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我竟然會說出和老子一樣的話，是嗎？”公輸班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天道倫常，萬事萬物皆有其運轉的規律，和本該所處的位置，如果輕易破壞，並任意挑戰底線的話，其後果一定會被天道所反噬的。”
歐陽點點頭：“確實如此，所以如何在發展的同時，找到和自然天道之間的平衡點顯得尤為重要。”
歐陽來自於後世，對於這點他最有發言權。社會發展已經進入一種堪稱一天一個樣的狀態，同樣的，原本的生態環境也被無限度地透支了。
就在公輸班和歐陽兩個人不知道在胡亂侃著一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公輸家的弟子上前彙報道：“老師，後面來了好多流民，邑衛擔心這些流民會踐踏壞這些農田，所以將其攔下了。請問現在應該怎麼處置他們？”
“流民？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哪裡又打仗了？流民很多麼？”熊中有些疑惑。
“應該是因為那些喪屍吧。”公輸班解釋道，“在去期思邑之前，我在鉅木的時候就聽見了傳言，說有瘟疫正在不斷擴散，那個時候鉅木就已經收容了不少流民了。”
“竟然願意背井離鄉走這麼遠，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歐陽皺了皺眉頭，發現事情越發嚴重了。
“老師，一起去看一看這些流民吧，正好瞭解一下情況。”熊中建議道。
“也好。”公輸班點了點頭，對那個弟子說道，“去把流民的首領帶過來。”
“是。”弟子低下頭，恭敬地離開了。
不一會兒，他就從隊伍後面，帶著一個女人來到了眾人的面前。
“民女姜玉，見過鉅木邑的邑長大人。”女人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對公輸班行了一禮。
“姜玉？”熊中愣了一下，叫出了女人的名字。
姜玉聽見有人叫她，抬起頭，露出了那張清麗的臉，從一開始的愣神，到漸漸綻放出了驚喜的神情：“世子殿下？！還有歐陽先生？！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她興奮地說道，完全忘了還有公輸班在場。
和注重儀表的諸位貴族，已經開了掛的歐陽比起來，姜玉真的就只剩下臉是算比較乾淨的，其他的衣服、頭髮全部呈現出一種雜亂的感覺。
“公子，難道你們認識嗎？”公輸班問道。
“曾經在雩婁邑遇到過。”熊中解釋道，“而且這位就是毒聖姜林聖的女兒。同樣也能為屈歇和熊中共同謀害父王的罪行作證。”
“那既然如此，還是公子來詢問更加合適一些。”公輸班說道。
“也好。”熊中點點頭，也不廢話，直接就問道，“姜玉，你們不是去壽春城了嗎？這麼來到了鉅木邑？難道壽春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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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城有沒有破我們不知道。我們本來是按照歐陽先生的計劃去壽春城的，但是通往壽春城方向的大路上，有好多反方向逃離的平民，他們告訴我說壽春城被怪物封城了。”
“怪物封城了？”熊中愣了一下，看向了歐陽。
歐陽摸著下巴說道：“不應該啊……你去的時候難道不應該是白天嗎？白天怎麼會有怪物封城？”
“我也不知道，總之那些平民將這樣的傳言散佈了出來之後，讓跟著我的雩婁邑鄉民們也產生了動搖。”姜玉嘆了口氣說道，
“我原本想先去壽春看看的，但是鄉民們對我的安全特別在意，沒能讓我找到機會，所以就跟著這些流民一起往彭城這個方向跑。想著如果瘟疫擴散得……擴散的已經不可挽回，楚國待不下去的話，就去其他的國家生存。”
“楚國一定會好起來的。”熊中有些敏感地對姜玉說道，“相信我，楚國一定會恢復當年中原霸主的地位！”
他的言語如此的斬釘截鐵，異常地堅定。甚至有種視死如歸的氣勢，讓公輸班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嗯……”姜玉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熊中的看法。
但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的認可頗有幾分敷衍的意味。
“路上有遇到哪些怪物嗎？鄉民們還剩下多少？”
歐陽對楚國的未來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次的災難，以及災難背後的東西。
“遇到了三次，第一次襲擊我們的怪物數量最大，有好幾百個。”姜玉咽了口唾沫，似乎是還沒從逃亡的陰影中走出來，神色落寞地說道，“雖然這麼說非常不尊重人……
但如果不是同行的流民數量不少，大家逃跑的時候還比較分散的話，我們真的很難在那樣的災難下活下來。可是……這種事情就像是在用別人的鮮血鋪就出來一條生命之路一樣……”
姜玉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就逐漸哽咽，頭微微揚起，眼眶紅紅的看著天上的雲彩，不想讓淚水流下來。
