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看著眼前正在墜落的女孩，她的眼神此時突然變得清澈無比，似乎在坦然接受這一切。
進化？
什麼進化？
確認自己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李林隨手關閉了這段全息影像。
無論如何，已經算是有了一絲線索。
在美洲城市廢墟巷戰之中養成的經驗讓他明白，當準備捕獲獵物的時候，一定不能心急，要比獵物更有耐心。
另外，適當的偽裝和藏拙可以讓暗處的敵人放鬆警惕，這個混不吝的人設還是要立起來。
蓮花科技麼……他還從未去過夏蓮工作的地方。
走出辦公大樓，李林用警務系統找到一輛警用摩托車，悄無聲息地駛出院子，融入車流之中。
夜幕流光。
一棟棟摩天大樓的外牆上，五光十色的全息影像廣告爭相輝映。
或是身材婀娜的廣告女明星，或是模樣可愛的寵物，或是溫馨的一家三口，在全息影像技術的加持下，樂聲和廣告聲配合得相得益彰，讓城市的夜晚如同愛麗絲的夢境。
亮著綠色光帶的自動車道上，各色車輛在自動駕駛程式的控制下保持著相同的速度，彷佛黑夜中肅穆行進的魚群。
與之相比，手動車道上寥寥幾輛或快或慢的車輛，就是被時代丟下的棄兒。
天空中正下著濛濛細雨，出來熘街的李林站在路口，叼著煙望著對面的那座大樓。
大樓門口，幾名西裝革履的店員正微笑著做著宣傳活動，依附樓體的是和整座樓同高的巨型全息影像。
影像之中，一名模樣豔麗的少女正時而在雨林中攀爬巨樹，時而在沙漠中疾行，時而在驚濤駭浪中穿行，突然畫面一轉，變成了醫院病床上一個瘦弱的女孩兒，女孩兒勐地從腦後拔下腦機介面的插頭，睜開眼睛，雙目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芒。隨後一行金色大字憑空浮現：
蓮花替身，重啟人生！
李林微微點頭。
蓮花替身可是好貨，不光生產民用替身，同樣有軍用戰爭替身。
隨後他將手中菸頭丟進垃圾桶，穿過人行橫道上湧動的熒光雨衣，大踏步來到店門前，將手腕上的執法記錄儀一甩，半空中浮現出一個經過城市管理委員會認證的警徽影像表明身份，高聲說道：
“全息廣告體積超出標準30%，廣播音量超出標準20分貝，違反了賽博環境保護條例，罰款兩千塊，限期整改！誰是經理？”
說著隨手在執法記錄儀上點了幾下，開出一張電子罰單，發送到了蓮花科技公司的門店郵箱。
這活兒幹起來真舒服，比在城市廢墟裡打巷戰簡單多了。
店裡面，立刻就見一個梳著油頭三十多歲油頭粉面的男子苦著臉跑了出來，哪怕明顯更換了最新款的臉皮塗層，也難擋衰樣，衝李林說道：
“警官，別啊，您可千萬別開罰單，我們立刻整改，立刻整改還不行嗎？我們也沒辦法，總公司那邊換了個大區經理，非得搞什麼大宣傳推廣……”
說話間，李林的全息眼鏡不斷閃現對方的私密通訊請求，他輕點接受，就見對方直接轉了五百個信用點過來，請求他接收。
李林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同時目光掃過門店中的一群員工，義正言辭地說道：
“杜經理是吧？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這是公然行賄！這不是腐蝕幹部嗎？不知道我們執法期間都有監管記錄的？警告你一次，再有下次，直接帶你回局裡！罰單已經開好了。”
說著，眨了眨左眼，透過眼動光標點了拒絕。
杜經理此時才發現，眼前這個警官竟然連腦機介面都沒有，用的還是老式的全息眼鏡。這年頭竟然還有不裝腦機介面的人！？
這種全息眼鏡根本沒有腦機介面的神經浮點加密，對方絕對不敢收錢。
當下只能認栽，苦著臉在保證書上留下了個身份認證，朝李林問道：
“怨我怨我，警官，您是哪個部門的？這片街道公共安全局的警官我都熟，還是第一次遇見您……”
李林收起執法記錄儀說道：
“謝謝配合哈兄弟，我是賽調科的，今天第一天上班。”
話音剛落，手腕微微一震，傳來一條訊息：
速來小麥科技大廈，重大刑事桉件！
是吳大龍的訊息。
