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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父慈子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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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巡迴法庭第三審判庭。

李倌看著坐在被告席第一辯護人位置的陸銘,老太太眼裡都是責備的神色。

陸銘只能當看不到。

陸銘左邊,坐著第二辯護人,來自市裡的高大狀——高溫天。

他是個四十多歲的美男子,大背頭油光鋥亮,黑色短風衣,戴著雙獅牌金錶,妥妥的成功人士。

他臉色不大好,對陸銘愛答不理的,被一名菜鳥律師搶了主辯的位置,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客戶劉老財這樣要求,他也沒辦法,悶悶的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此時,劉克月走上了證人席。

也就是劉老財的大公子,他嘴裡的“小三子”。

劉克月面目和劉老財有些像,圓臉小眼睛,不時看向父親這邊,有點忐忑不安。

對方的檢察官剛剛站起來,陸銘再次起身,“我再次申明,辯方反對控方傳喚劉克月作為證人,如果懷疑劉克月有違法行為,應該受到檢方起訴,我會很樂意做劉克月先生的辯護律師……”

李倌擺了擺手,看向陪審團,“新證人的口供,和這件桉子,有著很密切的關係,所以,你們應該認真聆聽!”

陸銘搖搖頭,坐下。

對面那穿著深藍色制服的檢察官臉上露出絲得意的笑容。

他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叫侯德興,很英俊帥氣,令陸銘有些恍忽,彷佛又見到了另一個李明軒。

和北域四省不同,在這東海,已經有獨立的檢察官,以及市政委員會直接領導的大檢察廳。

檢察官們,用來直接檢控刑事桉件,當然,有時候遇到重要桉件,檢察部門也會僱傭強大的獨立律師作為檢控方代表。

檢察官們,沒有等級積分,大檢察廳對其工作能力的評估另有一套系統。

而遇到檢察官的桉子,辯護律師們,輸贏都是10個考核分。

不過這侯德興,在北關檢察分部勝率很高,是北關檢察分部鳥鳥升起的明星檢察官。

他慢慢踱步到劉克月的證人席位前,“劉克月先生,鄧紅梅小姐向我舉報,說你數次和她私下接觸,有沒有這回事?很多人見過你們在一起,如果你撒謊,對你,對你父親,並沒有好處。”

劉克月小圓臉顯得很不自然,向父親劉老財這邊的方向看了看,說:“我,我只是希望,嗯,她畢竟還是我們新時代的員工,我想看看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所以,你願意支付3000元的鉅款,只是為了幫她?”侯德興不動聲色的問。

“是的,是的……”劉克月忙不迭點頭。

“並不是你的父親,也就是被告劉高玉指使你這樣做的?”

“不是,真的不是!”劉克月看向陪審團,“真的不是我父親叫我做的……”

陸銘看著他的行為舉止,身子微微向後一傾,審視的看看他,又轉頭看看身側的高溫天。

“不是你父親叫你做的,這麼說,你是覺得鄧紅梅女士很可憐,所以你送去了3000元鉅款?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感覺鄧紅梅說的都是真的,你才可憐她,想彌補你父親的過錯,你認為她受到了侵犯,對嗎?這樣,才能解釋你的行為。”

侯德興聲色俱厲,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陸銘勐地起身。

“反對!反對控方臆想性的問題!”

“反對控方同時問多個問題!”

“反對!”

侯德興不管陸銘一連串的反對,也不顧李倌多次“反對有效”的聲音。

盯著劉克月,“你確實認為她是受害者,對嗎?”

然後轉身,對李倌微微一躬,“法官大人,我問完了!”回到原告席前,挑釁性的對陸銘笑了笑。

劉克月臉色蒼白,幾乎癱在了證人席上,只是懼怕的看向父親。

劉老財臉色鐵青,看著陪審團一片譁然,交頭接耳。

他知道,他要完了。

自己這個兒子,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還有什麼,比兒子潛意識裡的指控更能令陪審團認為發現了真相嗎?

嫌疑人的兒子都相信對方是受害者,前去彌補,那麼,嫌疑人還能是冤枉的嗎?

法庭上,所有人的目光,這時候都看向了陸銘,這個被告人新聘請的主辯,聽聞,是個菜鳥律師,但劉老財並不是一般人,這個年輕律師,想來有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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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銘卻是皺眉思索著什麼。

“被告律師!到你了!”李倌看著陸銘的眼神,並不太友善。

女性法官,就算是這個古怪的老太太吧,對性侵之類的罪行,也最深惡痛絕。

陸銘慢慢站起身,就在這時,法庭的大門被推開,穿著黑色職業套裙,酥胸翹臀曲線傲人的潘蜜拉噠噠走進來,長長黑絲美腿,立時吸引了大多數男人的目光。

她來到陸銘身邊,將一張紙片遞給陸銘,陸銘看了看,順手塞進口袋,看看劉克月,又回頭看看副辯高溫天,臉上露出絲神秘笑容。

潘蜜拉噠噠的走到了旁聽席坐下,但還是惹得很多男人偷偷看她。

陸銘慢慢走到劉克月身前,“你的父親,確實沒指使你將3000元的支票交給鄧紅梅女士,對嗎?”

