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祖孫兩人就要吵起來, 林晴連忙上前勸誡老太太：“您可別動氣，阿笙去看望生病的朋友而已, 您這是何苦呢？”
顏寧趁機將莫安笙拉到了院子裡, 嘆口氣：“其實我也覺得你跟夏晨晨不合適，不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就不說什麼了, 你心裡有數就行。”
莫安笙笑道：“謝謝寧姐姐，我是成年人了，做了什麼會導致什麼後果, 我想的很清楚, 我也不會逃避。”
顏寧便嘆了口氣，笑眯眯地將果盤往他面前推了推：“最是難斷家務事, 我說的多了你也不愛聽, 咱們就不說這些閒話了, 吃東西吧。”
莫安笙也跟著笑了起來：“果然還是跟寧姐姐在一起最輕鬆了。”
“我就當你是誇獎了。”顏寧拿了一串葡萄, 一顆一顆剝好了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裡面，然後再一顆一顆吃掉，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
莫安笙只是笑, 卻不再說話, 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拿了個桃子吃了起來。
屋裡頭, 林晴還在安撫老太太，費勁了口舌，才將她的心緒平穩下來, 又說：“阿笙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您何必非要事事為他籌劃呢？”
莫老太太陰沉著一張臉：“我決不能讓他娶一個戲子過門！且不說那女人大了他七八歲，還能不能說，單城裡頭這些流言，我莫家丟不起這個臉！”
林晴嘆氣，這個她還真地難以辯駁。夏晨晨美貌盛名，就連她這種不怎麼出門的人都知道，何況外面那些人？既然久負盛名，人們就樂意說道，夏晨晨的任何花邊新聞，都會被編成數十個版本，到處流傳。
且不說那些流言真假，也沒人會在乎，大多數人，不過是圖個看熱鬧的心態。但是林晴卻也知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到如今大戲院的老闆，夏晨晨付出了什麼，不言而喻。
偏偏莫老太太也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年輕時候曾跟莫老太爺一起走南闖北，這世上的利益和交易，她再清楚不過。
顏寧走進來的時候，老太太的臉色已經不再那麼難看了，正拉著林晴的手，有說有笑。
本來想跟母親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但是看到這一幕，顏寧也只好先閉了嘴，又坐回到母親身邊去了。
莫老太太將視線轉到了她身上，突然問道：“寧寧有個警察局的朋友來著，是不是？”
顏寧不明所以，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嗯，有認識的熟人在警察局上班。”
“那能不能，讓他幫忙查一下，夏晨晨？”莫老太太說的十分不好意思。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她也不好厚著臉皮來跟一個小輩說起此事。
顏寧“唉”了一聲：“她，有什麼問題嗎？夏晨晨的事蹟，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呀，連她登臺前的事情，都被傳得有聲有色了。老太太您要我幫忙查什麼？”
老太太身邊的嬤嬤連忙關上了門窗，站到門口去了。
莫老太太沉思了片刻，露出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說道：“幾年前阿笙那場大病，我懷疑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林晴一愣：“這、這……”
顏寧就只剩下眨眼這一個動作了，她當然知道這是個陰謀，但是這個陰謀的始作俑者，不是莫老太太麼？不過這話顏寧可不敢說，就只是抓緊了母親的衣袖，不置一詞。
林晴也握住了她的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莫老太太嘆氣道：“當年阿笙大病一場，我也是急的心神不寧，就輕信了江湖郎中的話，給阿笙拿了一副藥，本是盼著他早日好起來的，卻沒想到，這藥並不適合阿笙的症狀，反而讓他病的更厲害了。我察覺到不對勁，便立刻停了藥。”
