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槐還在研究四個按鈕時, 主持人發出了指令：“首先登場的是我們的第一位幸運兒——被淘汰的37號。”
燈光迅速投向了37號所在的位置, 籠子中皮膚黝黑的女人被綁在座椅上, 瞪著眼驚恐地看著前方。
她並不漂亮, 甚至顯得臃腫而醜陋，或許這就是她被淘汰的理由。
和她同時被燈光所照耀的，還有銀髮綠眼的伊娃。在那精緻美貌的強烈對比下，女人顯得更加醜陋庸俗了。主持人咧著嘴巴, 繼續說著：“那麼接下來，就請伊娃按下按鈕，為這個潛在犯選擇她最終的命運——”
“嗚、嗚！”
被堵住嘴的女人不安地掙扎著。她凸著眼珠，綁縛她的皮帶也深深陷進了肉裡。
然而她的一切反抗對於這堅若磐石的設施來說, 都只是徒勞。然而對生的慾望依然驅使著她做出最大的嘗試，看見她醜態畢露的模樣，臺下的觀眾們似乎更加興奮了。
“線上觀看人數超過三百萬人了！”室友無意間瞟了一眼右上角的觀看人數, 驚呼著。
放在人口眾多的古地球時代，這的確不算什麼。然而，在經歷了無數戰亂和人口削減的地下溫室時代，這確實是一個天文數字。無數原本對此漠不關心的人，都進入了直播間，懷著或緊張或獵奇的心情，觀賞著眼前的一舉一動。
他們或是日常生活中循規蹈矩的工作者，或是遊走在街上、百無聊賴的學生，或是沉迷網路無法自拔的頹廢之人，又或是對南境、對新聞尚且存在關心的有志青年。很難想象素來溫謹守禮的溫室人會對這種場面感興趣, 又或者說，無論被如何壓抑，對血腥和暴力的好奇始終都屬於人的天性之一。它不會因“潛在犯”這一定義的劃分而被削減，也不會因嚴苛的環境而消失。
“三！”
伊娃低頭，看著四個按鈕。
“二！”
椅子上的女人瘋狂掙扎著。
“一！”
電視機前的觀眾屏住了呼吸。
在最後一秒清零前，伊娃按下了緩慢閃爍的藍色按鈕。
一時間，場內寂靜無聲。皮膚黝黑的女人顫顫巍巍地動了動牙齒，近乎長舒一口氣般地，發現自己身上無事發生。
‘我……活下來了？’她半帶僥倖地想著。
然而，下一刻主持人的聲音，如同鐵錘般擊碎了她的僥倖之心：“看來我們的1號伊娃選擇了藍色，藍色是神話中天空的顏色，也是她眼睛的顏色，讓我們來看看藍色對應的處死方式是什麼呢？”說著，他假模假樣地展開一張紙條。
他皺著眉頭，低著眼，似乎在紙條上看見了什麼很難達成的聲音。臺下的觀眾一時間都忘記了說話，他們伸長脖子，看向舞臺，瞪大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們提早一步看見紙條上的內容似的。
一時間場地裡，只有呼吸聲，和按捺不住的心跳聲。
“對應的處死方式……原來是，將玻璃櫃中灌滿水啊！”
“哇！”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歡呼聲，在這樣沸反盈天的快活氣息中，那個女人如脫了力，癱倒在座椅上。
而遠在數十公裡外的溫室首府中，第十三執政官正在餐桌前，食用他的晚餐。
服侍他的秘書照例是把電視調到星光新聞頻道，正在換臺時，她的身後卻傳來第十三執政官的聲音：“停。”
她不明所以地停下動作，電視機的畫面所停處，正是熱鬧非凡的星光娛樂臺。畫面中，是玻璃櫃的特寫，皮膚黝黑的女人在用力掙扎後終究是被項圈中的電極擊癱，被水流逐漸淹沒。
她微微皺了眉，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動作，執政官漫不經心地問她：“你怎麼看？”
“我覺得這不太溫室。”她斟酌著語氣，最終還是給出了這個回答。
作為自小在上流社會成長的女性，她實在是不明白這樣的餘興節目所存在的意義。然而她身後的執政官，卻輕笑著搖了搖頭。
“人們的壓力需要一個宣洩口。在陽光和天空都缺乏，卻又極度需要壓力出口的地方，將人們劃分出三六九等，是最好的選擇。”他輕巧地說著，“在極度壓抑下，沒有潛在犯，也會有其他類似功能的人出現。而且你不覺得，他們從中獲得了快樂和滿足嗎？”
“快樂和滿足？”
“優於別人的滿足，釋放壓力的滿足。能有個讓他們轉移注意力，心安理得釋放壓力的東西，是個好事啊。”執政官簡單地笑了笑，“繼續看吧。”
不知為何，秘書看著自己一向敬仰的執政官，居然有些指尖發冷。在他們談論的間隙中，水箱中女人的掙扎漸漸弱了，她最後不甘地向上頂了頂膝蓋，頭髮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
第二個亞當，則按下了綠色的按鈕。主持人在檢視紙條後，給了倒數第二通入過量二氧化碳的懲罰。在倒數第二名因窒息而死後，鏡頭除卻給到興奮的觀眾臉上，也給到了臉色煞白的剩下幾個潛在犯的臉上。
