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風裡帶著溼氣，大概是要下雨了。
王凱過來的時候，看到李藝君正面朝外坐在樓頂的欄杆上。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衣袂，能看到的側顏，潔白水潤。
王凱點上一支煙，走過來，單手扶著欄杆，看著遠方。“好安靜啊。”
“大概是那些瘋子把人都嚇跑了。”李藝君看著荒涼的街道，微微一笑，“看起來，像是個末日。”
“末日麼……也許吧。”
李藝君道，“只是早晚的事。畢竟，沒有男人，就不會再有人類的繁衍了。”
王凱笑一聲，卻不以為意。“人類滅絕，也未必是壞事。”
李藝君回頭看了看王凱，又看看天，“要下雨了。”
“嗯，很涼快。”王凱道，“打算在這生活一段時間嗎？”
“是啊。”李藝君道，“普通人容不下異種，我和姐妹們一路逃亡，很長時間了，也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了。這裡沒有瘋子，沒有普通人，安安靜靜，挺好的。”
王凱有些唏噓，道，“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據說，異種總會變成瘋子，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謠言而已，很多人已經變成異種很久了。”李藝君道，“比如我，就沒有發瘋。”
王凱笑笑，問，“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以前啊……護士。”
“你是女的？”
“男護士。”
“呃。”
李藝君問道，“你呢？”
“我？沒什麼正經工作。”王凱道，“打工的。”
“聽楊剛說，你是被她們綁架的？”李藝君問。
“啊……是啊。”王凱想起了那個雪夜，有些哭笑不得。
“為什麼會忽然獲得能力呢？”
“不清楚。”王凱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世界太亂了，別說那些隨時可能出現的瘋子，就是普通人的軍隊，一旦遇到了，我們這些人，也是白給。”
“嗯，你想說什麼呢？”
“呵呵，十二區的治安，一直都不錯。社長邢立本是個有本事的，我們不如去十二區吧，只要你們隱藏好異種的身份，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李藝君看了看王凱，嘴角微微上揚。“你是想我們跟你一起回家嗎？”說著，她輕輕搖頭，“那是你的家，不是我們的家。”
王凱乾笑一聲，問道，“你家是哪的？”
李藝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仰頭看著天。
空氣裡的溼氣更重，有雨滴落下來。
“已經沒有家了。”李藝君說罷，忽然凝眉看向遠方，片刻，她說道，“有大部隊路過。”說罷，從欄杆上翻下來，匆匆下樓。
王凱順著李藝君剛才看的方向，瞅了好久，也沒發現什麼動靜。
看來，異種的視力，比自己強了太多。
王凱跑下樓，發現異種們都已經動了起來。原本在外面打打鬧鬧的人也都回來了。王凱來到楊剛和林國棟的房間裡，見她們躲在窗簾後，正在往外張望，便走過去，低聲問，“多少人？”
楊剛回頭看看王凱，又看向窗外，道，“不清楚，還沒有到。”
王凱湊過去，看了看外面，依舊什麼也沒看到。
就這麼一直等著，十多分鍾後，漸漸能聽到了吵嚷聲。終於，視線能看到的街道盡頭，一輛車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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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跑得不快，後面是徒步的人群。
每個人身上都揹著各種各樣的武器，一個個也是滿臉倦色。滴滴答答的雨落下來，人群倒也不慌亂。
楊剛眉頭一蹙，壓低了聲音，道，“是普通人的部隊，像是在大遷徙……嘶，好像也有異種。”楊剛盯著一個腳步輕快的女孩兒，道，“不知道是什麼狀況。”
隊伍很長，一直走了很久，還是沒有走完。
忽然，一輛摩托從前面倒著回來。“就地紮營！就地紮營！”
人群這才亂了起來，一個個的開始尋找避雨的地方。甚至，還有不少人竟是朝著這邊跑來。楊剛低聲道，“不好！走！”
出了房間，正好遇到李藝君等人。雙方面面相覷，楊剛道，“大部分普通人，也有不少異種。要是被發現，我們可能沒什麼好果子吃。”
