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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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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級匆匆去打報告了, 魯局長望著眼前盤踞校園的九頭鳥,反而略微松了口氣:

全國性的特安事件——所幸齊州雖然是最先遭殃的一批,但發現的早, 已經把異變控制在了二小、中心醫院、花園區公安局三個地方。

這麼想著,魯局長的袖子忽被扯了幾下。

姜雲的頭顱蹦起來,面露驚惶地咬住魯局長的袖子, 一連扯了數下。

“姜小姐?”

吸引了魯局長的視線後, 姜雲用嘴咬著筆, 潦草急切地寫道:【花園中學】

“花園中學......?”

從二小往左側的馬鋪路開車大約三十分鍾,就是齊州花園區的重點高中——花園中學。

【九頭鳥】

“花園中學出現九頭鳥?”魯局長立刻打了個電話過去, 他許可權高, 直接以教育局上級的名義, 讓花園中學的領導層聯通了學校內的監控影片過來。

透過即時影片, 可以看到花園中學風平浪靜, 學生、老師都在正常工作、上課。

“什麼?老師身體不舒服?沒有啊。”那邊, 花園中學的校長也否認。

魯局長掛了電話:“姜小姐,花園中學沒有異變。”

而且他們現在圍堵二小的九頭鳥已經大費周折, 花園中學如果沒有異變, 擅自調人手過去,分了火力, 只怕這些九頭鳥趁機傷人突圍。

【有犬吠 】

“犬吠?”資深者們不明所以。

姜雲見此十分焦慮, 但是她咬著筆寫字很慢, 一時半會表述不清自己的意思, 緊閉的雙急得流出一行血淚。

“她是說, 她在花園中學的方向聽到了犬吠。”這個聲音裡泛著奇異的、氣泡翻滾混雜水流的咕嚕聲。

近在咫尺。

“!”資深者們驟然回首,看到河面站著一團人形——純粹由水構造而成。

河水托出了一團呈現女子外形的水團,隱約可見面目——溫婉美麗的五官, 只是礙於芸河不怎麼潔淨的水質,她的半個身體也覆蓋著黃綠交雜的水蘚。

魯局長倒面露驚喜,他拱拱手:“芸娘子,我們那天之後一直想找您,但是無論在河畔怎麼呼喚,都不見您回應。”

芸娘道:“我,不穩定。不能聽太多聲音,要經常睡著。”

看到芸娘現身,姜雲卻激動地蹦躂了起來,似有千言萬語要訴。

但她失去了身軀,口舌無依,根本無法言語。

芸娘卻似毫無障礙地理解了她的意思,磕磕絆絆替她複述出來:“她變成九頭鳥那晚,聽見了、犬吠。然後,頭被狗咬下來。現在,她聽見花園中學,有那晚聽過的、犬吠。這是異變的、先兆。”

芸娘河水凝就的透明臉龐上,竟也顯出了嚴肅的神色:“我也聽到了。我比她聽到的,更多。汙染,更嚴重了。”

芸娘說,她在河下沉睡時,被河水送來的聲音驚醒了——芸河兩岸,到處迴盪著虛幻透明的犬吠、虎類的咆哮聲、以及陰氣的滋滋聲。

這些聲音都在另一個緯度悄然運轉,對人類來說或許無法察覺。

但在芸娘聽來,幾乎是要炸開一般沸騰吵鬧,讓她不堪其擾。

魯局長的臉色變了:

芸河是齊州市的母親河,齊州市環河而建,幾乎是被芸河環抱。

芸娘聽到這樣的聲音沿河氾濫,難道異變已經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波及到了全市?!

芸娘聽他們這麼問,搖了搖頭,事實上,在祂的感官裡,情況可能比魯局長他們想的還糟糕。

祂正想開口,“滴滴滴”。魯局長的通訊器響起,打斷了對話。

魯局長點開螢幕,一條刺眼的紅色資訊跳出——來自總部。

浙江。

天州市。

天州第一中學。

上午最後一節課。

“下課!”董範話音剛落,學生們歡聲雷動,立即飛馳而出,脫兔般飛往食堂。

半大小子們對食物的需求量極大,一個上午過去,早就人人飢腸轆轆。

而學校人多,如果按點下課,學生們想打的肉菜前早就排起長隊。

每次只要最後一節課的鈴聲一響,全校就像成了一個田徑賽場,各級學生拼命撒腿往前跑,只為能排在食堂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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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範深知這一點,所以每次只要上午最後一節是他的課,他必定會提前五分鐘下課,給自己班的學生留足趕去食堂的時間。

