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穆圖一臉探詢的表情，蘭德妮絲肅然道：“接下來我們談論的話題，不適合被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聽到。”然後又低語著在亞娜身上施放了一道魔法，亞娜肩頭的傷口開始迅速消腫，並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放心吧，她很快就會沒事。”蘭德妮絲彷彿完全變了個人，原本的嫵媚、慵懶或者是暴戾冷血的神情霎那間一掃而空，她用慈愛的目光看著穆圖，思緒卻飄回到二十幾年前。
“你的家鄉在遙遠的暴風城，那裡有著茂密的森林，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河流，還有肥沃的土地和廣闊的田野。”
“你出生的時候是春天，我還記得那時城外的果園裡果樹都開花了，各種顏色的花朵堆滿枝頭，那種香氣令人陶醉。”
穆圖愣愣的聽著，有些跟不上蘭德妮絲的節奏。
因為很小就成為孤兒，穆圖對父母並沒有多少印象，因此他固執的認為自己可以不在乎這些，但親情是人類最基本的天性，不管他平時怎樣偽裝，現在聽到有人提起父母的往事，他還是本能的集中精神，生怕漏掉一點。
“對不起，冒昧的打斷您，我想請問您怎麼會知道我出生前的事？難道您認識我的父母？”
“認識？”蘭德妮絲露出一絲苦笑，“我們豈止是認識。”
“你的父親是一名軍官，軍銜並不高，可是他很知足。他娶了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女兵做妻子，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而且不久前他的妻子剛剛為他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孩子就是你。那些日子裡，他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即使前線不停有壞消息傳來，他依然很樂觀。”
“然而暴風城王國嚴重低估了獸人的力量，更加沒有意識到在他們身後有著燃燒軍團的影子。那時我和你的父親被分開了，他被派往前線，我則和其他士兵一起保衛暴風要塞。”
蘭德妮絲幽幽地說著，彷彿又回到當時的那一幕。
搖籃輕輕搖晃著，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舉著肉呼呼的小手，抱著腦袋睡的正香。他的父親，一名有著褐色絡腮鬍的強壯男人就坐在旁邊，溫柔地將被他踢開的被子輕輕塞回去。
窗外持續了一個星期的大雨仍在繼續，米蘭妮能嗅到雨中傳來的魔法的味道，她知道一定是那些獸人在背後操縱一切，他們想要利用惡劣的天氣作掩護，這意味著他們接下來會有大的動作。可是這些關自己什麼事呢？沒人會在乎一個普通士兵的話，更何況自己只是因為家人才留在這個城市，凡人的戰爭本就和自己無關，需要的時候她完全可以帶著丈夫和孩子離開，沒人可以阻攔他們。
“米蘭妮親愛的，我明天就要跟隨部隊開往東面，聽說那裡的戰事進行的很不順利。”長著絡腮鬍的男人走到妻子身邊，攬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
“我知道。”米蘭妮輕輕應了一聲，猶豫著是否該提醒丈夫，“我總覺得獸人最近的舉動不尋常，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提醒指揮官們注意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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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輕笑著，吻了吻妻子的額頭，“他們聽不進去的，但無論如何暴風城一定是安全的。你要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米蘭妮相信了，黎明的時候丈夫隨著部隊開往東面，米蘭妮所在的部隊也被抽調到暴風要塞，她只好將孩子託付給鄰居照看。
蘭德妮絲盯著山洞的牆壁呆呆出神，米蘭妮，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
“戰鬥進行的空前慘烈，人類守軍的潰敗速度遠遠超乎我的預料，我甚至來不及回去將你帶走，獸人的軍隊就將暴風要塞團團包圍。”
“我猜想你的父親大概已經陣亡，他是那樣的執拗，即使所有人都退後，他也會繼續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所以他不可能在那樣的大潰敗中活下來，即使他有逃命的機會。”
“什麼？”穆圖只覺得一陣眩暈，這個訊息震撼到令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你是說……你……是我的………”
“沒錯。”蘭德妮絲慈愛地看著他，“我是你的母親。”
“不可能，這不可能。”穆圖開始認為這是一次拙劣的惡作劇，這個看起來和亞娜一樣年齡的女人竟然說是自己的母親，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我的父母許多年前就已經在保衛暴風城的戰鬥中犧牲了，你現在居然告訴我你就是我的母親？”
蘭德妮絲嘆了口氣，“你父親的確戰死了，後來我曾返回東谷的戰場，在那裡找到了他的屍體。可我並沒有死，當我發現暴風城失守的時候，立刻返回家裡想要帶你走，但你已經不見了，整條街道除了屍體沒有一個活著的人，我以為你也遭到了不幸。”
