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齊木楠雄至今沒有告訴埃利克和埼玉,他究竟對這個世界做了什麼。
“改了設定”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完全不足以概括其中的波瀾壯闊。
或者說, 用“波瀾壯闊”來形容, 程度都有些輕了。
超能力者少年平時一直都很冷靜,過著低調使用超能力的平凡無奇生活。
只在認識了那兩個不走尋常路線的男人之後, 他的生活狀態才發生陡然改變。
不過, 即使如此, 齊木楠雄也還是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會被笨蛋二人組影響, 做事不考慮後果地搞出驚天動地的大陣仗——在睡夢中做出的無意識行為不算。
哦,因為不想讓自己變得引人注目,乾脆利落用超能力更改人類的認知這一系列操作也不能算,畢竟只會出現些許無足輕重的影響。
齊木楠雄一直是這麼想的。
在本世界保持理智, 到了異世界, 更應該謹慎一些。
原因很簡單,他也不喜歡惹上麻煩,這一點跟埃利克一模一樣……
“所以說。”
從初中生倒退縮水成小嬰兒的超能力者大抵還在反省:“我為什麼會無法保持冷靜, 真的做出了比山崩地裂還恐怖的事情。”
無解。
答案實在難以總結。
變成嬰兒之後,嬰兒楠雄也持續在思考, 自己這麼做,究竟算對算錯。
埼玉都還好,他絕對不能把真相告訴埃利克。
至少在確定情況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之前,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他想過要把事情跟朋友們說清楚,但很不幸, 在實踐之前,對未來的預知畫面在腦中閃現,及時阻止了他從實道來。
“為什麼就是不能告訴我?”
“沒有為什麼——算了,反正你過一會兒就知道了。”
嬰兒楠雄心中仍有忌諱,並不想立即將真相全盤托出。
即使他現在表情已經頗為難看了,從發現科尼被“養父母”帶到不為人知的奇怪地方開始就是這樣,心情顯而易見地不會有多好。
在進入那被表面普通樓房掩蓋住的地下場所之前,超能力者似是就意識到了什麼。
對於這個發現,他大抵有些接受不能。
不是逃避現實的那種接受不能,更像是這一“真相”極度不符合自以為的預期,讓他的心極度動搖了起來。
嬰兒楠雄的心境也淡然不起來了。
埃利克:“……”
“搞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懶得管了!”
他向來不喜歡別人說話只說一半,還不把事情說明白。
果真,不管楠雄小子在糾結什麼,埃利克自己就行動了起來。
在這兒等了五天,便已經達到了耐心的頂點,再一看,抱著兔子玩偶的軟綿綿小鬼被扔進了是個人都知道不對勁的地方,這還了得。
沒有當場就把地底的隱秘場所掀掉,還算他有所剋制,
不過。
跟強行突破好像也沒差多少。
距離地面足有數百米深的地底,忽然出現震盪,震源不明。
“地、地震?!”
“地震了嗎?快,快去安全的地方——咦?已經停了嗎?”
面上的小鎮地處偏遠,全鎮上下也不過二十幾戶人家。
猝不及防間地動,小鎮人民頓時驚慌。
頃刻間房屋劇烈搖晃,猶如一束被狂風席捲的蘆葦,屋內設施更是猛地一晃一顫,此情此景,顯然格外嚇人。
然而,被嚇慘了的人們還沒跑出家門,正在慌張之時,“地震”一如出現之時那般突然,沒晃幾下就停了。
沒有人傷亡。
如果不是滿地狼藉猶在,難免會給人一種無事發生過的錯覺。
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以為真是地震。又因地震只持續了短短一兩秒就銷聲匿跡,後續心境平穩,自然不會再放在心上。
地面之上,重新恢復了平靜。
再將視角墜入數百米之下的神秘區域。
毫不誇張的說,地底世界遠比地表更為雄偉。
其面積囊括了整個小鎮的大小,甚至還要往外擴張數倍。
層層疊起的內部空間如同一座中間鏤空的巨塔,每一層,目前都被伸手不見五指的深黑所籠罩。
——描述了這麼多,其實都不太重要。
引起人們恐慌的“地震”,便是從地底巨塔的最下層引發的。
“轟咚!!!”
