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這天的天氣很好。
天空藍得像畫布，雲朵像用筆刷隨意畫出來的那樣，簡潔鮮明。
早上八點半，棲川唯吃過早餐，對著鏡子整理儀容。
大領口的T恤、外面套件白色毛衣，碎花荷葉裙，白色保暖褲襪，茶色低跟鞋。和平常的學生制服相比，這樣的裝扮要成熟、高雅得多。
噴上淡淡的科隆香水，確認沒問題後，拎著手提包出門。
今天是體育祭執行委員會開會的日子，早上九點開始會議，多崎司也要參加。
庫裡南在學校門口的上坡前停下，一隻腳剛剛踏出車門，風突然變得強勁起來，裙襬偏偏飛舞。
棲川唯循著風的方向看過去。
像是等待了許久那般，多崎司的身影自然而然地進入她的視線範圍。。
他徑直走到車門前，伸出一隻手：“早上好，美麗的公主大哥。”
“什麼奇怪的稱呼。”棲川唯面無表情地把手伸出去。
“今天的大哥美麗得不像話，我不得不加上‘公主’作為字首。”
“受不了你……”
“大哥，你有沒有聽過‘素食主義貓’的故事？”
“不知道。”棲川唯淡淡地一笑，可以理解為各種意義的微笑。
司機在從後視鏡裡瞄了兩人一眼。
小姐沒有下車，多崎少爺便乾脆擠進了車裡，順帶關上車門，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坐在後座上。
“想不想聽？”
“很想。”
“咳咳，”多崎司清了清嗓子，牽起她的手放到唇邊：“一隻老鼠在糧倉裡遇到一隻很大的公貓。老鼠被逼到了無路可逃的角落，嚇得渾身顫抖, 不斷地向貓求饒。”
“貓怎麼說？”棲川唯好看的藍眸裡，印映著他溫和的笑臉。
“貓說不用擔心, 我是只素食主義的貓, 根本不吃肉。你遇到我, 可是太幸運了。”
“確定是幸運？”
“當然是幸運。”
“後來呢？”
“後來，老鼠放鬆了警惕, 就在這一瞬間，”多崎司一隻手從背後摟住棲川唯的腰，另一只手繞到她膝蓋底下, 把她整個人抱到自己身上。
他低下頭，看著她澄藍的眸子，嘴角掀起一個壞壞的弧度：“在這一瞬間，貓猛然撲向老鼠，用爪子牢牢按住老鼠的身體, 將她控制住。”
棲川唯冷靜的面容不變：“你不是說你是素食主義者, 根本不吃肉嗎？那難道是謊言？”
“是啊, 我不吃肉, 這並不是謊話。”多崎司舔著嘴唇, 鼻尖蹭了下她的鼻尖, “不過呢, 狩獵的本性是刻在DNA裡的, 所以我要把你捉回家囚禁起來。”
“這個故事的要點是什麼？”
“並沒有特別的要點。只是看到今天的小唯, 我偶然想到了這段故事。僅此而已。當然，想尋找要點是你的自由，我什麼都不會說。”
“一點都不溫暖人心的故事。”
“老鼠也是這麼認為的。”
“你說我是老鼠？”
“我沒說我是貓。”
多崎司很開心地笑了下，靜靜抱了她一會。
過了十來分鐘。
棲川唯推開他, 整理好衣服，然後下車走朝校門走去。
“大哥，”多崎司和她並肩爬坡, “我有強烈的預感，你將來肯定會成為一位美麗優雅的母親。”
“……你這夸人的方式實在很難令人認同。”
棲川唯笑了下，隨即無奈地搖搖頭。
週六的學校, 人不算很多，倒是操場一如既往地熱鬧, 中庭裡的鴿子也不曾缺席。
體育祭執行委員會開會的場所, 仍舊是學生會的會議室, 學園祭那會, 多崎司有過一段整天都被關在裡面經歷。
會議室裡差不多坐滿了人，其中大部分是學生會的幹部。除了學生會幹部以外，還有著身穿體育服的學生們。從他們的體型來看，應當是各班的體育委員。
最前方的位置，有位正翻閱檔案的女性。
多崎司看過去式，她剛好換邊翹腳，白衣的裙子下襬翩翮搖曳。
“島本老師好……”他一邊稍微感到奇怪，一邊走過去。
島本佳柰注意到他的聲音，轉身過來，看到他身後的棲川唯後，輕輕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唔，看來這次又是你和棲川同學搭檔，這樣老師就放心咯。”
多崎司半眯著眼睛：“你又可以全程划水了？”
“每年體育祭的流程都一模一樣，老師都差不多開始厭煩啦。”看著他的表情，島本佳柰露出開心的笑容，“這不就打算放權，期待你們這些年輕人做出更有趣的改變囉。”
“就是想偷懶……”多崎堅持己見。
“也不能這樣說島本老師，”千葉美穗走上前來幫腔，“每年的內容都一成不變，的確是會讓人感到煩膩。對島本老師而言，這都已經是第五屆體育祭了吧？”
島本佳柰一臉雀躍地看著多崎司：“不過由於有多崎同學在，所以這是老師最期待的一屆。”
“咳咳……”
棲川唯乾咳兩聲，提醒島本佳柰注意自己的老師身份。
“欸，棲川同學身體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這場回憶由我和多崎同學來住持好啦。”
語氣是十足的關懷語氣，但島本佳柰那笑眯眯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在關心學生的身體狀況，反而像是在嘲笑多點。
