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讓你們收的板栗，有訊息了沒有？”盧瑟想到糖炒栗子就口水直流，剛才聽查理交代了一句，好像後廚收了不少的板栗。
“有，七少爺，都堆在冰窖裡了，這不是沒您指劃，不知道怎麼操作嗎？”廚子一副虛心接受的模樣，搓著手道。
“去，讓人整點，放進去前都清洗過嗎？”盧瑟再三確認後，“先解凍，然後一個個用這套開口刀具開了小口子，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哪那麼多廢話。你們幾個也是，都記住我說的每一個步驟，回頭出去培訓的時候誰給我掉鏈子，下次瓊州崖州開分店，就自己滾過去吧！”
這番威脅確實管用，別說他們這些低層的人了，就算是那些達官顯貴，要是犯了龍顏，被流放去瓊州一帶，也是嚇得大小便失禁的下場，無一例外。
盧察“咳咳”了一聲，喝了一口甜羹，聽到崖州就想到當年盧多遜一家被發配到交趾的過往，都是心酸啊。
“老爺，您吃的鬍鬚上都沾滿了。”盧氏笑著上前給他鬍鬚上將掛著的爆米花小心翼翼的取下來放在空盤上，足有十幾二十粒之多。
“爹爹您慢點吃，沒人跟您搶！”盧斌也是覺得好笑，盧察在吃喝上面沒有什麼大的追求，似乎特別喜歡這種甜食，以前當著家裡的女人，他還算矜持，今天盯著這爆米花反倒是亂了方寸了。
小翠帶著幾個年紀尚小的女使進到餐廳，行禮後，來到後廚裡幫忙，那些小女使見到剛剛弄好的爆米花就走不動路了。
在盧府就是這點好，主家對下人們都挺好，沒有打罵虐待一說，這在整個汴京城不敢說獨一份，但是管家自己坦言，不少同行都探聽口風，想要把自己家裡人塞進來，就算是做個暖床丫鬟也義不容辭。
“小翠姐姐，你吃吃看！”一個年歲最小的女使手裡抓著幾個爆米花，剛想塞進嘴裡，一臉的不好意思，又塞給走來的小翠。
“你這個小丫頭，自己放進嘴裡的還硬塞給我，自己吃吧！”小翠將這些小女使都當成自己的妹子，一番愛憐的嗔笑道，“我去看看七少爺需不需要幫忙。”
那個小女使也就比盧欣兒大不了幾歲，是特地來斥候盧欣兒的，欣兒這丫頭現在也沒剛來那會兒膽怯了，不用再跟小翠擠在一個屋子裡，有了自己獨立的廂房，當然還是在大娘子的院子裡，方便照顧。
小翠見那個小女使嘴裡塞滿了爆米花，一張小嘴都合不攏了，惹來周圍其他女使的鬨笑，自己還傻傻不自知，就搖了搖頭。
“七少爺！”小翠雖說看著盧瑟長大的，但是下人見到主子應有的禮數不能少。
“小翠姐姐來了，過來搭把手，這些男人手笨的可以，還真不放心讓他們去培訓下面的店鋪。”盧瑟羊裝嘆氣道。
那廚子一張臉憋得通紅，剛才七少爺您還誇讚老牛我幹得不錯的，怎麼小翠姑娘一來就一副不堪重任的模樣了？七少爺，您不能這樣，卸磨殺牛啊！
“牛大力，你真是枉顧了你爹孃給你起的這個好名字了！”盧瑟一腳將牛大力踹了幾步遠，“來，小翠姐姐，你教教他們什麼叫做陰柔之力！”
“什麼陰柔之力，七少爺您就會渾說！”小翠白了他一眼，嘴角卻依舊帶著笑，“就是要用這個給板栗開個小口子嗎？那不是還有塊木板嗎？輕輕這麼一推不就好了嘛？罷了，這個工作就交給我們幾個吧！牛大力，你還是聽從七少爺的吩咐，去炒那個鐵砂吧！”
盧瑟不得不佩服小翠幾個，這種工序還真的得女子來做，細膩柔和，這些糙漢子，幾個板栗都弄不好，廢了不少，留著回頭去皮丟紅燒肉裡就是了。
“牛大力，這鐵砂你們要是再整不好，我就真的要狠下心了。”盧瑟半威脅的對幾個廚子道，嚇得他們賣力不少。
炒熱鐵砂確實需要孔武有力的男子最為合適，手執鐵鏟一個勁的鏟著鐵砂，直到冒熱氣，這個過程很漫長，也很需要持久，幾個學徒率先敗下陣來，接著就輪到牛大力了。