“但是直到一年多以前，阿笙遇到那位京城來的名醫的時候，卻查出，阿笙每日的食物之中，仍舊摻雜著之前的藥。”莫老太太臉色凝重，“當時名醫執意報案，我為了家中安寧，不得不託關系，將這個案子當成了家務事來處理。”
顏寧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這案子是怎麼論斷的？找到兇手了嗎？”顏寧又問。
莫老太太搖頭：“並沒有，當時我心急難耐，只想著讓家裡早些安寧下來，查遍了家裡的下人，沒有找到可疑之人，再加上阿笙的病在名醫的調理之下，也逐漸好起來了，我就沒再繼續深究下去。”
林晴深深地嘆一口氣：“竟然還有這樣的曲折，我竟是不知道！——您怎麼又想起來這件事了？難不成阿笙又開始生病了？”
莫老太太連忙搖頭：“這倒是沒有的！這陣子病中無聊，我便又翻了翻家裡的賬簿，在名醫到來之前，家裡有個廚娘辭職回老家去了。而偏偏，前陣子我剛巧得知，這個廚娘，曾經在大戲院工作過。”
顏寧瞬間明白過來，其實是老太太查過夏晨晨了吧？卻不想查到了家裡的廚娘，這應該算是意外收穫。
“那寧寧就幫忙給小陸說一聲吧。”林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轉頭拍了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先答應下來。
顏寧便乖巧地點了點頭：“老太太放心好了，下午我就去一趟警察局。”
回去之後，林晴又叮囑了一句：“讓你幫忙問你隨口一問就是了，可別當成正事去煩小陸，人家工作本來就忙。”
顏寧笑起來：“娘，你當我是傻子嗎？”
林晴點了點她的額頭，看著翠紅將食盒收拾好了，便說道：“快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別讓人一直等你。”
顏寧到陸宵灼辦公室的時候，又碰上林明義正來匯報工作，說的還剛好是前幾日三人在探討的事情，關於陳雲生的文章。
聽到敲門聲，林明義立刻就停了下來，轉而彙報起了城區的治安工作。
陸宵灼也應了一聲：“進來。”
顏寧推開門，探進腦袋來，大眼睛眨巴眨巴：“忙著呢？”
林明義立刻就舒了一口氣，看到她提著飯盒走進來，才說：“又來給署長送飯呢，四小姐？”
顏寧笑笑：“我放假了嘛，時間也多了。——你們是不是在談工作？”
顏寧關上門，壓低了聲音說道：“外頭沒有人，大家都吃飯去了。我幫你們聽著外頭的動靜，你們繼續說吧。”
陸宵灼站起來，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食盒：“不用，只要關好了門窗，這個房間隔音性能很好。而且，剛好你來了，咱們三個人一起吃飯說話，反倒不引人注目。”
林明義受寵若驚：“真的給我吃啊？”
陸宵灼看他一眼：“你要是想站在一邊看著，我也沒意見。”
林明義立刻在小桌子旁邊坐了下來，幫忙收拾了東西，將飯菜擺放到桌子上，一邊說道：“我查了些資料，陳雲生寫那篇文章前後，也的確出了一個大案子，高層護航，運輸大量鴉片到西延市。”
顏寧手裡的筷子微微停頓了一下：“又是跟鴉片有關？”
陸宵灼的臉上卻沒有一點詫異，將菜夾進顏寧碗裡，才說：“後來呢？發生了什麼？”
林明義這才猛然想到，以陸宵灼的年紀，這個案子對他十分陌生，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陸都督也根本不可能將這個案子說給他聽，所以，便耐心說給他聽：“這案子斷斷續續審了三年多，本來隨著人們的健忘，再拖一陣子就能將最高層的主事給釋放了。結果，陳雲生突然寫了這篇文章，又正值虎門銷煙八十年紀念，被遺忘的這個案子也就再次被推到了臺面上。人們有多氣憤，對這個拖了三年之久的案子就有多大的反噬。”
結果，可想而知，為了將民眾的氣焰壓下去，也為了保住當權者的顏面，這樁案子的所有參與人員，都在一個月之內被處死了。
顏寧抬起眼來看了看陸宵灼，她完全沒想到，這案子竟然會牽扯這麼深。最初，她以為，想要殺害自己的，不過是個變態，而鴉片，也不過是控制人的手段……
陸宵灼也正抬起頭來，看著她，伸出手將她嘴角沾著的一粒米飯拿了下來，又順便捏了一下她肉呼呼的臉頰：“吃飯，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聽過就算了。”
顏寧當然知道，到了這個層面上，她就是想幫忙也無能為力。喬喬倒是能幫忙打聽一下訊息，但前提也得是，得先知道，這個高層牽扯到的，都是什麼人。
林明義將這件事情簡單說了一下，也不敢再發表多餘的見解，更不想看眼前的恩愛，便低下頭去，專心吃飯。嗯，四小姐家的飯菜做的真好，這是丈母孃特意做給女婿的吧？光是食材，就覺得十分用心了，選用的都是上好的，味道上更是讓人流連忘返。