“短短一天時間裡，我失去了僅有的兩位親人，那時我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任何事對我來說都不再有意義，凡人間的戰爭令我厭煩，於是我開始漫無目的的遊蕩，冥冥中好像有什麼力量在吸引我一路向北，現在我才知道，吸引我走向洛丹倫的正是你。”
“但不久之後，在阿拉希高地我遇到了一支惡魔部隊，他們的首領瑪諾洛斯不光認出了我，還將這一訊息告訴了他的主子，隨即基爾加丹以薩格拉斯的名義命令我回去，我只好返回虛空，再次回到燃燒軍團。”
穆圖的下巴幾乎要掉下來，剛剛聽到的訊息一個比一個難以置信，他伸手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明白的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你……你是說……你……”穆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蘭德妮絲哼了一聲，漆黑的頭髮突然開始燃燒，變成綠色的火焰在她頭頂飛舞，白皙的皮膚逐漸變成深藍，兩條手臂緩緩出現在她的肋下。
“沒錯，我是一名溼瓦族惡魔，而你擁有一半的惡魔血統。”蘭德妮絲冷冷地說道，在她想來，這個身份一定令穆圖難以接受，對艾澤拉斯的生物來說，沒有什麼比惡魔更令人痛恨的了，她等待著穆圖大喊大叫，等待著他迫不及待的否定和自己的關係，她的心中隱隱作痛。
只見穆圖呆在原地，大張的嘴巴裡足能塞進一個拳頭。愣了半晌，穆圖呆呆地說道：“真令人難以置信。”
蘭德妮絲漠然道：“你是指我的惡魔身份，還是說懷疑我是你的母親這一事實？”
穆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蘭德妮絲的四條手臂，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身上的確有種特別的感應，令我覺得十分親切，但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是我的母親？”
穆圖的反應出乎蘭德妮絲預料之外，卻是她現在最樂意看到的，她笑了起來，“對於惡魔來說，數萬年的時間如同一眨眼一樣簡單，只要你願意我完全可以將自己變老一點。”蘭德妮絲說著重新恢復人形，只是外表看起來老了十幾歲。
“現在怎麼樣？”蘭德妮絲問道。
儘管事實真相遠遠超出穆圖的想象力，但那種難以名狀的感應讓他知道，這個女人所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的確確是自己的母親，並且她還是一名燃燒軍團的惡魔。雖然總聽其他人說起惡魔的殘忍，嗜血，但穆圖對惡魔並沒有多少厭惡，這可能是因為他體內有著二分之一的惡魔血統吧，正因為如此，他第一次在艾米莉那裡見到召喚出來的惡魔時並不覺得恐懼，而是有一種特別的好奇。
穆圖低著頭沒有說話，蘭德妮絲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剛剛聽到的一切。兩個人都沒有再出聲，過了很久，穆圖抬起頭說道：“既然你擁有強大的力量，為什麼當初不用它來幫助父親，甚至幫助整個人類王國？”
蘭德妮絲笑了，穆圖這樣問說明他開始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而且他正在試著接受自己，這已經比她預想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按照她最初的猜想，穆圖一定會拒絕承認和自己的關係，甚至可能和自己反目。但她忽略了一點，穆圖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嚐盡了沒有親人的痛苦，因此他比一般人更渴望親情，雖然母親是一名惡魔的事實可能會令一般人發瘋，但穆圖同樣擁有惡魔血統，在骨子裡他並不排斥惡魔，這些條件加起來，令他在最初的疑惑之後便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你認為我該怎樣幫助你的父親呢？”蘭德妮絲反問道，“我隱藏起自己的全部力量才得以躲過那些凡人守護者的追捕，如果我使用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都可能被發現。雖然我並不懼怕那些凡人，但你的父親怎麼辦？我深愛著他，可以想象他發現自己的妻子是惡魔時的反應，其他人也必定不會接受一個惡魔生活在周圍，我將會因此失去一切。所以我決定只在最危機的時候才會顯露自己的身份，帶你們父子離開暴風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隨便他作出什麼樣的反應，總之我的親人們活下來了。”
穆圖思索著，他知道人們對於惡魔的痛恨，母親這樣做有她的苦衷，這是個善意的謊言。不知不覺間，穆圖已經開始在心裡用母親這個詞來稱呼蘭德妮絲。
“母親？”穆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對誰說出這個詞語，他的嘴角抽搐著，緩緩發出一個音符：“唔……唔……漆……”
蘭德妮絲的雙眼一下子瞪得溜圓，和兒子相認的過程遠比她想得要順利的多，而且，而且他剛剛在說什麼？他……他是想要叫母親嗎？蘭德妮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顫抖著問道：“你……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穆圖遲疑著，過了一會兒彷彿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清脆的說道：“母親，你是我的母親。”