金髮少女臉色一綠，氣鼓鼓地瞪向多崎司。
多崎司就很懵。
怎麼溫柔貼心的多崎太太，也玩起了這種冷嘲熱諷的把戲？
“欸，多崎你來啦。”星野鹿見忽然從會議室門口躥進來，一隻手抓著多崎司的袖子，大眼睛一閃閃：“體育祭上再給鹿見表演一次‘世界之王’吧，好不好？”
活脫脫的追星現場。
多崎司笑著點頭：“沒問題。”
棲川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小笨蛋一眼，像是在思考什麼那樣，雙手交於胸前。
閒聊時間，會議室內充滿紛鬧的談笑聲，偶爾摻雜幾聲的乾咳，或者如同中場休息般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這樣的迴圈重複了好幾次。
“各位辛苦了，我們開始會議吧。”
千葉美穗溫和地朝眾人打了個招呼，便迅速退到一旁，讓出會議室的主位。
棲川唯自然而然地坐上主位，多崎司在在她側邊站著，身後立有一塊白板，主席臺下方的學生看著兩人，表情沒有一絲疑問或者不服。
“今天會議的主題，是各項工作的負責人確定，以及社團競賽的參賽內容。”
大哥發話完畢，多崎司拿起白板筆，在白板上以非常工整的字跡地寫下今日會議的主題。
然後，用筆頭敲了敲白板。
棲川唯眼神掃過全場所有的人，語氣平靜：“首先確認的是各項具體工作的負責人，依照先前確定的方案公佈，大家有意見的可以提前說出來。”
“現場調解工作就交給……”
“後勤補給工作交給……”
“宣傳工作交給……”
“醫護工作交給……”
金髮少女手握著原子筆，簡潔地將工作分配一項項列出，多崎司則是把名字和對應的職位逐一寫到白板上，供參與會議的學生做好筆記。
“各個社團活動間的調整，下次開會前請務必整理好資料，並且做好說明的準備。”
棲川唯說完一句，用筆桿頂住自己的下巴。
然後，往多崎司看過來：“你有什麼要補充的沒？”
由於這位置向著視窗陽光的緣故，多崎司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臉型的稜線，肌膚粉嫩粉嫩的，彷彿剛剛生出的來那樣，短短的茸毛在臉頰邊緣閃著光。
“沒了，按照委員長的意見來即可。”
“不能讓你那麼閒。”
“……我很閒？”
“這樣吧，你負責與參與開幕式的社團與後勤保障組的成員溝通協調，研究如何降低勞力成本。”
“好……”
星野鹿見舉起手：“鹿見也要幫忙。”
棲川唯稍微別開臉，眼神微微上揚看著小笨蛋：“你負責站舉著場地布置圖的牌子，在校園各處閒逛。”
“那是什麼來的？”
看著小笨蛋疑惑的眼神，多崎司出聲解答：“也就是當移動導航儀，讓有需要的學生可以快速找到各個場地的位置。”
“很重要的工作嗎？”星野鹿見咬著大拇指問。
可愛。
“非常重要，只有鹿見可以勝任。”
“好耶~！”
星野鹿見開心地一蹦，高舉小拳頭歡呼：“只有鹿見是不可或缺的！”
可愛又迷人的憨憨小姨子……
多崎司親切地笑著，心裡沒有一點因為欺騙小笨蛋而產生的負罪感。
會議室內的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的臉色都極其的精彩。
一旁的島本佳柰非常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拍了拍星野鹿見的肩膀，隨即用充滿威脅的視線瞪了眼多崎司。
像是在心疼小笨蛋，又像是在警告渣男。
分工方式確立下來。
接下來進行的是第二部分會議內容，關於社團對抗賽的比賽項目討論。
這一點，也是關乎整個體育祭是否成功的重中之重。
一般來說，班級的比賽項目都是固定的田徑項目，數十年來都不會有太多的變化，體育祭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於社團對抗賽上各種充滿趣味興的比試專案。
棲川唯的眼神掃過全場所有人：“大家自由討論，盡情發揮，有什麼好點子的都可以提出來。”
“社團接力比賽怎樣？”
“一般呀，往年也經常有這個專案，感覺沒什麼吸引力。”
有位女生興致勃勃地發問：“借物賽跑任何？”
“無論是個人物品或者學校的物品，往往都會和遺失、損壞等問題扯上關係……”馬上就有一位二年級學生出言反駁。
島本佳柰也點了點頭。
看這模樣，很顯然以往的體育祭上就碰到過這種情況。
“紙隔板迷宮大家認為怎樣？”
“那是什麼？”
“就是用紙隔板在操場上設定成大大的迷宮，讓參賽選手儘快地尋找到正確的方向。”
“這個不錯。”
“但有個問題，參與設計迷宮的人必須簽署保密協議。”
好像參與進了什麼了不得的大工程一樣……多崎司一邊嘀咕，一邊在白板上記錄下“紙隔板迷宮”迷宮這個提議。
棲川唯繼續問道：“還有誰能提供有趣的想法的？”
“咬麵包賽跑怎樣？”
“咬麵包？”
“對呀，就行綾波麗那樣，”一個男生握緊拳頭，挺起胸膛：“最好就是在迷宮裡賽跑，互相撞到的人可以獲得特別獎。”