“砰咚——砰砰!”
不斷有啪嗒的聲響傳出,頭頂天花板的碎塊摔落一片,讓驚叫聲和哭聲此起彼伏。
在幾分鐘前,這裡面還死寂無聲,沒有半點鮮活的氣息。
可實際上是有的。
這是一間囚牢,吝嗇到連光亮都不允許存在,許是為了讓被關押進來的“飼料”提前預知到自己陡然直下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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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直到看不清顏色、卻能聞到刺鼻腥味的地板猛地震動,科尼才悠悠醒來。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困在這裡,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兒蜷縮在囚室的角落,才得到的新衣服變得又髒又亂,別提有多可憐。
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所以才會暈倒。
昏迷的期間,科尼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她夢到自己回到了孤兒院,白色的房屋乾淨又明亮,生起的爐火投來橘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看著橘光,暖洋洋的光芒深處是媽媽的影子。
媽媽的手落在身上,比火光還要暖和。
艾瑪,諾曼,安娜……大家都在身邊,說說笑笑,一起玩鬧,跟以往沒有任何區別。
不想離開,不想離開,不想……
孤兒院才是科尼真正的家。
聽了媽媽的話,安心前往新家庭的小姑娘不懂,為什麼想象中的新父母會拋棄她,她更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因為科尼不聽話,不是乖孩子嗎?
這個念頭不斷地在心中迴盪,她想不到更多的原因。
啊。
夢裡面,還有除了媽媽和兄弟姐妹的額外的身影。
科尼對“聖誕老人”的印象,始終是那麼地深刻。
因為“聖誕老人”的故事,寄託了孤兒院孩子們太多美好的冀望。故事裡的傳奇人物還真的走出了書本,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她喜歡光頭叔叔,也喜歡神奇的小賽奇。
但要說最喜歡——果然,還是最早見到的“雪橇大哥哥”。
雪橇大哥哥有一頭銀閃閃的頭髮,所以,很有雪的感覺。
小姑娘完全沒有糾結“雪橇”和“雪”雖然有相同的字,但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根本不能劃等號。
沒辦法,她非常自然地預設了這一點。
科尼應該是少有的幾個不那麼害怕銀髮少年的金眼的人,可能與她的潛意識有相當大的關聯。
雪橇大哥哥看著冷冰冰的,實際上,他的身上也有會讓人覺得很舒服的溫暖氣息。
第一次見面,把失而復得的兔子先生抱緊時,科尼猶猶豫豫,想往前靠又不太敢。
第二次見面——唔,從這開始,就是雪橇大哥哥常駐孤兒院的時期了。
再之後,還要度過雪橇大哥哥神隱的一段時間,來到他不再排斥和小孩子們接觸的時間。
科尼有很多時候待在人堆裡,悄悄地往四處打量,就能看見銀髮大哥哥的身影。
也有許多時候,她會脫離人群,一邊在草地裡轉來轉去,一邊彎腰,摘下幾朵惹眼的小花。
這樣一邊走,一邊摘,好像沒過多久,就走到雪橇大哥哥那邊去了。
‘你一個人跑過來做什麼?’
大哥哥看到她,向來都是一個表情,冷淡中透著不耐。
但科尼是鼓起了勇氣的。
她的勇氣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有進步。以前只能悄悄往前靠一點,現在可以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直到把小花遞過去。
‘……你是女孩子,不要隨隨便便給人送花,知道了嗎?’
‘為什麼呀?’
‘因為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懂了嗎!\'
‘可是,大哥哥明明是聖誕老人的小夥伴?’
