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旗袍被一把揮開, 軟塌榻地貼在沙發上。
時至晚上八點, 昏暗的房間裡幾十件舊時衣物靜靜地在鐵架子上晃動著。如果棒球帽男此時回頭, 他便會意識到, 自己並未開窗,並在同時產生一個問題。
——自己並未開窗,那麼這些衣服是怎麼晃動起來的呢?
然而他並沒有回頭。
因為事態緊急到,已經不允許他回頭!
“……必須先去問問其他鄰居, 那個物管,那根本不是什麼物管!”
一顆冷汗從男人的額頭上落了下來。此刻,無論房間裡有多少件正在偷偷行走著的旗袍亦或是中山裝,他的心裡, 都只有林槐一個人。
——如果讓林槐知道自己因不想活動腰部偷懶一時,卻造成了這樣的結果。那麼他也會對自己在一眾鬼物中脫穎而出之事感到相當欣慰。
然而在踏出房間之前,棒球帽男卻猶豫了。
他猶豫的原因並非為了這麼一件小事便捕風捉影、去尋找證據, 而是……
只要離開公寓,便勢必路過物管室,路過坐在裡面的物管。
而深更半夜離開春雨公寓,根本不符合常理!
那麼,林槐也勢必會發現,他已經發現了自己身份的事實!
日常被他忽略的種種細節在那一瞬間湧上心頭。
輕易便能向後旋轉180°的頭顱。
極為冰冷,像是沒有體溫的手指。
從電梯井裡爬上來的行為。
在2樓的詭異行徑。
……
棒球帽男咽了一口口水。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房門,卻遲遲不能做下離開此處的決定。
“太晚了。”他想,“現在離開,要是被他先發現……明天再說吧!對, 明天……”
這樣想著,他把門反鎖好,用凳子抵住,確保林槐不能進來。之後他才回到臥室,提心吊膽地睡著了。
然而在他閉上眼的那一刻,原本癱在沙發上的暗紅旗袍……
從內而外地,鼓了起來。
先是臀部,然後是背部,接著是手臂……
就像是……
有什麼東西,正在把它穿起來似的!
暗紅的旗袍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它的腰部出現了一點褶皺,像是有什麼“人”在轉過身,注視著臥室的方向。
月光下,其他被懸掛著的衣物,也在無風的室內靜靜搖擺著。
深夜,林槐睜開了眼。
“哈欠……”
林槐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他的頭髮有些亂,臉上還帶著點睡眠不足的氣息。黑白相間的哈士奇收回了正在揉他的臉的爪子。
“今晚有什麼情況嗎?”
在過去的幾天裡,林槐在公寓裡過著相當平靜的物管生活。
林槐晚上睡覺,白天工作。考慮到對住戶生命安全的捍衛,楚天舒則和他持著相反的時間表。他白天做完飯後便睡覺,晚上起床。在林槐沉睡時炯炯有神地巡視各個樓層,探查住戶情況。
沒辦法,任務規定不能有住戶在年底到來前想起自己死亡的真相(被殺死),兩人只好這樣殫精竭慮地熬著,時刻守衛著住戶們的安全。
今晚楚天舒既然用爪子把他刨醒,就說明公寓樓裡有情況發生了。
“501,棒球帽男的房間。”在說到關鍵問題時,楚天舒總是言簡意賅,“裡面有聲音。”
“不是一直有聲音?”
“今晚的不一樣。”楚天舒跟著他進入電梯,“我能感覺到,今晚或者明晚,會有事情發生了。”
無需多言,林槐對楚天舒的判斷深信不疑。電梯快速地向上走,楚天舒蹲在電梯裡,見林槐又打了個哈欠,突然道:“你覺不覺得這個單人副本,難度有些過高了?”
林槐:“?”
他想了想被自己錘爆的嘆息之牆、被楚天舒錘爆的蟑螂屋、被自己和楚天舒聯手錘爆的第四層樓、被自己錘爆的201怪談……
林槐誠懇回答:“沒有,我覺得難度還挺適中的。”
他想了想,又道:“也就是四樓那裡有點難度,不過中級場嘛,有點難度也是正常的……”
楚天舒搖了搖頭。
“於你而言有難度,就已經是很不正常的事了。”他說,“這是一個單人副本,一般來講其他玩家不會帶著一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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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然而就算你不在,我自己也可以從電梯裡逃下去。”
楚天舒:“可你又不是普通中級場玩家的水平。”
“10個住戶,9個房間,11個怪談,日日夜夜都要監控著所有住戶的狀態,這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夠獨自解決的難度。”楚天舒道,“如果這個副本的參與者是普通玩家的話,這意味著,它根本沒打算讓這個玩家活下去。”
林槐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楚天舒:“所以……”
林槐:“所以這個副本是為了我獨家定製的?”
楚天舒:“……所以這個副本應該有其他的、適合普通玩家的簡單通關方式。”
林槐想了想,道:“有道理,所以……”
電梯門在林槐面前緩緩開啟,他轉眼瞥向楚天舒:“你這個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你會告訴我這件事,說明你已經找到了簡單的通關方法?”
