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週後。
白荼風塵僕僕的從外面回到家，公文包裡裝著鼓鼓囊囊的一堆檔案資料。
強迫症的生活都很有儀式感。
他一絲不苟的在門外地墊上跺腳十二次，進門後脫鞋，放在鞋櫃第二層第三格，然後脫去外衣塑封裝袋，塞進壁櫥等待處理，緊接著放下公文包，便進洗浴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棉質居家服。
然後進書房工作。
片刻後，門鈴響起。
他在電腦上調出樓下門禁監控，看到自己新老闆探頭探腦的張望，嘆了口氣，他遠端遙控開把樓下大門和自家的電子鎖房門都開啟了，不多時，曹一方就捧著一盒披薩容光煥發的走進了書房。
“知道你還沒吃飯，餓壞了吧，來來，墊吧一口。”
白荼從下往上打量了曹一方片刻，看到他外套上沾滿了外頭飄飛的柳絮，眉頭微微顫抖，眼神凝重。
“呃……”
曹一方現在知道了，這哥們一旦強迫症發作，就會發出這種無意義的呻吟。
他無辜的看了看自己的腳下，回顧四周地面：“我沒弄髒呀，也換你家一次性拖鞋了。”
白荼喉結聳動，艱難道：“以後進來，先把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行吧。”曹一方雖然覺得很麻煩，但還是聽話照做了。
他本來想在書房邊吃邊研究工作，被拒絕，於是端到了客廳裡的大餐桌，又被拒絕，白荼表示：“這張餐桌是正餐的時候才用，平時要用廚房裡的小餐桌。”
曹一方隱隱抓狂。
白荼還不喜歡吃披薩，尤其不愛用手抓，一定要裝盆才肯服用。
曹一方這人近則不遜，充滿惡意的在他面前把自己盆裡的披薩切得亂七八糟，第一刀就把自己三角形的披薩生生切割成了梯形圖，歪歪扭扭的梯形。
他看到白荼糾結的眼神時，莫名舒爽。
由於工作室還在裝修，眼下臨時辦公地點就在白荼家中。
他跟林音一樣，現在喊他白茶，估計是荼蘼的荼從小一直被老師唸錯……久而久之白茶就成了他的外號。
“白茶，你看看我今天去找人設計的工作室logo.”
曹一方坐在書桌旁邊的小板凳上，遞過去一張印著logo設計樣圖。
白荼瞄了一眼，上面的logo樣式簡約，只是把曹字扭成了一個圓形，黑色偏赭。
“挺好。”白荼只瞄了一眼，便繼續看向自己電腦屏幕：“工作室logo怎麼樣其實不重要，不用耽誤太多時間在這上面。”
“好。”曹一方也爽快：“那就這個了。”然後觀察白荼反應。
白荼不自覺的皺了皺眉，然後又看向那張紙，“字型加粗點，細線條加上圓潤的logo形狀顯得很輕浮，像一片鏤空的樹葉，字型顏色很有質感，但是不符合你的個人風格，不醒目，換成深紅或者暗金吧。”
曹一方笑了笑：“那我跟設計公司說。”
“放著我來吧，我回頭挑個間色給他們發過去就好。”白荼說道。
“我發現了，你個強迫症說是不在意，其實什麼都想管。”曹一方拍拍手站起來，他很難一直坐著不動，又在書房四處轉悠：“也好，這下我就輕鬆了。”
白荼微微笑了笑。
他們溝通了一下工作室當前主要的一些問題，主要是白荼給方向，讓曹一方拿決定，剩下的就是曹一方詢問，白荼再給方向。
“經紀人和經理人以後你都要再請，但是現在不必要，節省開支吧……給與墨加點加班費好了。”
“財務我選好了，本週就能入職，但是暫時沒有辦公場所，你可以臨時租一個場地，我讓與墨篩選了幾個地方，或者直接讓她在家辦公也行。”
“工作室裝修完還要空置一段時間，現在一邊裝修一邊通風，我買了個淨化器除甲醛，但至少還要等三個月才能正式進去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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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師和公關之類的，直接跟你原先的那幾個工作室合作，能打包的都打包出去。”
“編劇比較麻煩，你的想法很好，但最好不要急著開另一個編劇工作室……我們第一步是選擇專案，今年你如果不是很缺錢，別接其他戲，就專注搞一部出來，做實事，用事實證明，現在輿論對你的擔憂和不看好是錯的。”