嗯。
很不錯的點子。
多崎司剛要在白板寫下這個，就有人站出來潑了一盆冷水。
“咬著麵包跑步，萬一噎到喉嚨發生意外了怎麼辦？況且這樣也算浪費糧食吧，會遭受到非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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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位女生。
會議室在這瞬間安靜了下來，熱鬧的談論氛圍消散不見。
大家夥頭朝她看過去，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怎麼，我說得不對？”
“顧慮真多呀……”有人無奈地笑著附和。
討論得真高興，但大家的忽然熱情被撲滅，會議的氣氛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糟糕。
多崎司朝棲川唯看過去，這種時候就要你這個委員長出來說兩句話啦。
“注意安全是好事……”棲川唯平靜地點點頭，用寬慰的眼神看向那名女生：“讓這這種有風險的提議透過的話，肯定會引來一部分家長的非議，你的擔心非常正確。”
那名女生松了一口氣，用感激的眼神朝著委員長點頭致謝。
接著，委員長話鋒一轉：“但我想說的是，我支援這個提議的透過。”
“可以說說支援的理由嗎？”千葉美穗神情溫和地問。
“安全方面做足預警即可，”棲川唯以沉穩的嗓音答道，“可以用無人機在空中實時監視迷宮內部情況，醫護人員在入口處待命，一出現意外即可拆除所有紙隔板入場施救。”
“道理我們都懂……”千葉美穗苦笑了下，無奈道：“只不過體育祭的活動專案都是公開的，一部分家長可能會對此有異議，壓力主要來源於這塊。”
“運動專案，要百分百不出現差錯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連一點小問題都接受不了，那更危險的足球、棒球是不是可以廢除掉了？家長方面的壓力交由校方來處理，如果這點小事都擺不平，我們再聯合抗議校方。”
聯合抗議校方……
島本佳柰整個人苦著一張臉，小聲嘀咕：“這不就等於把皮球全踢到我這個校方代表身上了嘛……”
“島本老師，辛苦您了。”棲川唯眉毛輕輕一挑，得意地看著島本佳柰，“這種工作，本來就是老師的分內之事，應該不會拒絕吧？”
“……交給我吧。”島本佳柰沒辦法，唯有擺出開朗積極的態度回應。
大哥終於也會耍起小心眼了啊……多崎司看著金髮少女，目光欣慰得宛如一位老父親。
千葉美穗這邊也沒有再提意見。
反正背鍋的人已經有了，再怎麼鬧也鬧不到她這個學生會會長身上。
“關於咬麵包賽跑的比試，我補充一些更有意思的設定。”
棲川唯站起來，移動多崎司身邊，從他手中接過白板筆，流利地在白板上劃出一個迷宮的雛形。
“在個迷宮當中，我們可以設定多達八個入口。”
她用筆尖逐一在白板上標記出八個點，口齒清晰地表述道：“一次性可以進入八個人，依照我的想法，可以讓每個社團分出一男一女參賽。迷宮的每個入口，都可以連線其餘七個入口。”
“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在每一個岔路口上準備隨機問答題。讓參賽選手猜測同伴的生活習性或者興趣愛好等，唯有默契足夠的隊伍，才可以以最短的耗時成功與同伴會師，拿下比賽的勝利。”
聽完這番話，多崎司二話不說舉手表態：“就按委員長說的來，誰要是再有異議的話，散會別走！”
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不少人在心裡嘀咕，就算是給棲川同學當助手，也沒必要表現得這麼積極吧。
“就這樣決定了！”
棲川唯拍板透過的同時，回頭白了眼多崎司。
依照她的理解，多崎司才不是在擁護自己，他這麼積極的原因，肯定是想著和他的部長大人一起參賽罷了。
會議繼續進行。
有了委員長強勢的態度，氣氛再次變得熱烈起來，大家都熱情高漲，一個接著一個提出意見。
玩偶服賽跑、兩人三足、大胃王比賽、鐵人三項、單腿跳過指壓板、攀巖、人力拉車等提案逐一被透過，很快就寫滿了整張白板。
多崎司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柔和的秋日陽光。
確定了比賽項目，接下來就是緊張而又忙碌的籌備工作了，同時還要兼顧訓練和想法子把部長大人拖下水，這樣的日子……還蠻充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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