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來一杯水, 柯蘇走到客廳裡，表情如常，心中則在思考該怎麼去回答可能被詢問的問題。
大致內容應該還是跟上次在審訊室裡一樣吧。
不過看那個名為周石的警官滿臉肅穆的模樣，柯蘇下意識覺得不會那麼簡單, 不然也不會特意再來一趟了。
把水放到桌子上, 柯蘇坐在沙發上，抬眼看向了對面的周石警官。
對面, 周石正神情恍惚, 冷汗涔涔, 沒了一開始的冷肅。
他眼前的, 是佈滿眼睛的牆壁，血肉模糊的沙發，長滿細密觸手的地毯。
窗外霧氣迷濛, 隱約可見一個破敗的城市。
高樓大廈上爬滿了青苔和腐朽的藤蔓, 荒蕪廢墟中徘徊著鬼祟的怪影，街頭巷尾遊蕩著巨大的扭曲陰影，不時有空幽的響聲傳來，猶如鯨魚在深海的呼喚。
彷彿誤入一個不屬於人類的怪奇世界，所有物理規則混亂，陰沉天空倒轉，大地消失, 整個世界都脫離了過去既定認知的束縛, 變得光怪陸離，奇詭莫名。
周石面無血色，耳側迴盪著的混亂囈語聲伴隨著眼前扭曲的世界愈發刺耳，幾乎要將自己逼瘋。
眼前的一切已經向周石揭示了答案，不需要去詢問那些無所謂的問題, 他已然明白自己剛才究竟看到了誰。
除了【無名之霧】，不會有第二個答案了。
只有那偉大到超乎人類想象的神明，才會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或許，從一開始便不該去尋覓人類不該知曉的東西的。
周石看著眼前的世界，徹底明白了人類在那偉大的神明面前是如何脆弱的存在。
僅僅一個照面，便已是毀滅前的倒計時。
周石恍惚著，突然開始想，自己究竟是為何要去追查【無名之霧】的？
明明知道祂是一個多麼可怕危險的存在，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尋求真相之路，沒有絲毫猶豫。
彷彿有某種詭異的力量指引，使他沒有了以往的謹慎，沒有了以前的深思熟慮，反而顯得急切焦躁，迫不及待。
他甚至都沒有去深思如果真的找到了神明的人類化身後會發生什麼。
當渺小的人類觸及了這個世界隱秘的真相，那麼，後果絕對不僅僅是自己的死亡。
如果真的觸怒了那擁有無窮偉力的神明，周石覺得，即使世界毀滅在祂眼中恐怕也輕而易舉。
那樣的話，他就是導致這個世界毀滅的罪人，萬惡不赦，因為是他愚蠢的想要去查詢神明蹤跡的……何等狂妄愚昧之舉，周石簡直想要將之前信誓旦旦要尋找真相的自己碎屍萬段。
環顧這個被無數雙眼睛監視著的房間，周石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一切是命中註定，還是他早已瘋了，只是在循著已經瘋狂的理智去尋找在這瘋狂世界中的造物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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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如果是善意的，祂會在意人類嗎？
如果是惡意的，祂會毀滅人類嗎？
周石不知道答案，他已經瀕臨瘋狂了，眼珠顫抖著看到房間裡的牆壁扭曲著，朝自己擠壓過來，要把自己這個脆弱的蟲豸碾壓成碎片。
而就那血肉組成的牆壁離周石越來越近時，柯蘇的聲音打破了這個詭異世界的逼近。
“警官，您請問，我會如實回答的。”
黑髮青年露出了淺淡的笑容，將原本顯得漠然的臉襯的有了幾分人間煙火氣，也將眼前一切迷障破除，一個可怖的世界陰影就這樣在他淡漠的聲線中被打破。
“！！！”
周石大夢初醒一般，額頭汗溼，冷汗淋漓。
還未從瘋狂中完全清醒的他大口喘息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從沙發上跳起來環顧四周，周石確認周圍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牆壁上是復古的暗色牆紙，沒有血肉模糊的眼睛，窗外也不再是一個夢境般虛妄可怕的破敗城市。
周石這才終於脫力一般坐回了沙發，對上了柯蘇看向自己的視線。
柯蘇靜靜地看著這個突然間跳起來驚惶亂看的警官，表情淡定，顯然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人時不時的神經質。
“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看了看周石變得異常慘白的臉，柯蘇友好地問道。
周石略顯呆滯地搖了搖頭，他看著對面青年漆黑的瞳仁，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捧住了柯蘇端過來的水。
現在的他已經明白了一切，明白自己面前究竟是什麼了，自然不敢有絲毫異樣的表現。
儘可能保持尊敬，才是人類的生存之道。
至少，決不能成為罪無可赦，導致人類滅絕的罪人。
“沒事……我沒事，喝口水就好了……”
周石聲音發顫，儘量讓自己保持著鎮定的表象，垂下眼眸，小心地喝著杯中的水。
咕咚咕咚——
喉結滾動了幾下，周石神志稍稍清醒。
低頭，卻看到自己杯中的清水裡無數哀嚎著的血肉變換著姿態，膿液一般形成奇形怪狀的泡沫，又在血水中瓦解成碎片，融入其中，沉澱下落，隱隱有些許星光點綴其中，將血肉們交融如猩紅色的銀河。
這是一杯盛滿了痛苦與悲哀，不幸與悽苦的水，是偉大存在贈送的禮物，對於人類而言無比驚悚的禮物。
“……”
周石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水，緊貼著玻璃杯的手掌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抖得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杯子。
而在顫抖過後，周石突然發現自己咽喉中緩緩興起灼燒般的痛楚，須臾便化為了奇異的苦澀與甘甜匯聚的味道，最後都成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強化著引用者的靈魂力量。