‘行吧,還好沒說我不是男人——咳。小丫頭,沒事兒總來找我幹啥,去和年齡差不多的小鬼們玩啊。’
面對這個問題,科尼只抿唇,羞澀地笑了一笑,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
她是覺得,雪橇大哥哥應該有點想跟他們一起玩,但又不太好意思。
不好意思怎麼辦?那就只有她主動找過來,陪大哥哥玩了。
科尼會和雪橇大哥哥稍稍玩耍一會兒(其實是單方面陪玩),直等到賽奇或者光頭叔叔出現,她再抱著兔子先生一跳一跳地離開。
……
……好冷呀。
不知怎麼,現實中,蜷縮成一團的小姑娘抖了抖。
在這時感受到的寒冷,遠比當初把雪橇大哥哥變出來的小冰雕捏在手中時,還要更冷一些。
科尼不太想醒來。
夢中有她無比想念的家園,還有她最愛的親人和夥伴,一旦醒來,就要重新面對現實的殘酷。
她隱隱約約想起,光頭叔叔曾經說過,只要能夠找到雪橇大哥哥,就會送來孩子們最想要的禮物。
科尼最想要的禮物,不是玩偶,也不是小女生都很喜歡的漂亮小裙子。
她最想要的是……
“媽媽……嗚。”
啜泣。
“科尼……想回家……”
“想見艾瑪……想見……”
“如果,能出現就好了。”
“雪橇大哥哥……能不能,出現——”
——哐!
——天亮了。
地底不存在太陽,也不可能有陽光,但在陰暗的囚室內陡然出現的光芒,卻是毋庸置疑的真實。
是砰——地照亮四周的燈啊。
不對。
還有跟這不相同的“砰砰”,好像,還有“啪”,“噠”,“轟”,還有還有……
“啊啊啊”……?
科尼:“!”
小姑娘清醒了,慌慌張張睜眼,爬起來,往旁邊一看:
“……”
“哇呀呀!是雪橇大哥哥!!!”
“醒了?唔,把眼睛閉上,再用手把眼睛捂緊,不要露出縫隙讓我發現。”
正在做不適合人類幼崽旁觀之“惡事”的少年說,語氣很兇:“看了會做噩夢的,快點閉上!”
科尼:“哦!”
她很聽話,立馬就把眼睛閉上再捂住,蒙得嚴嚴實實,就差耳朵沒有再堵住。
少兒不宜的惡事,不出意外是要見血的。同時,還要伴隨一連串殺豬般貫穿耳鼓的慘叫,聽著實在有些傷神嚇人。
為了不把滿屋子小朋友嚇出心理陰影,埃利克難得多費了點神,先把撞在他手裡的這頭肥豬般的人物的嘴封住。
隨後,再一揮手。
此人的腦袋被他硬生生拍進了囚室的牆壁裡嵌著,血流飛濺。
因為很髒,他並不想這麼髒的玩意兒出現在自己身上,亦或是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塊空白處,乾脆把髒水和髒水的來源全凍結起來。
不用再多做什麼,礙事的東西就碎成了渣,不會礙眼和擋路了。
“……”
做完了這件毫無難度的事,銀髮少年把已經消失了的人帶來的煤油燈掛在牆上,仿若順便,把右手舉到眼前,盯著看了起來。
他的表情很冷,眼裡似有類似嫌惡和不解之色流轉。
不解是為什麼?
肯定不是為人間增發的那個誰。
埃利克連這人是誰,有什麼身份都毫不關心,只因在第一時間嗅到了濃得讓人反胃的血腥味,他便不假思索地解決了身份不在意的路人。
大概,是為心頭莫名其妙再現的煩躁吧。
殺掉一個人沒有激起他內心的任何波動,還不及打量科尼時的心情起伏大。
“可以睜眼了。”
不解,但他微微搖頭,重歸常態地開口。
“好的,大哥哥。”
默了一陣。
“雪橇大哥哥!嗚哇啊啊啊!”