他飛快的敲打著鍵盤，皺眉盯著電腦，然後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薄薄的資料夾，遞給曹一方。
“你看一下，我篩選過了，這些網文型別比較多樣化，後面標記的是版權報價，以及我認為最後能談下來的實際價格，最後兩頁是我個人的備註。”
曹一方接過，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如今輿論是給了他不小的壓力，之前的爭論並沒有完全停歇，而又因為他只出道兩年便自己成立獨立工作室，本身就不被人看好，演員和明星是不同的物種，而娛樂商人和明星又是不同的物種，思維模式和盈利模式相差極大。
更何況，曹一方的工作室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個人獨資。
在之前的辯論中，他透露出自己的工作室方向，居然打算改編和出品，已經被市場證明效益很差的男頻網劇……
無論辯論的輸贏如何，人們總是看過去的歷史來分辨風險，沒有幾個人能看向未來。
未來總是不可知的。
在圈內人看來，他這一步走得簡直搖搖欲墜。
曹一方現在表面看起來該吃吃該玩玩，實際上他內心的惴惴不安跟每一個初期創業者沒有什麼不同。
他站在那裡，無聲的看了幾分鐘，便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看你後面的備註分析，突然發現實際問題好多啊……”
白荼在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停下手頭的活，“問題總是疊著問題，你把他們分開來，一個一個解決就行，緩解焦慮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停的工作。”
“是啊。”曹一方愁眉不展：“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轉移焦慮，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白荼這才忍不住抬頭，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他身旁的書櫃有很多中外著作，按照大小厚薄和顏色排列，排列模式似乎很複雜。
曹一方賤嗖嗖的抽出一本，看了一會兒就塞了回去。
黑色和灰色的厚書中間，突兀的多了一抹明黃。
白荼強迫自己不要扭頭去看。
他知道曹一方最後還是會幫他整理好的，但……忍不住。
書桌的桌角有一副小而美的漸變色拼圖，是落日下的一片海洋。
曹一方扣了一塊出來。
然後又扣了一塊。
接著交換位置。
白荼聽到那動靜就受不了，看都不敢看，眼皮子狂跳，喉嚨裡發出不受控制的痛苦呻吟，半晌後，終於忍不住：“你不要這樣……”
“好了好了，不鬧了，我就是想給你試試脫敏療法。”
曹一方放棄了自己的惡趣味，本身就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於是拿起這一板拼圖，坐下來安安心心幫他拼回原位，半晌後，他起身離去：“我先走啦，這份單子我拿走，這兩天我爭取能篩選出來我想要的。”
“好的，再見。”
等這個欠收拾的新老闆離開後，聽到關門聲，白荼才松了一口氣……果然家裡還是不適合讓外人隨意進出……
白荼無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桌角那塊小拼圖。
他呼吸頓時有點急促……
映入眼簾的一塊方方正正的五彩斑斕，還有曹一方寫的一張小紙條。
【越拼越亂，拼不回去了哈哈哈……】
……
4月12日，第三十二屆飛天獎頒獎典禮。
萬眾矚目中，曹一方一身黑亮西服，神完氣足的往舞臺上走去，他頂著精心打扮過的偏分背頭，接過沉甸甸的飛天獎獎盃。
笑容略微有那麼一點點的尷尬。
“嗯……萬萬沒想到。”
曹一方與獎盃的“飛天小仙女”對視，一半欣喜，一半遺憾：“我會拿到優秀編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