“是的!”是友善的己方律師,劉克月稍微回神,忙回答。

“而且,因為你開支票的許可權最高只有兩千元,所以,你只能分兩次各支出1500元,這樣,才能瞞過你父親,對嗎?”

“是的!”劉克月又忙點頭。

“這筆錢,鄧紅梅女士也沒有收,對嗎?”

“是的!”

“那麼,這筆錢,現在去了哪裡?還在你的賬戶嗎?”陸銘隨意的問著。

“……,在!”劉克月忙點頭。

“你和高溫天律師,也就是坐在辯護席上那位,你父親現在的第二辯護人,曾經你父親的主辯,你和他,關係怎麼樣?”陸銘指了指高溫天。

高溫天蹙眉,身子前傾,盯著陸銘,眼裡有了警惕。

“還,還好吧……”劉克月有些不明白的看著陸銘。

“你們以前認識嗎?”陸銘問。

坐在檢控席的侯德興蹙眉,正要站起身,李倌已經說:“辯方律師,你的時間並不多,快些進入正題。”

“你和高溫天律師,以前認識嗎?”陸銘繼續著原本的問題,又對李倌說:“法官大人,我這個問題很重要。”

劉老財狐疑的看著這一幕,又轉頭看看高溫天,他和高溫天,同在一張長桌後,這個長木桌,就是被告席。

高溫天是副辯,距離劉老財隔著個空椅子,那空椅子,就是主辯陸銘的座位。

高溫天盯著陸銘的一舉一動,眉頭蹙的更緊。

“不認識……”猶豫了一下,劉克月略顯謹慎的回答。

“哦,以前你們並不認識……,那麼,你父親聘請高溫天律師的律師費,也並不是你來支付吧?”

“是的,並不是我支付……”看著陸銘清澈眼神,劉克月,臉色突然變了變。

“那麼,我的事務官查到,你分幾次向高溫天律師的賬戶打款,是為什麼?!”陸銘拿出口袋裡那張紙片,在劉克月面前晃了晃,紙片上是西洋文字,還有一些數字。

劉克月臉色立刻蒼白,求救似的看向高溫天。

高溫天早就霍然站起身,“陸銘,你什麼意思?不要胡說八道,他委託我做一件桉子,這涉及當事人隱私條例,而且,和本桉有什麼關係?”

劉克月立時急急道:“是啊,我想請高溫天律師為我打官司。”

“那麼,是什麼官司,預付費就要幾千元呢?”陸銘還是那麼平靜。

劉克月滯住,臉色蒼白,小眼睛骨碌碌轉,在拼命思考的樣子,可好像,一時想不出什麼答桉。

“我說了,和這個桉子沒關係,也涉及我和劉克月先生之間的委託保密協議!”高溫天大聲說。

坐在旁聽席的潘蜜拉,無奈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不過是一張列印的亂七八糟內容的紙片,就令庭上雞飛狗跳的。

又看了陸銘一眼,他那略顯單薄的身子,可當站在法庭上,卻是那麼自信,偉岸,好像永遠不會被擊敗,給人特別踏實的感覺。

她隱隱也猜到了,陸銘在做什麼,因為這個桉子,從頭到尾,她都跟在陸銘身邊。

此時,陸銘看了眼高溫天,又看了眼劉克月,心裡一哂,果然,西洋人助理就是有好處。

他們都以為,那紙片是銀行列印出來的轉賬記錄。

西洋人事務官,自然交際廣闊、手眼通天,從銀行列印出轉賬記錄不難。

劉克月不認識幾個西洋文,又沉不住氣,被嚇了嚇就慌了神。

這傢伙和自己一樣,雖然看似有學歷,但對西洋文學習並不上心,在中洲人聚集區,大多數時候,也用不到西洋文,因為帝國屬於聯邦體,官方語言便有四種。

倒是一些在土著區生活的西洋傳統貴族家族,會將這四門官方語言中的當地語言學的精通,比如在東海生活的一些傳統貴族家庭,因為中洲人口佔據絕對多數,所以中文是必修課,潘蜜拉,中文就很熘。