最近閨女要上學校去了，家裡的老人和媳婦兒都將全部心思放在了小孩子身上，好幾次他回家晚了，能吃上一口熱飯就不錯了。中午，還是湊合吃食堂吧，他要是回去了，說不定還要被嫌棄給家裡人增加工作量了。
林明義心裡感嘆，又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他才不要繼續當電燈泡了，吃飽了趕緊走人。
但是還沒等他吃爆破，顏寧就又說起來一件事：“今天我娘帶我去莫家了，莫老太太跟我說了一件事兒，想讓我幫忙。”
陸宵灼應了一聲：“什麼事兒？”
顏寧便把老太太的話跟他重複了一遍，末了也說：“我覺得這事兒不大對勁。縱然老太太在裡頭也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但是，那個廚娘，也肯定有問題吧？”
陸宵灼也沉思了片刻，又一次問道：“老太太說她只給莫安笙用了半年的補藥，就給停了？”
顏寧點點頭：“我覺得她這倒不至於撒謊，畢竟阿笙是他們家唯一的獨苗。老太太看出來不對勁，這就立刻停了藥，也說得過去。”
顏寧在心裡沉默了半晌，還是沒有把老太太一開始就知道藥的效果這事說出來。一來她沒有證據，只是讓人徒增煩惱，二來，那好歹也是她的長輩，還是給留個面子吧。
林明義一聽到提起來這個案子，也不得不再次打起了精神：“莫家這個案子，是當時譚副官負責來著我也跟著去了，筆錄是我做的。署長，您要看的話，回頭我給您把檔案拿過來。”
陸宵灼點了點頭：“上回我跟景升提起過，他跟我講了講，但是檔案室他已經進不去了，我也就忘了這回事了，一會兒你找出來給我拿過來吧。”
林明義趕緊應下：“是。那，廚娘還要去找嗎？”
“找，但不用你去，先忙你的事情去。”陸宵灼看了他一眼，“別沒事兒就往我辦公室跑，要不然這次調職，還有什麼意義？”
林明義：“……哦。”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我這是來匯報工作的呀，治安部那邊，本來就是要求每隔三天來彙報一次。若是有特殊事件，必須當天彙報。”
陸宵灼抬起眼來看他：“那你彙報完了，可以走了。”
林明義：“……署長，能讓我吃飽不？”
陸宵灼瞪他一眼。
顏寧連忙笑著打圓場：“吃飯吃飯，林隊長多吃些，我都不知道你升職了呢，今天這頓飯，就當是我為林隊長恭賀了。”
“謝謝四小姐。”林明義也連忙順著臺階應了一句，又道，“還是要多謝署長的賞識，總算是升職了！別的不說，工資漲了十好幾塊錢呢。”
顏寧笑著點點頭：“所以說，是好事嘛。”
不過看到林明義的表情，顏寧也知道，他對於新上任的這個職位，並不太滿意。也是，在一線小案件大案子中奮鬥了十來年的警察，突然被調遣到管理城市治安，心裡的失落感必定是強烈的。
在聽到陳雲生案子牽扯到的幕後之人時，顏寧也大約明白，陸宵灼這樣安排的原因，不能查案了，總比就此丟了命要好。
林明義走了之後，陸宵灼就安排人去找莫家那個一年前就辭職回老家的廚娘了。
顏寧也麼別的什麼事，就坐在陸宵灼的辦公室裡看書。兩個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涉而且知道對方就在身邊，倒也十分安樂祥和。
陸宵灼幾次抬眼看過去，看到對面坐著的人安安靜靜翻著書，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正映在她的側臉上，更加顯得瑩白如玉，嬌嬌嫩嫩，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頓時就覺得心裡安定不少。
看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那些急躁的不安的情緒，也彷彿一瞬間塵埃落定，讓陸宵灼不由自主地就帶上了幾絲笑意，連工作效率，也比平時要高了不少。
時鐘響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同一時間抬起頭來，看向對方，然後相視一笑。
“喬喬到現在都沒出現，是去哪裡了？”陸宵灼被她明亮豔麗的雙眸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問了一句，假裝關心似的，將視線也移到了窗臺上。
正巧喬喬從外面跳了上來，正用小爪子扒著窗戶，企圖進屋子來，聽到他這話，抬起小腦袋，看了過去，一人一貓正對了個正著，視線交鋒的瞬間，分明在彼此眼裡看到了嫌棄。
空氣裡瀰漫著尷尬……
喬喬喵嗚一聲，嘲笑他：“說的跟真的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的關心我呢！”
顏寧卻沒有放在心上，她早就習慣這一人一貓互看不順眼了，連忙走過去，將窗戶開了個更大的縫兒，讓喬喬鑽了進來，笑道：“這不就回來了？”