等學生們走光了,老師們才從辦公室走出來,人人都有些無精打采,他們挨個驅趕留在教室裡不去吃飯的學生。

等教學大樓除了老師們,再沒有一個人了,他們也沒有跟往常一樣,跟學生一起去教師食堂吃飯。

只是站在視窗邊,看著遠去的學生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頗有些強作笑顏的意思。

董範也沒有出樓門,但他一邊先給自己戴好紅袖章,一邊站在視窗盯著操場柵欄位置——今天中午輪到他巡邏抓外賣。

“哎呦”,走在他前邊的一位老師撓了撓脖子:“你還戴紅袖章抓外賣呢。”

董範活動了一下自己也酸癢異常的肩膀:“這不,我站在這,能盯一個是一個。這些小兔崽子,吃了拉肚子還一直亂點。”

其他老師們聊著聊著,其中一位生物老師拎出一根顏色偏暗紅的羽毛:

“羽毛像鴨子,聞起來也一股鴨子味。我嗅了嗅自己,都嫌棄起來了,一股鴨子的臭味。你們說會不會還有鴨子的腳蹼?”

“唉,你們說,為什麼明明最初的原型是鳳,卻會看起來像鴨羽毛呢?”

應聲的卻是語文、歷史等文科老師們。你一語、我一語:“因為最初的時候,鳳的雛形跟錦雞、野鴨這些有關?”

幾個想去拿外賣的學生大老遠看到一群老師站在教學樓裡聊天,董範提起中氣,大喝一聲:“你幹嘛呢!”

然後就探出來各色腦袋——其中還有他們班的班主任!

這幾個學生嚇壞了,一溜煙地跑了。

老師們看他們那堪比校園田徑賽的速度,一個個都笑了:“你別說,要是體育課上能有這速度,加分妥了。”

“哎呦,我愁啊。我教高三,你們說這群孩子會好好複習不?就我們班的xxx啊,她的語文作文還不行啊。”

“我?我倒比較擔心我女兒。”一位老師提到了家人。

現場的氣氛登時沉默下來。

“可是,外面就是學生啊。”另一位老師說:“我也挺想我老公的。”

有的老師眼圈紅了,但他們望著樓外的乾淨天空,就站在教學樓裡,一步也沒有往外走。

畢竟,外面就是學生啊。

學生們不知道教師們集體留在了教學樓。

他們在食堂排隊吃飯,忽然聽到校門外一陣汽車的馬達聲、喇叭聲。

學生們驚奇地指指點點:“看,我們學校外停了軍車!”

“哇,好多輛啊。學校是有什麼事嗎?”

校門外,不知何時停了許多軍車,把學校團團圍住。

【全體同學注意!全體同學注意!請全體同學們不要靠近教學樓!】

【全體同學注意!全體同學注意!請全體同學們不要靠近教學樓!】

【全體同學注意!全體同學注意!請全體同學們不要靠近教學樓!】

學校的廣播忽然響起,以最大的音量迴圈播放。

播音員的聲音是校長的聲音。

“啊?教學樓怎麼了?”

這個時間,學生們要麼在操場去往食堂的路上,要麼在食堂排隊或者吃飯。今天中午,不知道為什麼,老師把他們每一個人都趕出了教學樓。

學校的正門大開了。

學生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軍用皮卡源源不斷地駛進學校,荷槍實彈的武警、士兵從車上跳下,第一時間控制了學校。

學校食堂都有持槍士兵維持秩序,不許學生隨意走動、出入。

全副武裝的武警更是將教學樓團團包圍,大喇叭道:“請排隊走出來!”

黑洞洞的槍口抬起,對準了教師們。一旁有士兵開始清點教學樓裡的教師人數。

教師們大多是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武警們卻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校長跟在一名身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身後來到教學樓外。

負責清點的士兵大聲向中年男子報告:“報告!共有天州市第一中學教職工五百人,其中教師三百六十人!都在教學樓!清點完畢!”

男子問:“苟校長,人數對否?”

校長看了一圈,嚥下一口唾沫:“沒、沒錯,是這個人數,人應該全到了。”

男子點點頭,叫道:“劉科長,你帶著資深者進行檢查。”

在士兵們冰冷的槍口下,全體教師舉起手,戰戰兢兢,一動不敢動。

學生們也被堵在了食堂,小腦袋趴在窗戶上往教學樓的方向探頭探腦。

一個同班同學愣了一下,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劉英英:“哎,英英,是你爸哎。”

劉豪帶著幾個打扮千奇百怪的資深者應聲而來,在士兵們的幫助下,開始搜檢教師們的肩膀部位。

很快全校教師的肩膀、脖頸處都被檢查了一遍。

劉豪神色凝重地彙報:“三百六十人都有‘症狀’。其中六十人開始生長第二個頭顱!”