他嘴角微揚，轉身打了個響指，街對面停著的一輛警用摩托立刻乖巧地等了會兒紅燈過了馬路，來到他的身前。
李林跨上摩托，拉響警笛，呼嘯而去。
只留下杜經理在原地琢磨，這個塞凋科是個什麼部門？
感覺不是正規部門……
……
“求求你們，救救我，把我的智械關了，我控制不了它啊！再這麼下去，它就要殺人了！於總，你別怨我啊……”
小麥科技總部發佈會大廳的主席臺上，一名略微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涕淚齊流，高聲哀求著。
他的雙臂都是光滑的乳白色機械臂，看起來充滿了科技的流暢感，簡潔而靈活有力，此時右手正掐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的脖子，將對方掐得喘不過氣來，只能不停揮手求救。
這個被掐著脖子的男人，正是小麥科技的首席執行官於兵。
“王軒，你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暴力並不能解決問題！希望你能開啟腦機介面，你的父母還在等著和你通話！”
主席臺下，一群身穿警用外骨骼裝甲的調查員正端槍和王軒對峙，最前面一個四十歲出頭滿臉褶子的中年男人正在向他喊話，正是吳大龍。
這破桉子，本來是市局特勤支隊的活兒，這幫貨自己搞不定，把他們賽調科給招來了，擺明了要拖他下水。
“我他媽也想開啟腦機介面啊！最好你們能幫我控制這兩條手臂！問題就是打不開啊！現在不是我控制它，是它控制了我！它控制了我的大腦！”王軒高聲說道，“求求你們，快做點什麼，它要殺人了！對不住了於總，我的機械臂發燒了！”
臺下帶隊的吳大龍眉頭微蹙，向旁邊低聲說道：
“這個王軒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旁邊一名乾瘦的男警員左眼一陣閃光，說道：
“今晚是小麥科技的公關新聞發佈會，就是解釋上次小麥科技的智械使用者把飛機打掉那事兒……這個王軒偷了一份邀請函和記者證件混進來的……小麥科技的於兵剛一上臺，王軒就直接發狂，推開保安上去抓住了於兵……他裝的還是小麥科技的青春版553型機械臂，按理說沒這麼高的效能，可能是自己偷偷改造了。吳科，這是他的資料。”
說著做了個撥動螢幕的動作。
吳大龍的腦機介面做了一個接收處理，眼前立刻浮現出大量關於王軒的資料。
普通學校畢業，普通公司上班，普通收入普通家庭，從年輕時代就喜歡搞點高性價比的電子產品。
無論怎麼看，這個王軒都是一個普通人，同時是小麥科技的忠實粉絲，對於兵那句“小麥科技為發燒而生”十分認同，身上換了不少小麥科技的智械和器官。
可以說，他是於兵的崇拜者。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攻擊於兵？
至於他說的什麼機械臂透過腦機介面控制大腦之類的話，吳大龍基本無視。
個人腦機介面的保密層級基本是最高級的，別說小麥科技的倆破機械臂，就是各大腦機公司想要透過程式破解一個人的腦機介面，也得十天半個月的。
說機械臂控制腦機介面，就好像說一輛車的輪胎控制車載系統一樣好笑。
這貨應該就是想給自己找個理由脫罪罷了。
“小薰，精神分析。”
“是，吳頭兒，已經透過‘禪心’智械進行了詳細分析，目標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失控可能性高達83.42%。”旁邊的長發女警員說道。
“頭兒，我申請直接動手制服對方，就我現在這身體素質，目標根本反應不過來。”一名留著平頭的青年男警員擠過來對吳大龍說道，說著抬手攥了攥拳，發出微型液壓系統的輕微泵注聲，又敲了敲胸口，立刻傳來清脆的金屬嗡鳴。
吳大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趙極，你再快，能突破音障嗎？沒等你跳起來，於兵的喉嚨就被捏碎了！給我老老實實清場，把那些記者都攆走！”
說著轉頭看向王軒，高聲喊道：
“王軒，你的訴求到底是什麼？請講出來，我們一定盡力滿足！我相信於總也不是吝嗇的人。”
