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脫離了時間,會看到什麼樣的情景呢?
隨著凡人之軀化作無數光點,飛往天穹之外。
高懸時空之外的黃金臺上黑氣繚繞——招賢臺“睜開”了靈性之眼。
招賢臺睜開靈性之眼的瞬間,所有留守在臺上的資深者都齊齊沉睡,再不能向下方的世界傳遞半點資訊。
一對沒有睫毛的巨大眼睛在招賢臺上方,無情地俯視著韓國國土上密密麻麻、雜錯散落的時空截面。
李朝的國王坐在王座上,高高在上俯視平民。
騎著馬的兩班武士,舉著冷兵器衝向蒸汽機船。
被綁縛著雙手,用繩串起,一排排被推到巨大坑洞裡活埋的抗日志士、共產分子。
在這裡,歷史不是歷史。而是同時地正在發生的一幕幕進行時。
它們被一條若隱若現的“線”串在一個巨大的迴圈之中,如首尾相咬的項鍊。
那條線由一撥又一撥容貌一致的凡人組成。
是李朝的國王及身後的王公大臣。
是對著侵略者卑躬屈膝的豪貴。
是面對同胞反而面目猙獰舉起屠刀的叛徒們。
無論時空截面之中的背景怎樣變換,他們的容貌舉止絲毫不變。
他們構成了一條貫穿韓國歷史,串成迴圈的“線”。
靈性之眼在密密麻麻,卻又被串線上上迴圈的時空截面中,精準地找到了現代橫截面的那一條線。
這條線已經開始透明,若隱若現,現代截面也散落一旁。那些作為繩串的面孔消失了許多,繩索已經將要斷裂。
崔智賢注視了現代橫截面的片刻,順著那將斷不斷的線,看到了別的時空橫截面中的爸爸媽媽、紫英。
童年的崔智賢握在科技館做作業,爸爸正在值班。
年少的崔智賢咬著筆桿寫日記,見媽媽進來便趕緊藏起日記。
長成少女的崔智賢好奇地從科技館探出頭,看見黃昏的舊城池,遠處的河邊,一位瘦小而眉目疏淡的同齡少女正在低頭浣衣。
如果置身輪迴中,或許無知無覺,但無知無覺中,卻不斷地能與爸爸媽媽,與紫英重逢。
而現代橫截面中,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十五歲的崔智賢已孑然一身,十八歲的崔智賢則徹底放棄了父母給予的凡胎。
等線斷裂之時,現代橫截面便將被招賢臺拖著,與現實世界重合。
從此後,現實的未來,也將沿著現代橫截面的時間線走下去。
沿著那個對她來說,早已什麼都沒有的時間線走下去。
爸爸曾對滿地打滾,不肯分享糖果的她溫柔地說:智賢啊,你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人不能夠只想著自己。
媽媽曾嚴厲對試圖考試作弊被抓包,卻仗著自己是教師子女撒潑的她說:智賢,你要心有正氣。如果連最基本的公平競爭都做不到,世上又哪來的公義?
百年前的紫英曾經無比嚮往地望著她描述的那個平民的女孩子也能讀書識字,平安幸福長大的現代:智賢,你不用生活在我的時代,太好了。
無論在哪條時間線裡,或早或晚,都對她伸出援手的恩人,曾對十五歲時,縮瑟在一角的她說:孩子,你叫智賢嗎?別害怕了。我來救你了。從此後,有我們站在你跟前了。
天地悠悠,時空遼廣。
沒有了肉身的崔智賢,已經沒有眼淚。
虛幻的碎屑從不斷崩塌的黃金臺上落下,似替她落淚。
現實裡的十五歲的崔智賢,對不起哦。從此,你的人生將沒有了很多很多東西。
但是,這條線裡將有重新被改組的祖國,有無數不必重複你命運的少年男女。也有許多善良可愛,卻只能沉淪苦海的人。有許多堅持公義,卻葬身幽冥的人。
爸爸,媽媽,智賢但願世上有公義。
紫英、恩人,智賢但願我們的現代真如你們所嚮往的那樣。
招賢臺張開“嘴”。咬住了現代橫截面,拼盡全力,將其拖往虛茫時空中現實世界的座標。
那條無形的線越拉越長,搖搖欲墜,與迴圈世界的聯絡只剩了薄薄一層,即將被徹底撕裂。
現實。
韓國,首爾。
籠罩了整個韓國的無形能量罩中,天際高懸一個同文字世界裡別無二致的招賢臺。
來自另一個維度,遮天蔽日的陰影覆蓋了整個韓國。
但是這座古臺上,卻有一條虛幻又漫無邊際的“繩索”,延伸向虛空無盡處,一直深入文字。
此刻,它正不斷地往下落著簌簌碎屑,似在震動,在從文字世界中,拉著什麼龐大的東西——比如一條時間,一個世界,在向現實靠近。
青瓦臺。
秘書室長興沖沖進入了總統辦公室。
他看起來很高興。
“總統,您看到了嗎,天上!那是‘招賢臺’!它要拖著被它控制的時間線與現實合併了!”