“我們還從其中一部分人身上搜查出了九頭鳥的羽毛。”

被帶出來的六十個人全是教師骨幹,董範也在其間。

他們沉默地舉著手,任由士兵們檢查。

男子——天州市特安局的局長,嚴局長卻嘆道:“果然天州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公立高中,情況也最嚴重。”

親自將情況通知下去的苟校長卻難忍老淚:“......他們都是好老師,桃李滿天下,從來盡職盡責......怎麼會是那種......您一定要照顧他們......”

嚴局長嘆了口氣,望著主動接受檢查的老師們——因為他們是好老師。越是好老師,被傳染的越嚴重:“放心。我們不是要害他們,而是要救他們。”

嚴局長一邊安撫校長,一邊走到教師們面前,向他們啪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命令士兵:“全都帶走!”

天州一中被勒令停課。

學生們都一臉迷惘:“到底發生了事,老師們怎麼了?”

包括董範在內的教師們卻沉默溫馴而略帶惶然地被帶上了軍車,被帶出了學校。

湖南。

潭州。

第一醫院。

某間病房,手術結束了。

病人被放在擔架上推走了。

只是,推走他的人穿的不是白大衣,而是綠軍裝。

醫院裡到處都是綠軍裝,他們正在集中轉移病人。

望著被推走的那位病人,

“最後一個病人?”一位醫生問。

“最後一個病人。”另一位醫生回答:“至少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位病人。”

“真難得,我們醫院還有集體休息的一天。”一旁的護士們略帶惆悵地笑了。

“不知道軍醫們的水平怎麼樣。”

醫護們紛紛走到了自己科室、辦公室、值班室的門口,安靜地注視著被轉移的病人們。

醫院的走廊燈光一閃一閃,明滅不定。

光暗閃爍,打在他們的面部上,整體色調偏暗,森森。

地上的影子也晃晃悠悠,有時候拉出牛犄角,有時候晃出馬面孔,扭轉不定。

醫院裡的中央空調似乎壞了,它不再保持溫暖,寒意從外界一點點地滲透了醫院,走廊裡開始結霜。

“醫生——”、“醫生——”一位被運走的病人,不顧這樣詭異的氣氛,拉著一位醫師不肯鬆手:“如果不是您,我哪裡還有命在......我只相信您......”

醫師嘆了口氣,囑咐了他一堆注意,然後,緩緩戴起口罩說,背轉回了自己科室:

“可是,我要去治最後一位病人了。抱歉。”

病人怔怔地被拉走了。

閃爍的燈光裡,醫師的口罩下,原本屬於人類的口鼻一點一點隆起。

他摸索著自己的口鼻,開始寫最後一本病歷:

“症狀:頭部生出犄角,口鼻開始轉化......”

醫院的大門關上了,陰寒的霧氣逐漸將它籠罩......

廣西,玉樹市。

市公安大樓。

“今天沒什麼事,也不是我值班,下班後我們去老太婆燒烤吃烤肉吧。聽說這家口味很不錯。”

到了下班時間,不值班的公安們舒舒懶腰,三五成群,打算回家。

他們走到大門口,都停住了腳步。人人面露詫異之色:“局長?”

玉樹市公安局的局長站在大樓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說:“都不要走了。今天我們公安系統集體加班。”

“啊?”眾人面面相覷:可是沒有接到加班的通知啊?

一位科長問:“上面有什麼臨時任務嘛?”

局長年紀不小,已經是快退休的年紀了,他堵在門口,竟然打破紀律,當眾掏了根菸出來,一邊抽一邊平靜地“嗯”了一聲:“上級有個臨時任務。我們全市每個公安局、派所出,都要參加。”

“是......什麼任務?”副局長跟他是老搭檔了,聽出局長口氣有點不對勁。

煙氣嫋嫋上升,局長揹著光,似乎在看每一個同僚,也似乎在看著大樓上貼著的紅字標語:為人民服務。

他說:“保護人民群眾的任務。”

“現在,都回去坐下吧。沒有我允許,一個人都不許離開大樓。”

公安們面面相覷一會,還是響應命令,陸陸續續散開了,都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坐下。

但是誰都不傻,人人都琢磨出了一點古怪的味道,大廳裡出奇的沉默。誰也沒有動,都在等局長繼續“下任務”。

局長卻還是站在大廳門口,一口又一口地抽著煙。

不少民警動了動胳膊——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胳膊特別僵疼,從今天下午就開始了。

過了一會,局長忽然叫了一聲“老周”。

副局長下意識地唉了一聲。

老周是局長當年幹一線時候的老搭檔,現在是副局長了。

大廳有特殊的結構,此時又安靜異常,這一聲清晰可聞,跟開了放大喇叭似的。所有公安民警登時都豎起了耳朵。

局長自言自語:“老周,你說世界上有鬼嘛?”

