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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走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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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心的記憶裡,父親是一個不算太嚴肅也不算太幽默的人。

當然,這是艾心的印象,大多數外人的評價則是:謙謙君子、正派人士。

但艾瑾凌的評價,卻和艾心與別人都不同,用她的話說,方駿就是道貌岸然、狗屁不是。仗著自己讀過幾年書,現在又是個不大不小的幹部了,連在家裡也要打官腔,還要耍些自認為幽默的小聰明,只是令人生厭而已。

雖然不知道這是艾瑾凌的氣話還是心裡話,艾心也能非常明顯地感受到艾瑾凌對方駿強烈的愛,於是也便把這些話歸為夫妻之間應有的對話和評價了。

這就是小小年紀的艾心,對於婚姻的理解。兩個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了一起,並決定與彼此共度一生。所以,很多旁人不能說的話,兩個人之間也是可以說的,因為彼此是最為親密的夫妻。

那時候的她,完全不認為這是一種傷害,反而以為這是愛的另一種形式,即使艾瑾凌有時候也會對自己破口大罵,氣頭上也會動手,艾心仍舊相信方駿和艾瑾凌對自己的愛,毋庸置疑。

她懂事以後,父親便是一副穩重老成的做派,很少發火,不太喜歡開玩笑,但別人講話時總會報以一個淡淡的微笑。俗話說大智若愚,言多必失,艾心覺得方駿一直把這兩個詞貫徹地非常嚴謹。

她看過父親年輕時的照片,留著長髮,騎著拉風的摩托,穿著皮夾克戴著飛行員墨鏡,在那個時代應該是最時髦的青年了,完全不像現在這個樣子。要是按照以前的水平,能追到艾瑾凌也算是有跡可循。

年輕時的艾瑾凌,雖算不上豔絕全城,起碼也是城中炙手可熱的夢中情人了。不僅年輕貌美、身材姣好、氣質絕佳,還是江營實業大老闆唯一的千金,那個時候要是有“白富美”這個詞,用在艾瑾凌身上絕對不過分。

這樣一個商業富豪的獨生女,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卻偏偏喜歡上了方駿。

方駿,年輕的時候也是城裡有名的才子,書香世家,父親乃是國畫大家,母親是名校老師,所以方駿即使是騎著摩托車在家門口無數少女的目光下接送艾瑾凌的時候,也掩蓋不住自己身上的那股書生氣。

艾瑾凌喜歡的,便正是這種氣質。

她從小被作為家族企業的接班人在培養,學的也都是商業有關的東西,高中才讀完就被叫回了家裡幫忙,內心裡其實相當嚮往像方駿這樣博學的人。

而且,由於母親早逝,父親可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家裡帶女人回來。雖然都是明媒正娶,可這富豪離婚、再結新歡向來都是本地新聞最熱衷的八卦。

艾瑾凌連放學回家的路上,都得戴著絲巾把自己的臉層層包裹住,生怕走到家門口就被記者懟在門口,非要問出自己對父親再婚的看法才肯罷休。

對安全感的極度匱乏、對成家的極度渴望、對知識分子的極度嚮往,讓艾瑾凌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瘋狂地愛上了方駿,並不顧家裡人反對也要結婚,還偷偷跑去外地生下了艾心。

但後來,艾心才明白,那時候艾瑾凌對方駿的感情,與其說是愛,不過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物件來帶自己逃離這個家庭、這番窘境罷了。

沒有方駿,以後也會有李駿、楊駿、張駿……只不過那時候,出現的剛好是方駿罷了。

結婚以後,艾瑾凌的任性就愈發的誇張了起來,大概是覺得一紙婚書在手,自己有恃無恐吧,畢竟那個年代的人對於離婚的看法還相當封建。

再者,艾瑾凌即使喜歡方駿,但從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下嫁了方駿,打從心底裡並沒有真正的崇拜他,而是把他當做了一個避風港一樣。