小姑娘哇哇地撲來,做出了以前因為內向從來不敢做的事情——死死抱住雪橇大哥哥的腰,抱住了就不敢撒手。
埃利克皺眉,對糊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淚似是頗有意見。
但這時候,他忍了,沒有多說什麼。
下意識抬起的右手似乎想要拍拍小姑娘的背,但埃利克很快想起來了什麼。
雖然沒碰到晦氣的東西,他也覺得煩,便把手放下,往身後收了收。
接下來進行的,是世界最強最不擅長的活動:安慰小孩兒。
他對哭泣的幼崽毫無抵抗之力,同樣的,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只能不說話,沉默以待。
不過,在科尼抱住他的時候,銀髮少年並沒有傻站著。
他在打量這間囚室。
每多看一眼,少年的眉頭就會緊皺一分,還沒過多久,就已是古怪之極的神情了。
——這些小鬼,是怎麼……
【是不是想問,和科尼在一起的——不,這整個監牢區域裡被關起來的孩子,是怎麼回事?】
埃利克神色微動。
他當然想直言,你小子終於肯鬆動口風了?
但之後,真正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是怎麼回事?”
【……什麼?】
“語氣不太對,像是受到沉重打擊了似的,所以問你,你怎麼回事?”
【……】
比起遮遮掩掩的真相,朋友更關係的是他,這一點,還未現身的超能力者應當十分感動。
但他此時還無法沉浸到感動中來,巨石壓在心頭的壓抑感,迫切地需要消解。
【不說這個,抱歉,拖了這麼久。但是,現在已經是時候了,埃利克,這一次,你及時地救下了科尼——我們終於可以去直面真相了。】
“什麼叫做,‘及時’?”
埃利克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聽著有些刺耳的詞,不知緣故,但他莫名覺得不對勁。
嬰兒楠雄沒有解釋。
他進來了,卻沒有顯露出真身,而是在銀髮少年面前,幻化出另一個人的模樣。
埃利克認了出來,這不就是剛被他幹掉的路人的樣子麼?
“我就用這個形態出去,帶你到能夠覺察真相的場地去。”
幻化成路人——其實是看守的齊木楠雄說道,語氣凝重。
埃利克略帶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暫時沒動。
齊木楠雄:“?又怎麼了?”
埃利克:“沒……哦,原來你可以張嘴說話?”
齊木楠雄:“……”
埃利克:“我以為你的嘴是封死了張不開的,抱歉,誤會你了。”
齊木楠雄:“……”
雖然很想大喝一聲笨蛋二人組的大笨蛋簡直無藥可救!
但他想到後面將要發生的事情,忍了。
只能說,心情的確沒有方才那麼沉重就是了——都是笨蛋的錯!
言歸正傳。
科尼本來是應該帶上的,但齊木楠雄說,埃利克代替她去就行了,對她來說,待在囚室裡,反而是好事兒。
這句話顯然又將某些真相提前暴露了出來。
於是,科尼暫且留在了囚室,為了讓她安心,齊木楠雄特意把她丟失的兔子玩偶找了回來,重新交給了她。
“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了,放心,科尼,一定會回來接你,帶你……回去見到媽媽的。”
“嗯!”
小女孩兒不哭不鬧,雖然仍然有些害怕,再看到囚室裡其他的黑影,更有些瑟縮,但她還是勇敢地點頭:“科尼等賽奇和雪橇大哥哥回來,一定,一定哦!”
齊木楠雄也下意識了一回,想用偽裝的看守的大肥手摸科尼的頭——在半截被埃利克不爽地打掉了。
“你幹嘛?”
“太髒了,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精神潔癖也太嚴重了!”
“哼。”
埃利克冷哼,像是跟齊木楠雄賭氣,他的手臂在某一瞬間變作了虛影。
刷——這樣。
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摸了科尼的頭一下。
科尼:“!”
小姑娘剛剛展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面前的兩人都消失了,埃利克消失得最快,根本捉不到影子。
截止到這一刻,氣氛中還殘留著輕鬆,空氣也沒那麼壓抑。
但是,在他終於意識到齊木楠雄所說的“真相”的不久之後。
……
——這是,什麼醜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