她想到第一個夜晚，在雩婁邑的常春醫舍，那種糟糕的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熊中也沉默不語，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遠處，讓自己的視線失去焦點，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麼。
歐陽能夠理解這種感覺，他也體會過生命在自己的身邊流失的感覺，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空虛的感覺。
或者說，那是一種，因為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從而悲嘆於自己竟如此渺小的無助感。
更何況姜玉還是一位醫女。
每一個醫生都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就是，看到病人在自己的手術臺上死去，每一個生命的離去就是在他們的心頭抽取一絲能量，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壓抑又令人窒息。
他還記得他的一個醫學生朋友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你的朋友和家人並不一定真的想讓你活下去，他們有著各種顧慮，更多的只是想讓你少受一些痛苦，但醫生和護士一定是在拼盡全力地想讓你活下去。
“難為你了……”歐陽長吁了一口氣，對將懷中的一塊肉乾遞給姜玉說道，“這麼多天下來，那些糧食應該早就吃完了吧，在我們這裡休息休息，然後一起進矩木邑吧。”
“可是還有那麼多的鄉民和流民……”姜玉遲疑地說道，“他們還需要有人帶著。”
“交給邑長大人吧。”歐陽毫不客氣地將一直在划水的屈恬丟了出去，“這群流民裡面，雩婁邑的鄉民是最多的，所以讓他來安排是最合適不過的。”
“
啊？”屈恬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提到自己。
“誒？”公孫朝也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一眼屈恬，又看向了姜玉。
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怎麼看都覺得明明是姜玉更靠譜好麼？
“唔……”“嗯……”公輸班和熊中則是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好了，這件事就先這麼暫時定下來了。”歐陽推了一下屈恬，又看向了公輸固，“雖然安置的事情拜託屈恬，但也只是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具體的相關事宜，還需要閣下多多協助才是。”
“自當盡力。”公輸固倒是個老實人，點了點頭就將這件事情接了下來。
看著公輸固後面跟著一點都不情願的屈恬，歐陽摸著下巴思量起了接下來的打算。
“歐陽先生，屈恬和您有什麼過節嗎？”王晟這時候悄悄地湊上來問道。
歐陽搖了搖頭：“沒有啊，他還特別照顧我的生意，高價買走了不少熊掌。你為什麼這麼說？”他有些奇怪地看向王晟。
王晟解釋道：“那您為什麼要讓屈恬去面對那些流民？他當時可是拋下了大家獨自乘船逃跑，若非有您在，我都想抽他了。”
“冷靜，他的性格不至於做出過河拆橋的事情，多半是被那個狗頭軍師坑了。”歐陽看著王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問為什麼，至於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想到了之後要如何管理這些流民……不，應該說是災民吧？”
“歐陽先生的意思是，這次的災難，可能會波及到非常多的地方，並且會有更多的人流離失所？”熊中的反應一如既往得快，立刻就揣摩到了歐陽的意圖，
“所以您才打算用這樣的方式來培養屈恬，讓他儘快獨當一面起來，來面對接下來更加繁重的政務，是這樣的嗎？”
“大差不差吧……”歐陽點點頭，認可了熊中的說法。
“但是你的依據在哪裡呢？”公輸班開口問道，“只要我們讓各個城邑都做好準備，這次的活屍之災，還是很好應對的。白天焚燒屍體，晚上抵禦屍潮。”
“我覺得沒那麼簡單。”歐陽說著，突然不著調地來了一句，“我預判了你預判的我的預判。”
“啊？什麼預判預判的？”熊中有些懵。
“這樣和你們解釋吧，我們放訊息讓城邑做好準備，是不是有可能其實也在對方的預料之內呢？
畢竟現在我們在明，我們在暗，很有可能其實他早就已經準備好方法對付我們了，甚至於他已經開始動用他的辦法了。比如讓人們因為傳言而遠走他鄉，然後派遣喪屍在路上埋伏他們。”
“姜玉他們往彭城這裡走，然後路上遭受襲擊，難道是對方的計劃？！”熊中愣了一下。
“難道這些都在對方的意料之內嗎？”公輸班眯起了眼睛，捋著鬍子，沉默不語。
“這只是個猜測，究竟有沒有我不好說。”講到一半，歐陽罕見地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但是我絕不相信，壽春城會被那些怪物給圍得水洩不通，連收容流民的能力都沒有。”
“因為在壽春城裡，那可是有著范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