但好在,艾瑾凌雖然任性,結婚一年便生下了艾心,這讓一直想要個女兒的方駿簡直樂壞了,不僅對艾瑾凌照顧有加,更是加倍努力地工作,想要給母女倆更好的生活。

隨著艾心逐漸長大,方駿對她的喜歡也就逐漸加深。

不知道是父母的基因良好還是因為什麼,艾心從小就顯現出了超乎同齡人的智慧和成熟,兩歲的時候就能跟著電視念出臺詞,四歲就能自己一個人去幾條街以外的超市購物然後準確地回家,還沒上小學就已經開始讀書看報了,能背的古詩詞更是至少幾十首。

除了智商上的卓越,艾心在情商上更是讓方駿驚喜,小小年紀就懂得很多分寸,待人接物的禮儀也非常熟練。不僅如此,家周圍的商戶小販、鄰里鄰居全都認識艾心,她一點也不怕生人,去到哪裡都是落落大方,絲毫不給父母丟人。

除了方駿的父母,方駿和艾瑾凌的親友,甚至是只見過一兩次面的朋友,無一不對艾心讚不絕口,都說她必定是個天才,長大後一定大有作為。

誇孩子,其實就是無形中在誇讚父母,這點方駿很是清楚。

有這樣一個人人說好的女兒,又特別會體貼父母,從小到大沒提過任何非分的要求,成績永遠名列前茅,還幾乎沒有小脾氣,這一切都極大地滿足了方駿的虛榮心,女兒成了他最珍貴的寶物。

母憑女貴,因為艾心,方駿對艾瑾凌也愈發地體貼、溫柔了起來,對她十月懷胎生下孩子感到非常愧疚,也對她生出了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孩子感到非常驕傲。

但方駿的感動與包容,卻被艾瑾凌錯誤地理解成了縱容……

自從生了孩子之後,艾瑾凌富家千金的毛病好像變得越來越嚴重了,不僅乖張暴戾、時時任性,疏於照顧孩子,更是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甚至有時候方駿給艾心買了東西,卻沒有給自己買的時候,就會開始發脾氣。

艾心對很多事情記憶尤深,雖然那時候年紀很小,但由於這些事太過深刻,她到現在也沒辦法忘記那些畫面。

大概是艾心四、五歲的時候,艾瑾凌帶著艾心去超市購物,途中把艾心放在貨架前就去買別的東西了。艾心畢竟太小,看著貨架上的商品就走了神,並沒有跟上艾瑾凌的腳步。

幾分鐘以後,艾心意識到了自己走丟了,很是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待,她知道自己只要不走開,艾瑾凌發現自己不在之後就會原路返回來找自己的。

但等了許久,艾心也沒有等到艾瑾凌的身影,她開始感到有些不安,會不會是母親發現自己不見之後慌了神,並沒有回到原地尋找,而是選擇到處亂轉或者是報警了?

想到這個,艾心覺得自己再在這裡等也不是辦法了,於是根據著路標找到了服務檯,說明了自己走丟之後,由工作人員帶到了廣播室,準備用廣播尋人來通知艾瑾凌自己現在的位置。

工作人員剛見到艾心的時候倒是挺驚訝,大概是沒想到來廣播室尋人的不是父母,而是孩子開口說自己的父母丟了,倒也是很好笑,現在心大的父母實在是太多了。

但根據艾心說的話放出廣播之後,一群人坐著等了半個多小時,又廣播了一次,依舊沒等到艾瑾凌來廣播室,這時候艾心才真的有些緊張了。

超市雖然熱鬧,但廣播的聲音是非常明顯的,在商場裡的人不可能聽不見,而且又是急著找女兒的狀態下,肯定會特別留意廣播的。

如果是這樣,艾瑾凌很有可能是出去報警了,等待警察來幫自己尋找艾心。

但依照艾心對艾瑾凌的瞭解,更有可能的是……艾瑾凌根本就忘了自己帶了艾心出來。

不管是哪種結果,艾心都覺得相當麻煩,而且這個超市比較遠,自己根本不記得回家的路,身上又沒有帶打車的錢,看來還是自己找警察讓警察送自己回家比較合適。

“小姑娘,我看你媽媽是著急地出去找你啦!你記不記得爸媽的手機號呀,阿姨幫你打一個。”

正在艾心認真思索的時候,身邊的工作人員大概是以為孩子還小慌了神,便主動問了一句,希望能儘快地幫這孩子找到父母。

“唔……”艾心回憶了一下,艾瑾凌不久之前剛換了手機號碼,自己還沒來得及背下來,看面前的工作人員也還算友善,自己便報出了方駿的電話號碼。

“喂?”