原本瀕臨瘋狂的理智徹底恢復了，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恢復了？
周石茫然，怔愣地看了一會兒手裡的杯子，感覺身體裡的異能也隨之增強了不少，甚至有種無所不能的錯覺。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杯中的水，絕對不是什麼穿腸毒藥，而是真正的神明饋贈。
“謝謝您……嗚嗚！”
面容肅穆的高大男人抬起頭，一雙手像是捧著什麼無與倫比的珍貴之物一樣緊緊捧著水杯，淚水從眼角滑落，竟是有些泣不成聲。
這杯水……是神明的饋贈，也是神明對人類表露善意最好的證明。
不然，高高在上的神又為何要在意區區螻蟻的性命。
周石看著手中的水杯，深刻體會到了何為神明的慈悲，正如上次陷入無名之霧中窺見那個溫暖神秘的宇宙一般，神明並不冷漠，而是悲憫而偉大的。
周石一時在心頭酸楚與感動中哭得無法自已。
他愚蠢的試探之舉，總算沒有招來神明的厭惡，反而意外地得到了神明的善意，這對於周石來說，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訊息了。
他從瘋狂邊緣迴歸，帶來了對於人類而言有利的訊息，同時沒有觸怒神明，這簡直是周石做夢也不敢去想的完美結局。
看著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在自己面前哭得涕泗橫流，坐在對面的柯蘇略感愕然。
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莫非水裡有毒？
柯蘇複雜地看向了那杯清水，是按照前世習慣燒開過的水，這個未來世界的人似乎都不習慣喝開水。
但即使不習慣，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吧。
柯蘇感覺自己無法理解周石的腦迴路，但這畢竟是自己倒的水，只好打斷他的哭泣，抱歉道：“呃，我習慣了喝這種水了，如果不合您口味，還希望您不要介意。”
柯蘇不好意思的口吻引來房間裡無數血肉的注視，電腦屏幕上一隻巨大轉動著的眼睛在柯蘇背後睜開，不滿地看向了客廳裡那個居然讓偉大存在道歉的人類。
周石聽了柯蘇的話，又看到了對面那只冷冷看來的眼睛，被震得一個哆嗦，身上陣陣寒意上湧，頓感不妙，他連忙擺手道：“很好喝！真的很好喝！很合口味，就是太好喝了，所以忍不住流了眼淚，我這個人比較感性，讓您見笑了，真不好意思！”
柯蘇聞言，順勢乾笑了一下，表示理解了。
早該習慣了，未來人嘛。
雖然外表看上去很硬漢，但內心是個小公主，這種可能性是有的，柯蘇並不歧視。
“那真的太好了，如果喝完了，我可以給您再倒。”柯蘇看了一眼喝了一大半的水，體貼道。
周石拘謹地道了謝，表示自己這一杯就夠了，並不得寸進尺。
雖然神明是善意的，但周石更明白身為一個人類，不應該趁著神明的善意而得寸進尺。
他已經得了天大的好處，渾身力量都充沛異常，不應該再去無度求取了，否則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柯蘇聞言便接著道：“那警官，您現在可以開始詢問了，我一定知無不答。”
周石聽了這話，怔了一下，這才回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一時為自己之前的冒犯感到極度羞愧。
居然在一個神明面前說要配合公務之類的話，簡直不自量力到了極點。
“……沒、沒什麼要問的了，只是想要請求您——”寬恕人類對您的冒犯。
話還沒說完，周石突然感覺整個房子都在震顫，似乎在阻止他說出下面的話，無數雙眼睛再度從牆壁裡冒了出來，窗外風雲變色，無名之霧籠罩房間，對面的神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請求什麼？”
耳邊古老無序的囈語逐漸清晰，周石恍惚中聽到，無數個扭曲猙獰的血肉造物在耳邊吼叫、呢喃，斥責他不該將真相說出來的。
因為這是神明的遊戲，神明不希望自己說出來。
整個世界都不希望自己將神明從一個久違的美夢中驚醒。
周石失控地晃了晃暈眩的腦袋，聽不懂耳邊囈語的意思，卻只記住了一點，那就是——絕不能打擾神明。
不能打擾，不能在神明面前戳穿祂的身份。
柯蘇看著對面又開始低著頭不說話的警官周石，詢問道：“您在說什麼？”
對面，高大男人抬起頭，用還帶著恍惚的臉硬是擠出了一抹歉意的笑容：“沒、沒什麼，只是想問一問您前幾天的行程，因為上次您出現過的村子發生了火災，目前火災的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中。”
耳邊囈語還在瘋狂叫囂：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說出來！！！
周石雖然不知道究竟不能說出什麼，但他潛意識地選擇了一個最好的回答。
柯蘇聞言，心道不妙，果然跟那火災有關，也就不去探究剛才周石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是什麼了，轉而謹慎地介紹道：“我前幾天都是照常在公司工作的，肯斯保險公司，如果警官您有需要，也可以來找我買保險，保證給您最低折扣。”
柯蘇企圖透過打折扣降低自己的嫌疑，雖然原來就不是自己的錯。
保險？
周石看著對面的神明拿出了作證的檔案，一份份散發著可怖氣息的保險合同展露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新年快樂！愛你們！麼麼噠，今天評論區發一百個紅包（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小天使留言orz）
小劇場：
當周石即將說出真相
遠星、遊戲系統、天體們集體撲上去：【瘋狂捂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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