陸宵灼“嗯”了一聲：“大概是玩累了吧？”
看著喬喬泰然自若地就跳到了顏寧懷裡，在她腿上趴了下來，將自己健壯的身軀團成一團，眯了眯眼，準備睡一覺的樣子，陸宵灼心裡就莫名地窩火，很想問問顏寧，為什麼要養貓，還偏偏是這麼一隻又精又小氣的貓！
他都還沒機會在佳人腿上睡過好麼！
再一想到之前去顏家的時候，翠紅說，喬喬一般是不睡貓窩的，冬天就睡在小姐的被窩裡，夏天睡小姐枕頭邊上，心裡就更氣了，要不，還是切個蛋蛋吧？
剛打起小哈欠的喬喬，頓時感覺兩股戰戰，突如其來的冷風從它的蛋蛋上一掠而過。喬喬頓時警惕萬分，瞪大了貓眼，看向陸宵灼，小爪子放到他的真皮沙發上磨了磨，虎視眈眈。
想到這是顏寧的貓，陸宵灼便沉默了片刻，在喬喬金黃色豎瞳的威脅下，默默走到了櫃子前面，開啟來，從裡面取出來一盒罐頭，問道：“吃嗎？”
喬喬這才收起了銳利的小爪子，站了起來，邁著小步子走了幾步，然後跳到了桌子上，靜靜等待著陸宵灼將罐頭開啟，送到喵大爺跟前來。
陸宵灼笑了一下，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腦子簡直有病，跟一隻貓較什麼勁？將罐頭放到喬喬跟前之後，又看了看還在看小說的顏寧，也沒打擾她，乾脆坐回去繼續工作了。
顏寧一直坐在那裡安靜地看書，這本小說還挺有趣的，她許久都沒靜下心來認真看過這麼正兒八經的文學名著了。剛上大學的時候，林晴還會拘著她，每隔幾天都回去書房看看，她都看些什麼書，後來就不怎麼關注了，又因為她學的是數學，林晴也就認命了，她家閨女成不了才女了，看不看書的，也沒什麼影響了。
再後來，顏寧畢業到了女校當數學老師之後，林晴就更不管她了。顏寧的愛好也就全投注到話本上去了。她當然也知道自己這個愛好拿不出門去，但是深奧的文學作品，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實在理解不了啊。
不過今天開始，顏寧在次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她又找到新的愛好了，或許，還算是個比較高階的愛好吧？
陸宵灼將手頭的工作忙完的時候，顏寧還在看小說，而且看上去十分入迷，連他已經坐到她身邊去都沒有注意到。
“你都不怕啊？這本小說裡頭，我記得可是有好多血腥殺戮的描寫。”陸宵灼看了幾行，就知道她拿的是哪本書了，阿瑟柯南道爾的偵探小說。
顏寧回過神來，眼睛卻依舊黏在書上：“挺好看的。”
陸宵灼便說：“那就帶回家去慢慢看，看了這麼久，該歇歇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顏寧便合上了書，抬起頭來看他：“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暫時沒什麼事情了。”陸宵灼笑了笑，“之前說好去電影院的，一直沒時間去。我昨天聽說，最近剛好有個偵探電影上映了，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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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顏寧立刻就站了起來，將那本書塞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裡，看了看牆上的鐘錶，現在是下午四點半，等到了電影院，時間剛剛好。
陸宵灼看她很感興趣，也就笑了起來，牽著她的手，懷裡抱著一隻大肥貓，下樓去了。
莫安笙在家呆了半晌，越發覺得煩躁，看完了手邊的賬本，又聽到家裡的嬤嬤說祖母已經睡下了，便打算出門去。這幾天，夏晨晨越來越疏遠他，雖然也的確是因為他前幾日莽撞了，直接向她提親導致兩個人的關係不再如從前那般，相處自如。
但是，莫安笙卻仍是察覺到了其他方面的變故，他很擔心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夏晨晨被卷進來。
莫安笙剛走出院子，老管家走上前來問道：“少爺，您還要去鋪子裡頭看看嗎？”
“去吧。”莫安笙點了點頭，“我自己去就行，有事就去鋪子裡喊我。”
老管家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陸大少：兩看相厭還要裝作很友好的樣子，心累……
顏寧，笑眯眯：我的男人和我的貓，一定要好好相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