秘書室長的樣貌有些奇怪,看起來是正常的中老年東亞男子,但是頭上卻頂著一棵大樹,身上長著一些鱗片,眼睛沒有睫毛。處處透著與尋常人類不同的樣貌。
他是文字生物。
投奔了文字生物的盧武,看起來,卻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微胖,年過六旬,頭髮還沒有全白。
秘書室長進門時,盧武正在批改檔案。聞訊,停下筆,向透過窗外看了一眼:“招賢臺啊......”
“總統閣下!這是大好事,招賢臺是我們世界裡的超維度生物,有巨大的力量,當初進入地球的時候,就是我們的同盟!只要招賢臺控制的時空截面與現實合併,在合併後的世界,招賢臺可以召出歷史中的亡靈為我們所用!那我們人手不足的缺憾將大大補足!到時候,人類裡舊勢力的抵抗更不堪一擊!”
盧武點點頭,又道:“我知道,我看過你們提供的超維生物資料。”
間秘書室長和門外的首席秘書們,因為親眼目睹了站在自己這一方的超維生物而興奮不已,盧武卻一如既往的穩重,對秘書室長道:“目前形勢對我們有利,就更不能放鬆對人類舊勢力動靜的關注,另一方面不要忘了繼續處理國事,現實裡的財閥勢力也要處理乾淨。否則人民不會信任我們。”
“是!”秘書室長退出去了,輕輕帶上了門。
青瓦臺裡彌散著喜悅的氣氛。
畢竟,此處的絕大部分存在,早已或投靠了文字生物,或選擇被同化為文字生物。眼見形勢有利於自己這方,自然歡欣鼓舞。
盧武放下筆,從一個手環裡,取出一個極為罕見的跨文字聯絡工具。
他望著天上高懸天際的古臺,那古臺正在簌簌往下掉著屑,似乎渾身的結構都在時空力量的衝擊下,不斷崩塌。
想起文字生物向他提供的那些資料,盧武微微出了一會神,嘆了口氣,還是開啟了聯絡工具,低聲道:“應賢?”
天已經全黑了,彷彿什麼巨大的存在,遮蓋在世界上方。
一整個世界,都在微微晃動,似乎被拖著在移動。
科迪陰著臉:“上校王,你們叫我不要殺她,就是這樣的結果!”
“你自己不是動手試過了?根本殺不了!”小林美子沒好氣道,“你凡骨肉身根本看不到,崔智賢一念之間,徹底決定拋棄肉身的一刻起,就不是能殺死的凡人了!”
日、韓都曾是美國的傀儡與提款機,小林美子當年也是因為極度絕望,才希望人間為鬼蜮,百鬼行地上。大約是因為頗有些同病相憐,她知道崔智賢的身世後,便頗為嘆息。看美國人更不順眼。
“吵架沒有用。重要的是解決。”王勇道。
此時,樸應賢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掌,神態仲怔地沒說話。
他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呼喚:【應賢......】
【恩公?】樸應賢回過神來,是他的恩公透過他們早就約定好的道具在叫他。
【通知中國人,現在正是擊殺招賢臺的時機。】
【您說什麼?】樸應賢震驚。
【文字生物的資料裡,‘招賢臺’是一種超維度生物,常常躲在時空之外,它唯一能夠被擊殺消滅的時機,就是它現身人世,作為座標,大量消耗能量定位現實世界的時候。如果不趁現在擊殺它,你們才是真正沒有機會了。】
【可、可是】樸應賢有些猶豫:【美國人......】
【這件事不必瞞著他們。在驅逐文字世界上,我們和他們的部分利益是一致的。】通訊工具那頭,那溫和而沉穩的聲音道:【不必有顧慮。連我的立場,也可以部分告訴他們。】
【是。】樸應賢看著那天空,想起那個叫崔智賢的女孩,握緊拳頭,最終還是這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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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國資深者領袖正在爭論接下來的辦法時,安琪拉和張玉倒是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在仰頭看著那全黑的天空。
張玉忽然道:“我看到了。”
她問安琪拉:“你能送我上去嗎?”
安琪拉沉吟片刻:“可以維持一段時間。”
張玉點點頭,忽對王勇道:“哥哥,我可以打碎它。”
“王上校,我有辦法可以消滅招賢臺。”
樸應賢的聲音和張玉同時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沒有二更的一天,明天繼續努力