“牛大力，你也算是帶了不少徒弟的老師傅了，翻炒你還在用蠻力啊？用巧勁懂不懂？”盧瑟看不下去了，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躲開，看我來！我會比你差？看好了！”
“瑟兒，你別胡鬧，那一人多高的鐵鏟，你哪裡揮得動？”王氏聞聲湊了過來，直接呵斥道，“別回頭弄傷了自己，你爹爹再打你一頓家法！”
“夫人，我哪有？”盧斌警惕的看向盧氏。
“還想不想吃好吃的了？這都什麼時候了？”盧瑟一反常態，奪過鐵鏟，站在高臺邊，用巧勁炒制鐵砂，直接將後廚裡的眾人嚇愣了。
盧銳從縫隙中看著盧瑟在那裡遊刃有餘的模樣，心道，這小子，藏著挺深啊！
盧琴倒是放下了碗碟，手掌捏成拳，似乎在擔心盧瑟的安危。
縱使盧瑟這般，額頭上也已經佈滿了汗水，水滴順著髮絲滴落在冒著熱氣的鐵砂之上，“嗤嗤嗤”的發出聲響。
“牛大力，讓人小心的放一批板栗進來！”伸直腰板的盧瑟指揮道，“你就按照我剛才的動作，多試幾次！哎喲，我的腰啊！”
“呵呵，還以為你是鐵打的呢！”王氏嗔怪道，“過來，母親給你揉揉！”
盧瑟很是享受王氏這種發自內心的憐愛，嘴裡不時的“嘶嘶嘶”出聲，一旁的盧斌吃味不少，老夫怎麼就沒有這般待遇？
後廚的空氣裡，漸漸有了一股說不出的香味瀰漫著。
“別愣著，將糖粉撒進去，多撒點！”盧瑟指著一名學徒道，“你扣扣索索的樣子有你師傅的影子，全都倒下去啊！牛大力，你給老子記住，這一鍋糖炒栗子，就要這麼一大盆糖粉的量，你要是敢給我偷工減料，我就讓你去西北，去海外你信不信？”
剛才還說去瓊州呢，怎麼一轉眼就跑西北了？還海外？牛大力心裡倒是有些期待海外的生活，看那些往來的大食商人那光鮮亮麗的打扮，就有些羨慕。
“對了，母親，我們明日一早就要開拔南下了，船隊缺個廚子，要不...”盧瑟有意無意的看向牛大力，後者連忙顧不得額頭上的汗水，一個勁的翻炒著板栗，生怕自己被七少爺給徵用了。
“要是還是張九郎吧！這傢伙知道我的胃口，同行的還有幾位大人物，可別讓這些莽夫衝撞了！”盧瑟話鋒一轉，就定下了城外炸雞工坊裡幫忙的張九郎，牛大力雖然松了一口氣，但是又有那麼一絲失落，原來在七少爺的心裡，九郎還是有一席之地的，咱幾時可以在七少爺心裡有一個位置就好了。
加了糖粉的板栗香味又不同了，那些小女使一個個都在吞嚥著口水，那些有些冷凝的爆米花瞬間就不香了。
“你們幾個，把爆米花給王大門子他們一家送去，快點回來，要不然糖炒栗子可就沒你們的份了！”盧瑟指著幾個小女使吩咐道，從內宅運送帶外宅，路上要繞很大一個圈子，幾個小丫頭端起一盆爆米花那就真跑啊！
外宅都是下人居住的地方，除了門子和車伕幾家外，還有那些負責灑掃的婆子們，在看到這雪白的爆米花的瞬間就只剩下對主家的感恩戴德了。
那幾個小女使丟下爆米花，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又一路原路返回，直喘粗氣。
糖炒栗子剛剛出鍋，分揀的工作其實很簡單，早就準備的鐵笊籬就能很容易的分離板栗和鐵砂，鐵砂會透過鐵笊籬的縫隙流出去，剩下的都是開口的板栗。
盧欣兒吮著手指，盯著那幾枚遞來的板栗看，盧瑟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吹冷了再剝開兩邊的果殼，不然燙！”
“七哥，明日帶我一起走吧？”盧欣兒壓低聲音道。
“走？去哪？你要跟我一起南下？我可不是出去玩的！”盧瑟聲音太高了八度，見小丫頭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又心軟了，“那母親，您看？”