蘭德妮絲喜極而泣，一霎那，所有的痛苦、擔憂、失落、悲傷……統統一掃而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叫我做母親了！”撕去惡魔的身份，她和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深愛著自己的孩子，曾經以為永遠失去的孩子現在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這一切難道是做夢嗎？失而復得的幸福令蘭德妮絲泣不成聲，穆圖也忍不住流下淚水。
很久很久，蘭德妮絲漸漸平靜下來，愛憐地撫摸著穆圖的面頰，“二十幾年了，曾經令我們不屑一顧的短暫時間卻是如此的漫長和煎熬，我居然還能見到你，這一定是薩格拉斯的恩賜。”
穆圖擦去臉上的淚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哭泣落淚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母親，既然你是一名惡魔，為什麼會逗留在這個世界，又怎麼會和身為人類的父親結婚？”
談及一萬年前的經歷，蘭德妮絲變得嚴肅起來，一揮手在山洞周圍佈下一道魔法屏障，阻隔任何可能靠近的人，然後沉聲說道：“孩子，接下來我要說的關係到你和你周圍所有人的安全，如果你不想看著這個小姑娘因為你無辜死去的話。”從穆圖剛一醒來就將亞娜擋在身後的舉動可以看出，他的確是在乎這個女孩子的，這一點也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提及亞娜，穆圖也變得鄭重起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卻不願意周圍的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尤其對於亞娜和塞勒涅，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本能的想要保護她們。
蘭德妮絲說道：“也許你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奇怪變化，最近一段時間，你是不是很容易變得情緒失控，不時會陷入到無意識的狀態？”穆圖想到點什麼，問道：“母親，這難道是和我的惡魔血統有關？”蘭德妮絲嘆了口氣，“也許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停了一下又說道：“還是讓我從一萬年前燃燒軍團初次進入這個世界說起。你聽說過黑暗泰坦薩格拉斯嗎？”穆圖點點頭，“我聽人們說起過，他是燃燒軍團的統治者，在宇宙中散佈破壞和毀滅的種子，是一個殘忍的惡魔。”
“也許吧。”蘭德妮絲凝視著穆圖，眼神變得有些複雜。“用這個世界的角度來說，你的評價並沒錯。但那是用這個世界的價值觀來衡量，對於很多世界來說，所謂的和平、創造才是他們的秩序，但用惡魔的角度來說，破壞、毀滅才是宇宙應有的主題，不同的觀點導致了完全敵對的兩種行為，而這一切是因為彼此的價值觀念不一樣，在我看來，他們雙方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誰對誰錯。這麼說你能夠理解嗎？”
穆圖茫然的搖了搖頭，母親的話令他想到些什麼，但卻說不明白。
蘭德妮絲微笑著說道：“我也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萬年才漸漸領會到這個道理，你將來會明白的。”
“對於宇宙中的其他種族，薩格拉斯無疑是所有人的夢魘，他殘暴，嗜血，瘋狂，但對於很多惡魔來說，他是一個偉大的救世主，一名領袖，最起碼對於溼瓦一族來說是這樣。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現在仍然被那些泰坦囚禁在宇宙中最黑暗的角落裡，是薩格拉斯解放了我們，並給了我們發展壯大，操縱別人生死的機會，我們很感激他。”
“一萬年前薩格拉斯發現了這個世界的能量之源，那個被稱作永恆之井的東西。當時它被古老的暗夜精靈王國守護著，他們圍繞著永恆之井建立了自己的首都，並且將皇宮建在距離它最近的地方。”
“薩格拉斯誘惑了暗夜精靈的女王艾薩拉，使她和她手下的那些高等精靈們暗中為燃燒軍團開啟一扇通往艾澤拉斯的通道。但這個過程並不順利，一些精靈察覺到了危險並對此進行阻撓，於是造物主派出了最為強大的深淵領主瑪諾洛斯來幫助這些孱弱的精靈，教導他們如何儘快將通道擴大到足以讓造物主龐大的身軀透過。”
“可是瑪洛諾斯的進度出人意料的緩慢，就算是加上那些精靈的干擾也不足以解釋，造物主意識到有些異常。”
“瑪諾洛斯是他的副官阿克蒙德的部下。在我看來阿克蒙德雖然很狡猾，但更多的是一份英勇，他可以帶領軍團戰鬥在最前線，甚至可以向最強大的敵人正面挑戰，他對軍團的忠實程度不用懷疑。那麼剩下的唯一一個可能暗中指使瑪諾洛斯的人就只有同為造物主副官的基爾加丹。他和阿克蒙德不同，這個人野心勃勃，他的腦子裡更多的是陰謀詭計，總是想著如何利用別人為自己獲得最大利益。因此造物主並不十分信任他，我們溼瓦族才是薩格拉斯真正的心腹。”說到這裡蘭德妮絲顯得十分驕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