楚天舒跟他走出電梯:“不值得炫耀的小事一樁。”
林槐瞥了一眼他瘋狂擺動的彷彿在說著“快來誇我”的尾巴,虛起了眼。
“ok,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離開這裡的方法,那你怎麼不……”
“因為你玩得挺開心的。”
“那你告訴我是因為……”
“讓你能夠放心地隨便玩,不要害怕翻車。”楚天舒蹭蹭他的手,“有我兜底呢。”
說著,他用鼻子指了指501的房門:“去吧,裡面應該已經快有事情發生了。”
棒球帽男躺在床上。
鼻尖的窒息感越來越重,他感覺身體很沉,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在身上。
“呼……呼……”
夢裡,他站在一家民國公館門口。
公館內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身著旗袍的女子和中山裝、西裝的男子來來去去,談笑風生。他站在大廳門口,一切的場景都泛了黃。
“這裡是……”
公館外是濃濃的夜色,他向前一步,就能進入那精彩紛呈的熱鬧鄉里。
香檳、紅酒、香氣撲鼻的食物……一切都在吸引著他入內。
然而卻有一個意識在不斷地告訴他。
離……
“先生?”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棒球帽男回頭,站在他身側的是一個妙齡女子。
她梳著髮髻,身穿一條暗紅色的旗袍。
“先生,想進去看看嗎?”
女子低著頭,棒球帽男看不清她的臉。然而莫名的,他便從那個人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危險。
“我……”
他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無法邁動腳步。
他的腿像是灌了鉛!
“先生?”
同樣的聲音從另一個向他走來的女子口中響起。那是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女學生,同樣低著頭,身穿著白底黑梅花的旗袍。
“我們今晚還差一個客人。”第三只手捉上了他的手臂,那隻手來自一名淡黃旗袍的女子。
“你……”
危險!離開這裡!
遠處的大廳在他眼裡旋轉著,突然之間,裡面的場景都發生了變化!
那些談笑著的、行走著的人在頃刻腐化,成為了一具具穿著衣服的枯骨。桌子上的美味佳餚也變成了一灘腐爛的黑色物質,大片大片的蜘蛛網垂下,灰塵揚起,整個大廳立時從金碧輝煌變得凋敝!
而那些骷髏則一個個地回過了頭,黑洞洞的眼孔看著他。
“先生?”
棒球帽男戰戰兢兢地低下頭。
捉著他手臂的紅色旗袍的女人……
居然也是一具腐臭的枯骨!
而他也在此刻認出了那個女人身穿的衣服……
正是他今天從外面買回來的,晚上被他隨手扔在沙發上的……
那件暗紅色的旗袍!
“裡面沒聲音,不會是死了吧?”
林槐整個人像是壁虎一樣地貼在門上,仔細聽著裡面的聲音。
“好像很熱鬧,像是有很多人在行走……”他閉眼感受著,“所以這個人買回的不僅是一件件舊時的衣服,還有裡面的‘人’。”
“是的。”楚天舒看好戲般地吹了個口哨,“這些人夜夜在他家裡開趴體跳舞,現在就等著他這個主人加入呢。”
林槐眼前一亮。
“是麼?”他好奇道,“有意思,讓我看看裡面的場景。”
說著,他的眼睛一紅,將眼睛貼上了501的貓眼。
棒球帽男從噩夢中醒來。
從半個月前開始,他就一直在做這場關於舞會的夢,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半夜驚醒。
他捂著自己不斷搏動的胸膛,正驚魂未定著,卻在自己的被子上,看見了三件旗袍!
淡黃色的、白底黑梅花的、暗紅色的……
那分明就是在夢中出現過的三名女鬼身上的旗袍!
他剛想發出一聲慘叫,卻聽見了門口傳來了“咚”的一聲。
這一聲硬生生地把他的慘叫都給憋回去了。
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門外?
他一下便忘記了那三件旗袍,踩著拖鞋,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門。
並聽到了,絮絮的低語。
在聽見那聲音時,棒球帽男的頭皮都炸開了!
那赫然是那個物管的聲音!
冷汗湧上了他的背脊。
大半夜的,那個物管不睡覺,跑到他門口來幹嘛?
總不可能是為了守護他的人身安全吧?!
物管的聲音時而憤怒、時而喜悅,他像是在和某個人說話,然而棒球帽男自始至終,只聽見了他一個人的聲音!
像是一個瘋子在對著空氣絮絮低語!
“……死。”
“……完了。”
“……進去。”
無數令他恐懼的隻言片語從門外傳來。棒球帽男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突然間,門外的聲音消失了。
棒球帽男滿身冷汗,他在恐懼中靠著牆,等了許久。
再沒有聲音傳來。
月光下,客廳裡的幾十件舊衣仍在輕輕地抖動著。棒球帽男咽了口口水。
‘走了?’
‘不,不行,透過貓眼看看?’
這樣想著,他躡手躡腳走向門板,壯著膽子看向了貓眼。
然後……
他看到了一隻血紅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棒球帽男:我要逃亡!感謝在2020-04-22 01:49:58~2020-04-23 02:14: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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