“要去就去吧，小白眼狼，有了你七哥，就不要母親了！”王氏嬌嗔道，用力點了點盧欣兒的眉心，“母親就一個要求，安全的，囫圇個兒的將你妹子帶回來！”
“母親真好！”盧欣兒一下子撲進了王氏的懷裡，親暱的東西發自內心。
“呀呀呀”盧嫣然顯然又吃醋了，一個勁的在女使懷裡抗議著，這是我的親孃，你鬆開你鬆開！
“七少爺，真好吃！”那個年歲最小的小女使自然要跟在盧欣兒一起出門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盧瑟。
“板栗好吃，我不好吃。”盧瑟在這些小女使心目中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大哥哥，當然盧瑟年歲比她們都小，但是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有時候也會像這樣開她們的玩笑。
其餘幾個小女使都很羨慕她，因為可以跟在七少爺身邊，就算當個掛件天天看到他都好的。
“你吃完，就去給八姑娘準備下出門的東西。”盧瑟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那小女使用力點頭，伸手抓了一把板栗用衣角兜著，行了一禮，這才匆匆的跑回盧欣兒的閨房去了。
“啟稟阿郎、郎君，皇城司的張都知來訪！”管家忽然進來稟報，嘴角的鬍鬚上還沾著一顆爆米花，看樣子事態緊急。
“瑟兒，你也跟著一起來！”盧察本能的拉起盧瑟的手，一同趕了出去。
盧銳詫異的看向兄長，“這小子水漲船高啊！翁翁都要時刻帶著他見客了？”
“皇城司的張叔每次來都必定找七弟問話，都習慣了。”盧琴咀嚼著嘴裡的板栗道，“五弟，你再吃點，明日上路，可吃不到家裡的美食佳餚了。”
三人跟隨管家來到了前廳，張嬋已經喝光了兩杯茶水。
“張都知晚上來訪，失敬失敬！”盧察躬身道。
“張叔，失禁失禁！”盧瑟笑道，還不忘前後看了看。
“聽聞是你家五郎先聞到皇城司瀰漫著奼女的味道，你才讓他們儘快通風，疏散的決定的？”張嬋居然朝著盧瑟一恭到底，“皇城司因此逃過一劫，我這裡先行謝了！”
“這夥人提煉奼女的時候有些匆忙，裡面混雜著不少丹砂的氣味，這才讓我五哥察覺到，要不然，今天皇城司裡一個都別想活下來。”盧瑟也不客氣，自己這邊確實救了皇城司一命，要是皇城司總部被人端了的消息傳遞到遼人的耳朵裡，可想而知，後果非常嚴重。
“所以你才馬不停蹄的讓查理他們分散開，全城尋覓最近大量收購丹砂的訊息？”張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最終將目標鎖定在城東上清宮紫薇道人身上。不過我們趕去的時候，紫薇道人已經死去多時，看來是殺人滅口！紫薇道人從兩個月前就開始大肆購買丹砂一應煉丹材料，自稱好不容易獲得一張上古丹方殘卷。殘卷的碎片在炭盆裡找到一片沒有來得及銷燬的，至於奼女在上清宮的庫房裡找到了數箱。”
“現場沒有被破壞吧？”盧瑟不用想也知道，皇城司那幫人根本不會保護現場，“翁翁、爹爹，我要和張叔出去一趟，讓小翠姐姐幫我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帶走的行囊，如果今晚趕不回來，麻煩翁翁明日帶上八妹妹一同前往大相國寺的碼頭，那裡已經有船隻靠岸。”
張嬋帶著盧瑟才走沒多久，盧斌就詫異的看向盧察，“爹爹，此次也要同瑟兒一同南下？”
