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災禍的開端,始於一個極為偶然的發現。
地點是現下已繁華昌盛的某國家, 不知名的獵人在山林間設下了隱蔽的陷阱。
陷阱本是為林中出沒的大型野獸所準備, 過了兩日, 獵人去到做了記號的地點,打算檢視陷阱中有無收穫。
的確有“獵物”被陷阱困住, 但獵人走進一看, 卻是大驚失色。
乍眼看去, 那個“獵物”竟像是一個人類,還是個成年男人, 只不過身形略顯消瘦。
但,再仔細看清楚。
被捕獸夾夾住腿的“男人”痛苦哀嚎,頭部猛地甩動,白色的骨角從凌亂的髮間顯露而出, 隨即露出的那張臉, 也被奇怪的骨骼覆蓋。
這種特徵根本不屬於人類。
獵人被嚇壞了,當下倉皇逃走的同時,也將林中出現了“怪人”的訊息帶到了居住的小鎮。
之後, 這個訊息透過各種渠道逐漸擴張,傳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歸屬於某位貴族名下的小隊秘密進入了山林, 經過一番搜尋,找到了那日被獵人親眼目睹的似人生物。
——準確地說,被人類尋找到的是一個“全新”的種族。
沒人知道這個種族在人煙稀少之地隱藏了多久。
不看鮮明的非人特徵,這一種族的絕大部分個體,看上去的確很像人類。
雖然說是絕大部分, 但整個的總數便極為稀少。
它們似乎擁有人類的智慧,經過人類越來越積極的發掘,從世界各個角落搜尋出的該種族中,還存在能夠磕磕巴巴口吐人言的存在。
不止如此,這種生物最令發現之人震驚的是,它們擁有人類根本難以超越的能力,具體可包括體力、壽命、肉體強度,以及隱藏起來的驚人殺傷力。
只要不被從眼睛處向內刺穿,它們的骨骼堅不可摧,肉體身軀也非一般刀槍能夠貫穿。
能存活的年限目前還不可考,但顯然超過最多只有百年壽命的人類。
它們還能伸出骨刺,雙手的指甲尖銳鋒利,輕易就能劃破人類的咽喉,亦或是單用手捏,就能捏碎人類的頭骨。
以上的一系列舉動處於假設,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是現實,這種新生物完全可以在瞬間將人類以各種方式殺死,而人類還不會有反應的時間。
哦,還要加上一個“如果”。
——如果它們想的話。
問題就在這裡。
研究來研究去,越發心驚肉跳起來的人類更進一步發覺:
這類從構架到功能無不顯示出“人類天敵”,彷彿出現在這個世界就是為與人類弱肉強食的生物,只是徒有其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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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不吃人,面對人類時也未展露出符合特點的攻擊性,對人,反而有種許久不見光亮的暗生動物突然見到陽光時的畏縮和恐懼。
由此可知,在過去的數年中,它們都小心地隱匿於人所不知的角落,直至今日才因偶然而被發現。
這一發現代表著什麼?
人類該為自己的倖免於難感到慶幸,若是如此危險的生物把人類加入食譜清單,不用說,弱小的人類一定會淪為食物鏈的最底層……
幸好它們的天性詭異地平和懦弱,且數量稀少,無論怎麼看,都不足以對人類造成威脅。
除卻最先發現該生物的人,以及後續透過私下渠道得到情報的其他各國的勢力,平民百姓都不知曉終於在青天白日下曝光的新生物的存在。
人們一如往常地平靜生活著,全然不知在自己不可觸及的地方,國家的上層階級共享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於此有所牽扯的知情者無一例外,都是地位不同尋常的權貴,普通的有錢人還不夠檔次觸碰。
溫順軟弱、對人類沒有威脅、卻具有強大潛能的生物——這些特徵齊聚到一起,能聯想到許多內容。
一般人的反應就跟和上面所提的一樣,在慶幸之餘松了一口氣。
但每個人的情況不同。
很不幸地。
知道這個訊息的人類群體中,有野心與貪慾之人的比重,恰好格外地高。
“是這麼溫順的小東西?似乎很可愛呢,我就需要這樣的一隻寵物。”
不諳世事的貴婦人欣喜地笑著,用披著單純和天真外套的惡毒,給原本理應享有自由的生命套上了寵物的韁繩。
“啊,看這能將鋼鐵撕裂的利爪,尖牙,比我圈養的獅子勇猛百倍,只是當做寵物,未免——”
【太浪費了。】
【其實可以在其他地方發揮更大的作用吧。對,當然可以。】
看似平靜的話語之下,究竟潛伏著多麼可怖的暗潮洶湧……
無法判斷。
無法清算。
只要知道光是偶然洩露出的不到萬分之一的冰山一角,都釋放出讓人難以想象的“惡意”。
如若此前無法用確切的描述來定義人類之“惡”,那麼,現在用現實就可以了。
起初是少部分人類將被強行發掘出來的新生物圈養做寵物,擱置在自家精緻優美的花園裡,喝著下午茶,在談笑間以它們逗趣。
沒過多久,無聲無息間——
貴婦人們的庭院間失去了類人生物的蹤影,彷彿它們從始至終都未曾出現過一般。
下午茶時間稍微寂寥了一點,可能還會有多愁善感的女人在心中惋惜。
可是,她們端起的茶杯裡,看似清澈的茶水表面盪漾出一圈圈的波紋。
波紋的中心,還倒映著一道道破碎的、扭曲的、似在痛苦掙扎的影子。
對待奇特的新生物,人類飛速略過試探的步驟,換了更進一步的“使用”方式。
——它們的利爪和尖牙很有用,可以當做“武器”來利用。
——它們的性情在初始階段十分不錯,但久而久之,就顯得太軟弱了,必須糾正。
——不行,如此好用的“武器”雖然耐久度高,可以長期使用,但數量也太少了!