然而，當鏡頭給到林槐臉上時，電視機前的執政官“咦”了一聲，他看向旁邊的秘書說：“這個人在幹什麼？”
秘書也微微迷惑。
而臺下的路西爾博士則露出了志得意滿的模樣。他盯著臺上玻璃櫃裡，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半合著眼，似乎意志極為消沉的81號，嘲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起來非常害怕啊……不過呢，他想逃也沒辦法逃了。這個櫃子可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就是散彈槍，也別想在上面打出一個窟窿來。”
他想到這裡，愈發得意了：“平時那麼能說又怎麼樣？看到了現在的場面，還不是嚇得尿褲子？”
而電視機前的觀眾們也因為這個81號古怪的行為而被勾起了充分的樂趣，他們互相詢問著這個第四名的身份。
“這個人是誰？”
“81號？就是那個舌戰群儒的81號？”
“哈哈哈，是因為同類的死而被嚇到了嗎？你看他這幅縮頭縮腦的樣子多好玩啊。”
“求更多鏡頭，更多鏡頭！”
“給81號多點鏡頭。”執行人員提示著轉播，“看起來觀眾都很期待他的反應。”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81號按下按鈕的模樣了。”有人在彈幕裡洋洋灑灑寫著，“恐懼同類的死亡，卻又不得不自己去做劊子手，這簡直是莎士比亞戲劇般的悲劇美學啊！”
在這一陣討論聲中，49號也漸漸在窒息中死亡了。畫面轉向了被之前的兩場死亡嚇哭的13號，和猶在牢籠中的72號。只見畫面中的13號臉上還帶著淚珠，哭得相當我見猶憐。
她似乎非常不想按下按鈕，求助般地看向了主持人。主持人則提示道：“如果不按下按鈕的話，在時間結束後，我們也會隨機選擇一種處死方法的哦！”
“與其把處置權交給我們，不如由你按下一個按鈕。至少，他還有四分之一的存活機會。”主持人熱切地提著建議。
不過這份熱切有幾分是出於對幾人的關懷，又有幾分是出於看好戲的心態？這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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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呼萬喚後，13號終究還是在咬了咬嘴唇後，按下了黃色的按鈕。在令人興奮的沉默後，主持人揭開了紙條：“黃色的小燈代表——”他含著遺憾說，“從玻璃櫃中被釋放。”
隨著他聲音的響起，臺下發出了一陣噓聲。和噓聲同時出現的，則是13號與72號如釋重負的表情。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機關響動聲後，盛放72號的玻璃櫃底端開了個口子，原本綁在椅子上的72號也被鬆開，落了下去。
電視機前的秘書看到這一幕，露出了微微有些高興的眼神。執政官見到這一幕，並沒有對她的表情變化發出任何感想，而是輕鬆地道：“再等等吧。”
與此同時，網路的收看量也急劇下跌。無數網友痛罵著節目組，退出了直播間。
“這……”轉播不知所措地看向負責人。
他在心底裡也有些埋怨13號的選擇，比起72號被釋放，似乎所有人都更喜歡看殺戮的戲碼。然而負責人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別急著下結論。”她笑著說，“好看的還在後面呢。”
在一陣暗潮湧動中，燈光終於打到了林槐所在的方向。
“好的，在第三輪命運抉擇中，13號成功地發現了象徵著‘釋放’的黃色按鈕，想必接下來81號的選擇也會如出一轍。”主持人用誇張的遺憾表情看向81號，“在剛才的轉播中，我們也注意到81號一直以來都非常憤怒——現在，讓我們來採訪一下他的感受？81號，看見你的同胞被釋放，你快樂嗎？”
說著，他看向81號的方向。只見在第二個人死去後，原本還在激烈地踢打玻璃櫃的81號已經安靜了下來。他像是脫了力般的，坐在椅子上，垂著頭。
當頭的燈光照下來，他的整張臉，都籠罩在額發垂下的陰影中。
——他的肩膀顫抖著，是憤怒，悲傷，還是恐懼？
——難道，是哭了？
許多觀眾們都因此，湧現出了濃濃的充滿惡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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