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完,愛麗絲吃得有些太多,跟著索菲婭等人出去吹風散步消食。
而時末則因為跟切特里有話要說,留在十二夜。
她蹦蹦跳跳走出十二夜,血月已經在天空中掛了很久。
吃得有些撐了,走起路來都有些困難。
於是她跟著索菲婭走了一些路之後,又提前返回。
在臺階上找一個乾淨些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十二夜的侍女見到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從裡面拿出皮草坐墊出來,讓她墊在屁股下面,甚至還親切地給她端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汁消食。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吮吸吸管,眼睛也在路邊走過的,各種各樣不同種族的類人種身上掃過去。
以前她在布拉德見過比這更多的人。
只是那個時候的她,被這麼多人圍觀時,眼裡帶著恐懼,而他們的眼裡則是冷漠挑選商品。
那是很久之前,奴隸販子拍賣奴隸的時候。
而現在,她是以一種時末所說過的,平等的眼神,在欣賞村子裡的不同種族的類人種。
她不由得想起,時末說過的生殖隔離問題。
究竟會不會有生殖隔離呢?
她甚至都不懂生殖隔離這幾個詞的意思。
只是時末的好奇,就是她的好奇。
畢竟她是時末的貼身小侍女,比所有惡墮族,離時末的距離都最近,除了索菲婭姐姐。
但索菲婭姐姐是個好精靈,她樂於分享。
眼神飄忽著,注意力卻被離她不遠處,一個掩面哭泣的老人所吸引住。
同屬於人類,這個身體自由屬於自己的老人,為什麼會哭的這麼傷心?
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老人抹眼淚時,似乎是有些察覺。
抬起頭,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坐在堂皇的十二夜門口階梯,雙手捧著臉看他。
他愣一下,茫然一會兒,忽又覺得有些羞怯。
趕忙用沾灰的雙手擦去淚水。
咧一下嘴,沒笑出來。
於是再咧一下,帶著逗弄孫女,想要引起孫女注意一般的討好笑意,朝她笑了笑,露出幾顆缺了口的牙齒。
愛麗絲走向他。
“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她俏生生立在老人面前,雙手捧著梅子汁的杯子。
“啊...沒事的小姑娘,只是生活偶爾會讓人想流淚,我在這裡偷出一點點時間休息一下,過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主人說過,偷東西是不對的。”
愛麗絲愣愣的接話,一如既往不讓人失望。
“......”
“小姑娘你是十二夜的女僕嗎?”
“不是哦,我是主人的女僕!”
“那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呀!主人給我好吃的!”
“嗬嗬,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從地上站起來,想伸手輕拍一下愛麗絲的腦袋,只是手伸到眼前,卻發現太髒了些。
伸到一半,懸空在愛麗絲頭頂,不敢觸碰這個精緻可愛的小瓷娃娃。
想要縮回去時,他的手裡忽然感覺到柔順的觸感。
低下頭,看見這個女孩努力地踮起腳,將頭高高昂起來,將留有長長金髮的小腦袋,湊在他的手心裡,輕微動了動。
“哈,我的孫女應該跟你差不多高了啊。”
他驚訝地笑了一下,眼睛裡的淚水卻如決堤一般湧出來。
“你的孫女?她在哪裡?愛麗絲可以跟她做朋友哦!”
“她,她在...她在哪裡啊......”
老人像是忽然被某種恐怖存在追上的獵物,他驚慌失措,將手收回來,踉踉蹌蹌地逃走。
這時候愛麗絲才注意到,這個老人是個瘸子。
一瘸一拐的倉皇逃竄,就像是被追趕的野狗,推開人群跑遠。
周圍的各種生靈被這騷亂驚擾,大聲咒罵。
“急著去死啊老東西!”
“滾開吧死乞丐!”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
愛麗絲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老人已經快要消失的身影。
她忽然回想起,時末教過她的惡墮族天賦能力。
“惡墮,惡墮烙印?”
她伸出手來,一絲無人能夠注意的汙穢顏色魔力,從她的手心處飄忽出來,在在空中轉個圈,似乎找到了目標,朝那老人離開的方向而去。
“小姑娘你沒事吧?”
穿著考究的一男一女,關心地在愛麗絲面前蹲下來。
“那個老混蛋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告訴哥哥姐姐,我們會幫助你的!”
“不要!”
愛麗絲推開這兩個熱心群眾,梅子汁落在地上,她已經匆匆跑進了十二夜裡面。
“這孩子怎麼了?”
“不知道,長得這麼精緻,卻是店裡的女僕,不用管了。”
......
“這就是你找我的理由?”
時末看向拉起自己手搖晃的愛麗絲。
“可是,那個老爺爺,那個老爺爺好可憐!”
“怎麼個可憐法?”
“就是,就是很可憐很可憐呀,愛麗絲想要幫助他!”
“惡墮的生存法則,給我背一遍。”
“我,我......第一點,無償幫助是世界上最,最愚蠢的事情,我,可是,可是......”
愛麗絲依舊拉著時末的手,輕輕搖晃著撒嬌。
她把時末當成可以撒嬌的物件,因為他是她如今生活唯一的依靠,時末不像是主人,反倒像是便宜爸爸。
切特里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這個愛麗絲,怎麼會這麼不懂規矩!?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愛麗絲如果被時末的震怒而殺死,是把她土葬,還是火葬。
“你還真是......”
時末抽出手來,高高舉起。
“啊!”
愛麗絲急促而短暫的驚呼一聲,先將眼睛緊緊閉上。
料想之中的巴掌沒有落下,反倒輕輕搭在她的頭上,那個老人曾觸碰過的頭髮。
透過愛麗絲在那個老人身上留下的惡墮烙印,時末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
而後繼續深究,將他的過往如同解剖青蛙一般,剝掉皮,剪開礙事的肌肉與隔膜,將其中還跳動著的心臟完完全全展現在愛麗絲,以及他自己的眼前。
這個老人距離斐拉底極遠的村子而來,中間甚至隔著一整個布拉德領地。
年少時,母親死去,中年時,妻子死去,到老年,兒子與兒媳因為野獸的突襲而死去。
他和孫女藏在地下室,躲過一劫。
然而在他想要憑一己之力,將孫女拉扯長大時,他病倒了。
孫女擔起生活的重任,外出挖野菜,在某一個黃昏,再也沒有回來。
他發了瘋似的尋找,最終得到的線索是,孫女被某個奴隸販子抓了去。
為了找回孫女,他順著奴隸販子販賣奴隸所留下的印記,跋山涉水,追尋孫女的蹤跡。
然而上天似乎在跟他開玩笑,每當他來到奴隸販子所在的地方,那個奴隸販子就已經早早的消失,毫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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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花光了錢財,在垃圾桶翻食物,從地溝裡找錢幣,以支付每個地區的入城稅。
某一個晚上睡覺時,他毫不知情的被醉酒的人砸斷腿。
哀嚎著,痛哭著,無人問津。
他繼續尋找,一直找到斐拉底,在這個血月籠罩的夜晚,疲累地出現在十二夜的門口,掩面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