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林母回過神來,目光哀慟,拍了拍林斯的手背,道:
“……娘想去雁安寺看看。”
“娘,孩兒陪你去。”林斯扶著林母進屋裡,轉身對翠竹道,“翠竹姐姐幫我娘備件素色的衫裙。”
林母沒拒絕,坐在屋裡的凳子上,眼眶微紅,低聲道,“十年前,阿忠走了。三年前,娘走了。現今,兄長也走了。”
“娘,我還在呢。”林斯連忙安撫道,儘管她心裡也怕自己哪天會讓孃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可她根本就不敢讓林母知曉半分她的擔心。
林斯這話一出,林母便想到過不來幾天,她就要出征。
一時間,淚如雨下,握著林斯的手,想勸林斯不要出征,但想到屍骨十年未能歸故里的丈夫,懇求的話便哽在喉間,根本無法說出口。
她也曾期盼過,也許哪天,阿忠的屍骨能有人送回來。可十年過去了,阿忠依舊未能回家。
林斯卻要上戰場了,她多怕阿忠不能回來,林斯也未能回來。
這數日以來的擔憂,終是在此時隨著方丈的離世而湧出。
看著林母的眼淚,林斯也不由紅了眼,將林母攬進懷裡,有意轉移話題,“你這樣,方丈舅舅肯定要笑話你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小時候是不是就常在舅舅面前哭鼻子?”
“哪裡呢,分明他才是那個愛哭鬼……每回我摔跤他哭得比我還兇……”林母抽抽噎噎道,神色有些懷念,但哭勢卻減緩了不少。
林斯松了一口氣,繼續順著她的話,問起那些已經被掩在時間塵土裡的往事。
隨著林母的回憶漸漸翻開,說到那些童年趣事時,即便是流著淚,她唇角也忍不住揚起笑。
“娘,您洗洗臉換身衣服吧,咱們去見方丈舅舅。”林斯動作輕柔地用帕子替林母擦去眼角殘餘的淚,柔聲安撫道。
林母從林斯手裡拿過帕子,用力按了按眼角,長嘆一口氣,又低頭笑了一下,道,“你也回去屋裡去換身衣服吧。”
見林母情緒已經穩定,林斯這才放心地往自己屋裡走去。
等她換好衣服走出院子時,便有丫鬟過來告訴她,林母已經在馬車上候著了。
林斯便直接轉道往府門走去。
一上馬車,林斯便瞧見自家孃親素淨的臉上,還有些紅腫的雙眼,但她神態卻已經平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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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紅腫的雙眼,也許也沒人能察覺到她方才那麼哀慟地哭過。
下意識地,她就想到了四方小和尚。
孃親哭了,她還能哄好。可小和尚哭了,她可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哄好了。
但,林斯轉眼一想,方丈舅舅是他的師父,應該是會難過的吧?但沒有了師父,他還有那麼多師兄弟,應該不會像孃親一般哭得那麼悲慟吧。
思及此,林斯心裡松了一口氣。
可等她到了雁安寺見到四方時,才發現,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對林母,她還能安慰勸哄,可對上四方,她甚至連安慰都不知如何開口。
此時的雁安寺,大門緊閉著,喜慶的紅燈籠還高掛在大門上邊,映著牌匾上肅穆的“雁安寺”添了幾分喜慶。
然而,從寺廟裡傳出的誦經聲,明明是平靜祥和的聲音,但此時聽著卻只覺悲慼沉重。
整齊的誦經聲裡還伴著幾聲啜泣聲,林斯還未靠近大門,聽到從裡邊傳出的誦經聲,鼻間也不由泛起酸意。
她下意識地看向林母,便瞧見林母停在原地,眼眶裡含著淚,雙唇微抿,欲哭未哭的模樣。
須臾,她仰起頭,像是呼吸極困難般深吸了一口氣,再長嘆出那一口氣。
然後,她才提起腳步走到大門前,拉著門上的環,用力地敲了敲。
林母敲了半晌,裡邊始終未有回應。
翠竹見狀,連忙上前,“夫人,應是小師傅們都在方丈身邊,未能聽到敲門聲。翠竹進去幫夫人開門吧。”
她話音方落,林斯便直接一個躍起,從旁邊的圍牆上翻了進去。
翠竹登時就不說話了,退到林母身後,安心地當背景牆。
很快,雁安寺的大門便被林斯從裡邊開啟了。
大門開啟了,林母長舒一口氣,朝著身後伸手,翠竹便將一份嶄新的包布遞在她手上。
林斯目光不由落在那包布上好一會兒,卻並未出聲詢問,只跟在林母身側,一同進去寺內。
跟著誦經聲一同走到殿內,便瞧見十多名的僧人穿著僧袍,聲音悲慼地唸誦著經文。
見她們進來,也只是詫異地分了個眼神過來,並未多看。
倒是僧人中走出一人,穿著新的住持袈裟,從他們中間走出來。
待他走近,林斯才發現原來是四方小和尚。
他紅著眼眶,步履沉穩地走到林母身前,正要開口,林母便將手中的包布遞了過去,啞著聲音道,“這是我早已備好卻未曾給他的袈裟。”
四方小和尚頓了頓,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同時打了句謁語,聲音悲沉,動作緩慢地接過那包布。
他將包布拿到僧人中間,林斯這才瞧見被圍在中間的方丈大師,平靜安詳地躺著,而林母的包布被壓在他的手下。
林母盯著方丈身上的袈裟看了半晌,眼淚終是從眼眶流了出來。
她朝著中間的方丈大師拜了拜,便帶著林斯離開。
林斯抿了抿唇,離開前看了眼方丈,目光又在四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終是跟著林母離開。
四方的眼神悲傷卻又平靜,他站在僧人中間,繼續唸誦著經文。
他像是驟然間成長,褪去了之前最後的一點青澀。
一時間,他們之間的距離仿若更遠了。
林母回到家裡後,許是之前哭累了,沒多久就睡下了。
林斯回到院中,看著高懸的彎月,心裡想著的卻是四方雙手合十的慈悲模樣。
半晌,終究是放心不下,翻牆出了將軍府,直奔雁安寺而去。
等她藉著輕功一路到達竹林時,才發現小和尚並不在竹林裡。
她繞著寺廟跑了一圈,最後是在方丈的禪房外找到小和尚。
紅色的燈籠還掛在禪房外,禪房裡邊,小和尚一個人安靜呆坐著,微弱的燭光襯得他周身黯淡。
【小劇場】
萱:這明明應該是女將軍與佛門弟子的虐戀情深!在老方丈去世前,倆人情根深種,小和尚想為女將軍還俗。哪知方丈去世,小和尚被任為新一代的主持,從此了卻紅塵,一心向佛。女將軍一片痴心,暗暗守護小和尚。可……現在,這都沒有郎情妾意,怎麼個虐戀情深!
昆布:唉,不都因為親媽捨不得虐嘛。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就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