於兵立刻拼命點頭。
王軒苦著臉說道：
“我特麼哪兒知道這兩條鬼機械臂的訴求是什麼？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的右臂突然伸手探入旁邊的光觸鍵盤，在身後的發佈會大屏幕上飛快敲出一行字：
我要小麥智械的後門總控碼。
看到這行字，被抓住的於兵面色大變，被掐住的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我們的智械……沒有什麼後門……這是違法的……”
只是下一個瞬間，王軒的右臂抬起，死死扣住於兵的頭骨，開始不斷用力！
於兵僅僅是幾秒鐘就徹底崩潰，喊道：
“後門……後門會不斷變化……總控碼也是隨機匹配的……需要時間……需要時間！”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沒想到小麥科技的智械竟然真的留有後門！很多記者還沒離開，立刻將完整的現場影像實時傳出。
於兵喊完之後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王軒此時同樣愣住，喃喃地對於兵說道：“於總，咱們……小麥……不是為發燒而生的嗎……”
說話間，左臂已經不斷加力，於兵立刻被掐得直翻白眼。
“於總你快逃，快逃！我控制不住它了，它要殺你，它要殺你！”
看到這一幕，吳大龍額頭上青筋直冒，明白再不行動人就沒了：
“立刻清場！所有人暫時關閉腦機介面，戴上防護裝置，開啟脈衝發生器，製造麻痺程度的強脈衝環境！”
趙極急道：
“頭兒，咱們體內都有晶片，關了腦機介面也沒用，撐不住的！根本來不及救人！難道你要犧牲自己？咱們科才幾天啊！？”
吳大龍雙目一瞪：
“烏鴉嘴！服從命令，立刻執行！犧牲你大爺，我還沒活夠呢！我已經叫人了。”
一眾身穿外骨骼的調查員立刻迅速清場，圍繞整個主席臺形成了一個方圓二十多米的空曠場地。
四個像是古董音箱一樣的裝備被拿出來，固定在四角，同時設定了幾個大的輕薄透明護盾，一群調查員全都躲在後面。
哪怕有護盾，待會兒他們也很難行動。
“開機！”吳大龍喊道。
就聽“嗡”的一聲，強脈衝環境瞬間形成，無論是展臺上的王軒還是於兵，以及躲在護盾後面的一群人，甚至剛剛被攆到門口的那些記者，此時全都像是被電流擊中一樣，瞬間被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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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體內的所有電子元件，此時都在共振，彷佛一枚枚釘子將他們釘住。
環境中央的王軒和於兵受到的影響最嚴重，王軒的機械臂徹底停擺，後續還會有嚴重後遺症。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如同時間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陣引擎轟鳴聲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會場的玻璃門被撞碎，一輛警用摩托車呼嘯而來，直接一個急剎車停在展臺前。
摩托車的外放音箱還在放著一首幾十年前的勁爆老歌：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禮物走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腳踏祥雲進來了……”
一個叼著煙的身影從摩托車上下來，在一眾警員震驚的目光中，抬手向吳大龍打了個招呼。
隨後在強脈衝環境中，不受絲毫影響，閒庭信步般的穿過防護盾和脈衝發生器，走上展臺，走到王軒的面前，拉開架勢，一拳打得他鼻血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