們這邊忙不過來,就聘請了這個臨時工。”
陸太太一聽就瞪大了眼睛:“臨時工?你給人多少錢哪?”
“當然是,我拿多少就給多少。”陸宵灼得意地挑了挑眉,彷彿在炫耀,這麼點屁事,他還能搞不定嗎?
喲呵,出息了啊!陸太太看著她兒子,有些懷疑。這木魚腦袋還真的有救了?
顏寧尷尬地嘿嘿笑。可能是因為自小過的太窮了,總覺得提到錢就有點氣短。
陸太太卻是回過頭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豪氣沖天地說道:“回頭我把他的工資賬戶拿給你,免得他耍賴補給你。”
顏寧扯了扯嘴角:“……這個,不用的,我相信陸大少爺的人品,不會賴賬的……”
“男人的話能信,母豬就能上樹!”陸太太絲毫不給面子,“明天我就給你拿過來,咱們順便去買幾件衣裳,下個月學校開學了,就穿新衣裳去。”
顏寧:“伯母,學校老師也要穿校服的。”
“那就休息的時候穿。”陸太太說道,那表情彷彿在說,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阻擋她榜兒媳婦兒買新衣裳的決心。
顏寧便只是笑,也不反駁她,很快就換了個話題:“伯母吃過飯了嗎?”
“沒呢,這不正要回家去,路過這裡,就來看看你們。”陸太太笑道,“寧寧先跟我回家吃飯去吧?”
“我們有人送飯!”陸宵灼不同意,“媽,您趕緊回去吧,天都快黑了,不用擔心我們。”
陸太太很氣,戳了戳他的腦門:“你那是什麼態度?!嫌棄我了是吧?看把你能的!”
陸宵灼就不敢說話了。
顏寧連忙握住了陸太太的手,笑道:“您沒吃的話,咱們一塊兒吃吧,我家裡的丫頭這就來送飯了。”
陸太太這才又笑起來:“好啊,那就一塊兒吃。回到家也是我一個人,不如吃了再回去。”
顏寧也跟著笑起來。
陸太太又拉著她的手,說起來一些家長裡短的事兒。
顏寧耐心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倒也其樂融融。
陸宵灼便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繼續翻看檔案。
不一會兒,小六就過來敲門了:“四小姐,翠紅來給您送飯了。”
顏寧連忙站起來,走過去打開門,翠紅果然正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超大的食盒,正笑著跟小六道謝。
顏寧笑了笑:“進來吧……”話還沒說完,她又看到了一個人,正站在翠紅身後,對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顏芳,你怎麼來了?” 顏寧頓時十分訝異。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不讓我出鏡,是不想給今天份兒的小魚幹了嗎?媳婦兒也不想要了嗎?
陸大少,立刻準備好小魚幹:喵大爺,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