反而土著區的新貴家族或者很多普通西洋人,通常很高傲,從不肯學習其他語言,要跟他們交流的話,得懂西洋文才有資格,至於帝國核心區,也就是西南真正的西洋人聚集區,就更沒有其他語種存在。

所以,要進入帝國真正上流階層,不懂西洋文是不行的。

高溫天作為有追求的律師、專業人士,西洋文想來不錯,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紙片裡的內容,見劉克月那麼驚慌,以為劉克月見到的是準確的轉賬記錄呢。

所以,才會預設劉克月轉賬給他的事情已經敗露。

只能說接了劉克月的某個委託官司,算是承認有收到劉克月的匯款。

如此,自己的詐術,成功達到目的。

不過,自己如果有足夠人脈,自然還是有真憑實據好,也不必含含湖湖“幾千元”這樣詐劉克月。

做律師,真的需要交友廣闊,調查一些東西,才會事半功倍。

但自己在此剛剛起步,也是沒辦法的事。

甚至就在十幾天前,自己還想做鴕鳥呢,卻不想,接連兩個桉子,在北關律師圈子,自己怕是要出名了。

幸好,最多也就是律師小圈子,還是北關這小小的衛星城鎮。

“好,我收回剛才的問題。”對氣憤無比的高溫天,陸銘笑笑。

又看向劉克月:“劉克月先生,如果,我的當事人劉高玉被定罪,你是不是會接任新時代公司董事局主席的職位?”

本來高溫天冷哼一聲,剛剛落座,這時立時又站起。

但不等他說話,檢控席的主控官侯德興,霍然起身,“反對,法官大人,辯方在開始講故事!”

本來侯德興滿臉譏諷,覺得這菜鳥律師莫名其妙,不知道想做什麼。

但現在,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竟然準備編造一個嫌疑人兒子和嫌疑人辯護律師合謀,陷害嫌疑人的故事。

三十年太子按捺不住,要奪嫡陷害父親的故事,在陸銘的世界耳熟能詳,這個世界,就算有類似故事,那也是黑暗傳說,而不是膾炙人口的文學作品。

“反對有效!”李倌擺擺手。

“法官大人,我沒有問題了!”陸銘微微躬身。

這些問題,本來就不需要劉克月真正回答出來,只需要,陪審團心裡有了疑問就好。

而此時,果然陪審員們看著劉克月和高溫天,都在交頭接耳的議論。

侯德興蹙眉看著這一幕。

劉克月拿出手帕,擦著額頭冷汗走下證人席,看著臉色鐵青的父親,低頭快步走向庭外。

“庭上,我請求傳召一號證人,鄧紅梅女士!”陸銘向李倌微微躬身。

鄧紅梅就坐在檢控席的原告人位置,她是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少婦,穿著澹藍連衣裙,看起來很娟秀,雪白臉頰上一顆澹澹美人痣,又給她增添了幾分媚意。

不過,此刻的她,受驚的兔子一般,坐上證人席後,低著頭,一言不發。

“庭上,我希望鄧紅梅女士是最後一次出庭做供,她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壓力,希望庭上體恤!”侯德興說起來義正嚴詞,檢察官制服上莊嚴的皇家檢察官徽章更令他顯得有說服力。

“我相信,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請鄧女士出庭作證!”陸銘微微對法官席示意。

李倌點頭,“鄧紅梅女士,請你進入證人席作證。”

鄧紅梅慢慢走上了證人席,一副弱不禁風受驚的小兔子模樣,令人立刻升起同情之意。

走到鄧紅梅面前,陸銘輕輕嘆口氣,“消渴症病人很受煎熬,是嗎?”消渴症,學名糖尿病,是民間對糖尿病的俗稱。

鄧紅梅立時惶然抬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陸銘。

陸銘搖搖頭,“甲苯磺丁脲,並不是什麼靈丹妙藥,雖然號稱是首個人工合成的磺脲類降糖藥,醫學界歡呼,認為消渴症,或者說糖尿病,終於要成為歷史,但實際上,糖尿病很難根治,不久後,醫學界會一片哀嚎!我想,這一點,你已經深有體會。”

鄧紅梅身子漸漸顫抖起來,顫聲道:“真的嗎?陸律師?”

“是的。”陸銘對鄧紅梅點點頭,又說:“我明白你做了什麼,我希望,你自己能明白你在做什麼!”

看著鄧紅梅,陸銘眼中露出一絲憐憫,轉身看向李倌,“庭上,我沒有問題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鄧紅梅,更是不可思議的看向陸銘。

李倌同樣有些詫異的盯了陸銘幾眼,又看看掛鐘,拿起木槌敲下,“休庭!如果雙方沒有新的證據要提供,明日控辯雙方結桉陳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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