“之前就想同你說的，一直沒有機會，老夫最近感覺身體不適，想著去湯埕村的溫泉好好泡泡，要不是你公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老夫倒是希望舉家出遊一趟。”盧察擺了擺手坐下，“此次老夫就帶著你阿孃和小八一同去一趟，你大可放心，衙門裡，我早就請好了假的。”
“是兒子不孝，公務繁重，竟然忽視了爹爹的身體，兒子有罪！”盧斌是個大孝子，只因親爹去得早，又被嫡子那些人嫌棄，被迫躲去泉州不毛之地，好在遇到了沒有子嗣的盧察，過繼後，對待二老如同親生父母，盧察也事頗感欣慰。
“生老病死，亙古不變。老夫想的很明白，這不是你的錯。”盧察將盧斌扶起來，“此生有你這個好兒子，那麼多好孫兒，我盧察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爹爹！”盧斌再次跪下，磕了九個響頭，痛哭起來。
“哭什麼？老夫又不是明天就蹬腿了，快點起來！”盧察笑罵道，“瑟兒早就給我批過命了，好歹還有二十多年的陽壽，就是出門逛逛大好河山，泡泡溫泉而已！”
盧斌這才松了一口氣。
盧瑟緊緊抱著張嬋的腰，一路快馬飛奔前往東城上清宮。
此刻的上清宮已經被禁軍和皇城司的人包圍的水洩不通了，縱使這樣，還有好多地方沒有搜尋全，上清宮佔地實在太廣了。
“這裡是照著洛陽上清宮依護城河而建的，地廣人稀，又是在外城。”張嬋下馬，指著這一方天地跟盧瑟介紹道，“你的人都在裡面，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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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盧瑟過來，查理迎了上來，“紫薇道人的寢室已經按照主人的要求保護下來了，我們比皇城司那些人先行趕到，現場看似凌亂，像是之前遭遇襲擊打鬥過，但是我們還是發現了十幾處痕跡，主人請隨我來。”
張嬋有些臉紅，居然讓這些傭兵打了臉，看那些守在外圍的手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主人，窗框上、邊緣都找到了幾處鞋印，此人身高大約在五尺三寸上下，身材矮小，門廊邊散落著不規則的鞋印是用來障眼的。”一名善於查桉的傭兵，小心的剖析著這處現場每一個角落，這個日耳曼人有著和他的血統一樣細膩的神經，“雖然這裡曾經有兩套茶具，實則另外一套碎片是用來迷惑我們的，其中一套裡發現了奼女的殘餘物，這個兇手很不小心，應該是第一次使用奼女殺人。”
張嬋在一旁都要聽迷了，這個一頭金髮的男子，凋塑一般的五官，居然能夠從這些細碎的線索裡找到那麼多東西，放眼整個皇城司都找不到一個有他這個本事的人，包括自己。
他有些嫉妒盧瑟了，為什麼他小小年紀可以有那麼多奇人異士願意聚攏在他的身邊為他所用。
“要不把這小子給我們皇城司吧？條件你隨便開。”張嬋終於還是沒忍住提出了自己的過分的要求。
“德雷克，你怎麼說？張叔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能看上你，你小子偷著樂吧！”盧瑟的口氣讓張嬋很不舒服，怎麼個意思？你願意割愛啊？怎麼我感覺你有點不以為然呢？
“張都知，真的可以嗎？”德雷克激動不已，差點就破壞了現場，被查理警告了幾句才老實了，但是看向張嬋的目光裡帶著一絲火熱，就好像是看到一個沒穿衣服的美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