李藝君點點頭，“距離太近，這時候離開，怕是來不及了。”說著，抬頭往上看了看，道，“頂樓有個閣樓，是堆放雜物的，咱們先進去躲一下吧。她們只是路過，想來休息一晚，也就走了。”
“走！”楊剛道。
一眾人匆匆上樓，一直來到最頂層的閣樓裡。
閣樓裡，堆滿了舊桌破床之類的東西，幾個人輕手輕腳的挪動著這些破舊傢俱，眾人走進去，又挪動傢俱，將門口堵死。站在門口往裡看，就好像裡面被雜物堆滿了。
只是，二十多人，都待在這裡，實在是有些擠得慌。
王凱被一群美女包圍著，渾身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好像有人在偷偷的對著自己揩油。
跟自己面對面站著的羊角辮女孩兒，衝著王凱眨了眨眼，更貼近一些。“別出聲哦，那可是一個大部隊，你要是被抓了，一天就成乾屍了。”
眾人壓抑著嗤嗤的笑聲。
李藝君瞪了羊角辮女孩兒一眼，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靠在窗邊的她，輕輕拉開窗簾往外看。
大雨越下越大，還有不少人在雨中忙碌。
幾個騎著摩托車的人，冒著雨在周圍轉來轉去的，看起來像是在巡邏。李藝君注意到，這些騎著摩托車的人，眼神凌厲，反應也快，應該都是異種。
一群異種帶著那麼多普通人大遷徙？
是又有什麼狀況發生了嗎？
局勢幾乎一天一變，沒有了通訊和網路，世界如今怎麼樣了，李藝君不清楚。她也懶得去關心這些事情。只要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哪裡管的了那麼多。
楊剛湊過來，看了看外面。雨越下越大，有些遮蔽了視線。她輕輕嘆氣，道，“怕是沒有什麼地方能好好活著了。”說罷，又冷哼一聲，道，“看她們前進的方向，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進入那群瘋子的地盤兒了。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藝君看了楊剛一眼，發現她的臉上，竟是浮現著冷笑，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眉頭微微一蹙，李藝君有些反感，沒有理她。
外面忽然傳來動靜。
李藝君趕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就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片刻，有人一腳踹開了閣樓的門。
李藝君微微欠身，透過幾不可查的縫隙往外看。門口站著一個人。那人掃視了一眼閣樓裡的陳設，之後轉身離開。
有驚無險。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大雨不停的下著。
八點鐘的時候，樓下忽然傳來吵嚷聲。李藝君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雨水中，有人從樓房裡衝出來。兩個人打在了一起。不消多時，有個看樣子是當官的傢伙出面，制止了兩人。吵吵嚷嚷著，許多人回去休息，只剩下一個人，站在雨中，攥著拳頭，顯然還是很生氣。
離得不算很遠，李藝君注意到，雨中那人，眼睛微紅。
她吃了一驚，心中暗叫不好。想要通知一下樓下那些好像還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人，卻又不知該怎麼出面才好。這幫人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眼睛微紅……
李藝君想起了那些瘋子，一陣頭皮發麻。
合上窗簾，李藝君恍惚了一下，忽然又拉開窗簾，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再看看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睛裡，似乎有點兒血絲……
呼……
大概是沒有休息好吧。
自己的情緒還算穩定，沒有發瘋的跡象。
轉過身，李藝君緩緩蹲下來，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休息。
夜十點。
李藝君忽然被驚醒。
她看到王凱從人群中擠過來，一直來到自己面前。“喂。”王凱輕聲喊了一下。