——它們是怎麼繁殖的?要怎麼才能增加數量?只能依靠人類的幫助了吧。
——哦,對了,在人工繁殖的過程中,還得採用優勝劣汰的方法才行。
或是為了虛榮,或是更為乾脆地只為利益,一個國家開始秘密培育“武器”。
訊息走漏後,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勢力都做起了同樣的事。
人類開始用自己的方法“幫助”新生物繁衍。
不能用以戰爭的試驗品不被需要,直接捨棄。無數只生物被關在同一個密閉空間,不給食物,只能自相殘殺到最後的那一隻才能留下。
層層篩選排除,培育到一定程度,這些秘密武器還是被藏在暗處。
只是,投給它們的食物從同類,變成了另一種“飼料”。
食用人類的大腦能促進“武器”的進化,其中,以六到十二歲的幼童的大腦最佳——透過實驗得出這個結論後,秘密的農場在世界各地修建而起。
被統一培養著的孩子們在綠意與花叢間盡情奔跑。
美麗的花兒,於萬物復甦的溫暖春天在大地之上肆意開放。
它們的根莖深埋在泥土裡,卻深深地延長,連線在了地底數百米之下被吞食的屍骨上。
然而。
投喂“武器”的過程,又是什麼時候變成上等人們拿來悠閒觀賞的娛樂了呢?
“我……救……啊啊!我不……是那個……我不知道!我……啊啊!!是——”
“——夠了。”
已然明確變得比地獄之音還要恐怖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的那人被一把掐斷了脖子。
事實上並沒有。
用自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那人,只是很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那些噁心得讓人作嘔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想聽。”
從聲線中微洩的冷意,只是冰山展露在海面之上的一個尖端。
海面下,有多麼龐大可怖的能量在凝聚,肉眼難以看清。
埃利克沒有失控。
是的,即使這一次湧入他心中的【憤怒】,已然遠遠超過了上次目睹地下巨塔時的程度,他還沒有怒到失去理智。
他還能分心,緩慢地理清邏輯。
首先確認,伊莎貝拉被他刻意丟到了稍遠的地方,還用冰牆隔開,肯定聽不到這裡的聲音。
他不想讓她聽到這麼多汙耳朵的所謂真相。
其次判斷,他還可以控制住自己。
不會失去意識,再讓齊木楠雄來阻止他“發狂”。
少年能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此時此刻的心情,是什麼?
單純地被噁心到了,還是沒來由的怒其不爭?亦或是……更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悲傷?
埃利克以為自己很冷靜,但實際卻是,他無法判斷。
無名的心火,燎燎灼燒。
讓本該冰冷如雪的那處滾燙發熱,幾近讓肋骨與貼近的血肉融化,顯露出深埋在底下的……
‘我不知道。’
他對自己說。
‘不知道現在這讓我莫名其妙煩躁的心情算什麼,太煩人了,越想越是。啊,對了,我從來——都不喜歡想這麼多!不是嗎!’
既然如此。
那就乾脆不去想。
還是依照著由心而生的那個指引——
……
“可是。”
有人輕聲道。
“即使殺掉了這些讓你覺得噁心的貪婪之人,毀掉了這個種滿邪惡的汙穢之地,在你目光不可及的他方,還有與他們完全相同的人,數之無盡。”
“那有什麼?都清理掉不就行了。”
少年說得狠厲,卻像是在賭氣。
“清理不掉的呀。你所厭惡的‘惡’深扎在人類的心間,不是灰塵,一掃就能乾淨。”那人接著說:“倒像是露在表面肉眼可見的雜草——嗯,除掉一波,隔了不久就又會生長。”
“這是因為沒有把他們連根拔起,我會把根□□,再一把火燒光!”少年還是堅持,語氣開始不耐。
那人聽出來了,似乎有點無奈。
“該怎麼說呢,這邊燒掉了一波,等你再去另一邊的時候,新的種子又播撒出了。啊啊,果然性子微妙地變化了些許嗎,以前的你……”
“再多說一句,我就連你的白毛一起燒了。”
——不說了。
廢話太多的白毛識趣地閉嘴,轉用口型。
他消失了這麼久,這會兒又出現在了少年面前,沒有被揍,純粹是因為少年還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
而他還是來阻止他做這件事的。
嗯……也不能說是“阻止”。
只是想勸下他,換一種更巧妙,更方便的方式。
刻意把自己的身形維持在幼年期階段的夢魘大概有些頭疼,要怎麼勸才能讓少年——在不揍他或者無視他的前提下聽得進去,是個很大的問題啊。
所幸王的導師,勇者的指引人,擁有千里眼的花之魔術師充滿了智慧。
“我能先帶你……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嗎?”
趕在被趕走之前,魔術師眨眨紫眸,笑意盈盈:“我向親愛的……勇者保證,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最理想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