老周登時一言難盡,提醒上級:“......我們都是共/產黨員,我無神論者。”

局長卻夾著煙,還是繼續胡說八道:“你說如果這世上有鬼,我們要死,我們這些當警察的會變成什麼鬼?”

老周瞥見好幾個警員悄悄開了錄音。身為黨員,還是市公安局局長,居然公然扯這些言論,這是生怕不挨批評處分?

他有些急了,飛了好幾個眼刀給老搭檔,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鬼你個頭。說什麼呢?”

局長笑了笑,大約終於看到了他的暗示,當真換了話題:“老周,你為什麼當警察呢?”

“為人民服務唄!”老周沒好氣地隨口應付了一句。

局長說:“你扯謊。我倆一起報的學校,我記得很清楚,我說要考警校,警察專業,這鐵飯碗,保底,免得老孃唸叨。你就說你也要報,警服挺靚呢,可以遮醜,女仔喜歡。”

大廳裡的下屬和小年輕都聽得竊笑起來。不過沒有多少惡意,還帶著一點親切——事實上,大部分考進來的年輕人,主要也都是為了這個鐵飯碗,免得家裡人唸叨。

老周這回臉上真掛不住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都懶得理他。

局長又自己在那叨叨:“不過,當初我倆是為了鐵飯碗和追女仔報考的警校,但你還跟我說:我們好歹叫‘人民警察’,我們就要為老百姓多少出一些力。這輩子都清清白白。”

局長說:“我倆幹這行到現在,做過些蠢事,也辦砸過些事,但都還沒被當蒼蠅老虎打了,這輩子不說跟豆腐青菜一樣清白,至少也不黑吧?”

“是是是。”老周覺得老臉已經丟沒了,隨口敷衍。

局長忽然掃了一圈,問:“你們呢?”

他笑吟吟地,又素日沒什麼架子。

一個膽大活潑的年輕女民警笑道:“局長,我們跟你們一樣。”

算不上什麼豆腐青菜一樣的清白,大部分中國的警察也都是普通人,就是衝著生計來的,有時候可能也會辦錯事,更說不上什麼為人民服務的理想。

但也不黑。起碼做到了堅守崗位,跟同僚們日復一日,在瑣碎小事裡維護一方平安。

局長目光從自己手臂上的屍斑一掃而過,長吐一口氣:“是啊。我們雖然有時候也做的不太好,但至少,如果死了變成鬼了,也不能去當禍害老百姓的惡鬼吧。”

他還不忘損一句這幾天看到的新聞:“至少跟‘我不能呼吸’的美國警察不一樣喔。”

老周沒想到他轉來轉去,話頭居然又轉回鬼鬼神神來了。正要起身怒拍桌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關節生鏽了一般不聽指揮。

更可怕的是,刑警出身的老周,居然在自己抬起的手上看到了十分熟悉的——屍斑。

老周看到周圍的不少下屬也露出了驚惶的神色——他們試圖站起來,卻身體青紫,手腳出現屍僵。

老周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抬眼看向堵在門口的局長。

其他警察也陸續道:“局長,為什麼......”

“局長......我動不了了......”

局長的半個身子也已經不靈便了,他把菸頭丟在地上,艱難地踩滅,半張臉爬上了屍斑,神色卻極其冷靜:“我們今天唯一的任務,就是逮捕一批嫌疑人,不許它們去禍害老百姓。”

“這批‘嫌疑人’,現在,全都站在這座大廳裡。”

他望著同僚們或驚懼,或者迷惑、質問的臉:“你們也可以踩著我走出去。但是,記住,你們的爹媽、愛人、孩子,也是大廳裡貼著的‘為人民服務’裡的‘人民’。”

“現在,由你們決定要不要逮捕這批嫌疑人。”

“報告!公文已經下達全國各級省市自治區!”

“已收到反饋!”

“全國各級各類學校、醫院、公安部門,已經在特殊安全局、部隊幫助下進行自我封鎖、審查!”

“自我封鎖執行率:百分之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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