大概因為是陌生號碼,方駿接起來的時候還有一絲防備,卻在聽到艾心的聲音之後,完全變成了驚訝。

“心心?你怎麼在……你用的誰手機啊?”

“那個……爸,我在麥德龍,和媽媽出來買東西,然後媽……不是,我走丟了,現在在超市的廣播室等著,媽媽換了手機號,我就給你打了。”

艾心支支吾吾的,不太敢讓方駿知道艾瑾凌有可能是把自己忘了,只好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

方駿沉默了幾秒鐘,不知道是在確認艾心的話,還是在壓制自己的怒火,停頓了一會兒,又開了口。

“好的,你就在那裡不要動,等爸爸來接你,不管是誰要帶你走,即使說帶你去找警察,都不準跟別人走哦!”

“知道的,爸爸,那我等你。”

艾心握著手機點了點頭,便結束通話了電話,把手機還給了工作人員,道了聲謝謝,便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乖乖地坐下了。

聽到孩子有爸爸來接了,這孩子也不吵不鬧的,工作人員也就任由著她坐在這裡了。看了她一會兒,實在是覺得懂事的很,忍不住拿了瓶飲料來給艾心。

“小妹妹,你喝點水等爸爸吧。”

“嗯,謝謝阿姨。”

艾心微笑著接過了飲料,但看了一眼那飲料,便抱在了懷裡,並沒有開啟喝。

她聽過方駿的囑咐,說現在的人販子有時候因為孩子哭鬧不好弄走,就會給點吃的喝的,裡面下了藥,等到孩子睡著之後再直接偷偷抱走。

雖然是超市的工作人員,又友善地安慰自己,還把手機借給自己打電話,但畢竟是外人,多防範一點總不是壞事。

就在艾心等了許久,實在是口乾舌燥,忍不住考慮著要不要開啟那瓶飲料喝一口的時候,方駿終於到了。

“心心!”

方駿大喊了一聲,額頭上還帶著汗珠,一臉焦急的表情,在看到艾心之後才長舒了一口氣。

“爸爸!”

艾心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方駿面前,抱住了爸爸的腰。

“哎喲,您可算來了,我們在廣播裡喊了好久都沒見孩子媽過來,我估摸著是忘了,你們現在的家長也是心太大了吧……”

那一直幫助著艾心的工作人員見了方駿,笑著打了個招呼,雖然嘴上是抱怨的話,但臉上還是中年人常有的語重心長。加上剛才也是多虧了她,方駿也不好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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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實在是麻煩您了,孩子媽有點急事,讓您見笑了。”

方駿彎著腰應和了一句,又連連道謝,才裹著艾心出了超市的廣播室。

一路上,方駿都沉默著,把艾心放在了車後排的兒童座椅上,一臉嚴肅地開車回了家。

令兩個人都意外的是,艾瑾凌居然不在家裡。

“乖,心心你去把東西放下,然後找點東西吃就去看電視好不好?”

方駿摸著艾心的頭,稍微哄了兩句,就拿著手機走進了屋裡。

“喂?”

沒想到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頭是艾瑾凌輕快的聲音。

“你在哪?”

方駿仍然相信艾瑾凌或許是有急事,真的忘記了艾心,也就憋著自己的怒火,儘量溫和地問著。

艾心知道方駿一定是要給艾瑾凌打電話,又怕方駿把這事兒怪在艾瑾凌身上,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湊到了房間門口,貼在門上聽著方駿通話的內容。

“什麼叫你在餐廳?餐廳?!你不是帶著心心去超市購物了嗎……你忘了?!你再跟我說一遍,你他媽把孩子忘在超市,自己去餐廳吃飯了?!你……”

大概是氣急了,方駿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對艾瑾凌的這種完全不負責任、自私任性的行為已經找不到形容詞了,一時語塞了起來。

艾心在門外靜靜地聽著,大抵猜出了整個過程,在心裡盤算著,等方駿打完電話之後,自己該怎麼進去,說些什麼才能幫艾瑾凌把這個事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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