李藝君盯著王凱，看著近在咫尺的王凱，心裡忽然莫名有些慌亂。不知不覺間，拳頭竟然還緊緊攥著。
“我有點兒憋得慌。”王凱低聲道。
李藝君凝眉，“這個時候……”
“憋不住了。”王凱道，“下午的時候，喝的水太多了。”
“正好我有點兒渴了，不如……”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誰，輕聲回了一句。
之後，便是一片壓抑的笑聲。
有人嘀咕，“你還有這種嗜好？”
“真重口。”
李藝君哼了一聲，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想了想，李藝君道，“特殊時期，你就對著那沙發尿吧。”
王凱磨蹭起來。
“大男人，害臊啊？”有人打趣，“我們都沒嫌棄你。”
“咳咳……”王凱臊紅了臉，好在閣樓裡漆黑一片，也看不到什麼。“我……我那個……可能要上大號。”
“我去！剛才口渴那個，你餓不餓？”
“滾蛋！”
“行了，別扯淡了。”李藝君懟了一句，道，“挪開路，讓他出去。樓下好像沒人，就去樓下的衛生間吧。”
片刻，路開啟，王凱磨磨蹭蹭的走出去，站在門口，卻又停下。
李藝君道，“快去啊！”
“我……你們誰要上廁所嗎？一起啊？”王凱是真的有些害怕，不是怕鬼，而是怕被人抓到。他現在就是個普通人，根本沒有什麼能力來解決麻煩。
李藝君有些哭笑不得，猶豫了一下，道，“走吧，我跟你一起。你們都留在這裡，不要出聲。二虎，把路堵上。”
二人一起下樓，王凱進了衛生間，李藝君在外面等著。
樓下，不知道哪個房間裡，忽然傳出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大雨之夜，周圍亂成一團。李藝君走到窗邊往外看，只見不少人衣衫不整的從自己所在的這棟樓裡衝出去，有些人，還受了傷。
緊接著，譁啦啦的聲音響起。
有個人撞碎了樓下的一個房間的玻璃，直接摔在了地面上。那人翻了個身，爬起來，看一眼肩膀上的血跡，驚叫道，“來人！有人發瘋了！”
李藝君眉頭緊蹙，盯著那人血淋淋的肩膀，竟是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
片刻，槍聲響起。
卻沒什麼用。
李藝君很清楚，一個強大的異種，是不會輕易被槍打死的。更何況那些發瘋的異種。那些瘋子的實力，絕對比正常的異種強很多。
人群驚慌亂竄，四散奔逃，也有人從遠處跑過來，之後衝進這棟樓裡。
李藝君輕聲嘆氣，之後忽然一愣。她低頭看看自己抓著窗戶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把斷橋鋁材質的窗戶軌道，直接抓變形了。
“好了。”身後忽然響起王凱的聲音。
李藝君嚇得猛地一哆嗦，之後轉身，看著王凱，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房間裡漆黑一片，王凱倒是沒有注意到李藝君的異常。“外面是怎麼回事？好像又亂套了。”
李藝君冷靜了一下，點了點頭，之後意識到王凱看不到自己點頭，才說道，“好像有人發瘋了。”
王凱愣了一下，嘆氣道，“你們不會什麼時候突然發瘋吧？”
“想多了。”李藝君抿了一下嘴唇。
“回嗎？”
“嗯……不用了。”李藝君道，“她們自顧不暇，應該是沒時間管我們的。閣樓裡太擠了，就在這休息吧，應該是沒事了。”
王凱想了想，道，“也是。”說著，摸索著在沙發上坐下來，“唉，閣樓裡蹲著，腿都麻了。”
李藝君回頭看了看王凱，之後不自覺的往一旁挪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離王凱遠一些。沉默了片刻，李藝君忽然說道，“為什麼那些瘋子會害怕你呢？是因為你很強嗎？”
“應該是吧。”王凱想了想，回道，“就好比動物界裡一物降一物。普通的狗，再兇，遇到藏獒，也是會嚇破了膽。”說罷，又意識到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把自己說成狗，也是夠了。尷尬道，“我就是打個比方。”
李藝君審視著王凱，懷疑他沒有說實話。曾經在醫院裡工作很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就練出來了。她相信，王凱一定有什麼秘密，沒有告訴自己。
深吸一口氣，藉著陽臺上的玻璃，看著自己的眼睛，李藝君的心情很沉重。她很清楚，什麼休息不好，就是個自我安慰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